第六章狼圍
一場鬧劇以陳玄武的兩箱彩禮收場,杜氏一走,方錦這下沒法交代了,她一直沒告訴陳玄武自己就是錦娘,但她覺得,陳玄武應該早就猜出來了才對,要不然怎麼會對自己這麼好,可是既然陳玄武知道自己是他媳婦了,還會放自己下山嗎?
「我,我……」方錦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如何同他開口,看他那副模樣倒像是與平日有些不同,更加嚴肅了些,大概是在責怪自己為什麼要欺瞞他。
陳玄武放下手裡的鋤頭,轉過頭,一雙漆黑的眼瞳深不見底,「這山裡是冷清,我不怪你。可眼下外頭世道亂,清靜點,也好。」
原來外頭也並非太平盛世,方錦嘆了口氣,「既然你給了我娘彩禮,那你便真是我相公了。」
下山也是死路一條,看著眼前的陳玄武還算靠譜,不如先安頓下來,總比在方家忍凍挨餓要好。
陳玄武攢了這些年的積蓄被杜氏搜颳得所剩無幾,望著空蕩蕩的家裡,方錦犯了愁,「這就要入冬了,咱們吃什麼啊?」
她想著陳玄武一定恨死自己了,要不是她,陳玄武也不至於淪落至此,往後天越來越冷,日子更加難過,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難說。
陳玄武換了雙厚厚的短靴,上身是獐子皮縫的短襖子,「這個給你,過兩日,山裡就降霜了,天寒,你受不住。」
方錦抱著那件皮毛馬甲,上頭的針線略顯粗糙,應該是陳玄武自己縫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陳玄武的眼中斂起淺淺的憂慮,望向屋外灰濛濛的天「我進山看看吧。」
方錦這才注意到他背上的弓箭,到了這天,山裡的動物大都進了洞里,只能是碰碰運氣,若是遇到豺狼虎豹,說不定還要深陷險境,「我隨你一同去。」
陳玄武剛想說些什麼,看到方錦堅定的眼神,將話如數咽了回去,只憋出一個好字來。
「這短匕防身,萬一我顧不上你,你自己當心點。」陳玄武的眼中放出特屬於獵人的敏銳,他手上的虎口處有一層厚厚的繭子,應是長年累月張弓所致,那把長弓在他手裡,顯得各位趁手。
方錦掂量著手裡的短匕,怔怔點了點頭。
陳玄武將院外的籬笆合上,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帶著方錦一同進了山。
山路濕滑,比山下冷了不少,方錦慶幸身上有短襖禦寒,不然真是凍得發抖都沒處喊,陳玄武蹲在地上,似乎有了什麼發現。
「你在看什麼?」
方錦看著黑黝黝的泥土地,除了幾片枯黃的樹葉,啥也看不出來,也不知道陳玄武是如何觀察的如此專註的。
陳玄武捻了點泥土,仔細嗅了嗅,面色沉靜如水,「是野鹿留下的痕迹,今日運氣不算太差,說不定還能碰上。」
他直起身子,心裡有了定數,穿過身前的灌木叢,往林子里走了。
方卻停了腳步,林子里光線昏暗,站在外頭就能感受到裡面的陰森寒氣,隱隱約約還能聽到詭異尖利的叫聲,她聽不出那是什麼動物,單單聽著就心裡發毛,「你小心些,我站在這兒等你。」
「你站在這兒,我顧不上你,更加危險。」陳玄武回過頭,神情冷漠,除了冷靜,看不出任何多餘的表情。
方錦聽了這話,又打量了四下,灰濛濛的天感覺快壓到頭頂上,山路險隘崎嶇,「你等等我!」
她毫不遲疑地追上去,尾隨陳玄武進了樹林。
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高材生怎麼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在這深山老林里過野人般的生活,稻子要自己種,野豬還得自己捕,真是應了那句,人要是倒霉起來,喝涼水都塞牙。
走了不到一里地,陳玄武的腳步陡然放慢,蹲在地上,方錦跟過去,才發現草叢中躺著一隻只剩殘骸的野鹿,鹿肉已經被分食乾淨,她心中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見到陳玄武臉色不太好,「這是什麼東西,吃的……」
從前只在動物世界里見過這樣的場景,真的出現在她面前,濃烈的血腥味讓她胃裡翻騰,強忍著難受才敢開口。
「是狼。」
陳玄武不緊不慢的吐出兩個字。
方錦聽了這話,一把抓住陳玄武的袖子,屏住鼻息,仔細觀望四周,「這狼應該還沒走遠吧。」
「狼向來都是群居捕獵,我們還是先回去吧,今日天色也不早了。」方錦對於腳下踩著的土地是心生敬畏的,畢竟在一群狼,他們二人如何敵得過?
