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程蝶（一）
「是誰對不起誰啊？」一個清脆又略帶干啞的女聲嗓音從小沙丘那邊傳過來，嗓子裡帶著沉重的沙土味，「我怎麼聽見有個大男人要哭鼻子了呀。」
「誰？」雖然張凌濤深陷自責，但還是憑藉著自己特種兵的下意識轉身半跪舉槍，對著聲音傳來的聲音橫槍指著。
「是程蝶姐的聲音，」謝婉聽著這忽然冒出來的聲音，耳朵一尖，忽然笑了起來，「程蝶姐呀。」
張凌濤眉頭皺起來，他目光不轉地盯著沙丘，怕那邊忽然冒出個什麼怪物來，畢竟這是異形谷，什麼奇怪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之前在路上聽錢坤講過一部叫什麼《湮滅》電影，說是什麼在一個山谷里，怪獸吃了一個人，竟然就會模仿那個人的聲音說話，最後讓整個探險隊付出了巨大代價。萬一異形谷也有這種東西呢。
「是，是我，」那邊又傳過來一聲，聲音越來越近。
張凌濤卻是不敢相信，畢竟在剛剛那個地方，自己親眼看到程蝶被埋到沙洞裡邊的，明明縱使神仙下凡也難救的情況，她怎麼會上來呢。
一個人頭從沙丘那邊緩緩冒出來，微微泛紅的髮絲隨著風輕輕飄著，原本柔亮的發色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灰土，還是熟悉的髮型，只不過略帶散亂。接著一張蒼白的小臉從那邊上來，原本撲閃的雙眸微微眯著，疲倦鋪滿整張臉上，面色微微泛灰，嘴唇發白，但嘴角帶著一絲笑容，面容依舊美艷，像是從遙遠天堂輕履而至的天使一般。
「濤哥，」程蝶笑著，微微開口道，「我回來了。」
張凌濤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這確實是那個剛剛掉落地獄的女人，可是她怎麼跑回來的呢。
「程蝶姐，」謝婉笑著，急忙跑到程