陳玄武側目而視,野鹿的鹿角砍下來綁在腰間,「你還懂這些。」
「只是有所耳聞。」方錦摸了摸頭,此時此刻,不敢鬆懈分毫。
陳玄武長舒了口氣,步伐沉穩,手中的弓也握得更緊了些,聲音堅實而有力,「你跟緊我。」
方錦的目光始終落在陳玄武身上,與他貼的極近,除了被他救起的那晚,他們二人還從來沒有這樣親密的接觸,她心裡打鼓,卻不敢出聲,生怕因為自己的動靜將狼群招來。
然而事總與願違,方錦越怕什麼,好像就越來什麼。
不遠處的草叢中響起微弱的聲響,陳玄武驟然停了腳步,小聲道,「別動。」
昏暗的林中,瘴氣漸起,而方錦清晰的感覺到草叢中直逼自己而來的目光,她不敢抬頭,卻又好奇到底是什麼,借著眼角的餘光膽怯的看過去。
那眸子發著幽綠的光,餓狼探出頭,已經挨餓許久,嘴角流涎,充滿了即將飽餐一頓的喜悅。
不好!方錦暗驚,不止一頭,他們的四面八方,已經聚集了四五頭狼,他們蓄勢待發,只等時機已到,就撲向他們。
方錦嚇得說不出話,陳玄武將她護在身後,箭已在弦上,狼群一旦輕舉妄動,他手中的箭就會毫不留情的射出去,但是雙拳難敵四手,方錦知道陳玄武畢竟不是三頭六臂,怎麼可能對付一群窮凶極惡的狼。
陳玄武全神貫注的盯著周圍的狼,而方錦也從懷中掏出了那把短匕,此刻的自己對於陳玄武而言,更像是累贅,如果他全然不顧及自己,完全能夠從狼口脫身,「我能應付。」
方錦嘴上這樣說著,氣息早已虛浮,誰都看得出來,她已被嚇得失了魂,卻還在硬撐著。
陳玄武手中搭箭,小臂凸起有力的線條,還不等方錦反應過來,那箭便「嗖」地飛了出去,穿過狼的脖子,那狼哀嚎一聲,徑直倒在地上。
狼群受到驚嚇,發出慘厲的嚎叫,向著陳玄武衝過來,陳玄武將方錦推出老遠,掏出腰上的彎刀,衝到他跟前的狼被他一刀斃命,倒在地上。
方錦手裡死死抓住手裡的短匕,身怕被圍堵的狼偷襲,又生怕陳玄武出事,「小心,後面!」
她驚呼一聲,陳玄武被撲來的狼狠狠咬住小腿,動彈不得,而另一方向,還有隻狼飛快地撲了過來。
方錦見到陳玄武的腳上流出汩汩鮮血,驚慌失措,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陳玄武彎腰將匕首刺進狼的脊背,那狼哀嚎了幾聲便落荒而逃,狼群的攻勢漸漸減弱了不少,陳玄武也顯得有些體力不支。
幾隻狼的屍體倒在地上,剩下的幾隻早觀察一陣后亦是消失在了密林中。
方錦趕忙上前查探陳玄武的傷勢,鮮血從傷口湧出來,深深的牙印清晰可見,「沒事吧。」
「快,給我止血!」陳玄武咬著牙,眉頭緊鎖,不敢太大動作,生怕加快血流的速度。
方錦撕開一塊衣角,「你忍著點。」說著緊緊按在了陳玄武的傷口上,陳玄武牙關緊咬,愣是沒叫出聲來。
方錦死死按著那塊地方,用來包紮的那塊布邊兒已經被鮮血染得通紅,觸目驚心,都是為了保護自己,陳玄武才被狼群所傷,想到這裡,方錦的心頭湧起一陣愧疚,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沒曾想反倒是陳玄武先開了口,「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許是看到方錦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些,陳玄武的語氣顯得平緩不少,「等血止住,我們再回去。」
陳玄武倚在一棵樹下,嘴唇發白,見不到半點血色,方錦一刻不敢挪開目光,生怕他出什麼情況,「都怪我,手無縛雞之力。」
「沒事,我一個人能應付的來。」陳玄武的語氣里絲毫沒有責怪之意,似乎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方錦不好意思地別過頭,心裡愈發內疚,「待會兒回去,我給你上藥吧。」這傷口看著挺深,光是包紮恐怕會感染,定是要用些外服的金瘡葯的。
也不知這古人有沒有狂犬病一說,想到這裡,方錦還是覺得自己多慮了……
方錦攙扶著陳玄武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屋裡點上蠟燭,方錦來到廚房,才發現是架著的土灶,她對於這古人的土灶台到底如何使用,還不是很了解。
大概是先生火燒鍋?
她從灶台上拿起兩顆打火石,放在手裡擺弄起來,學著自己平時看到的樣子,打了幾下,可半點火星都沒有。
這下可讓她犯了難,難道這打火石是假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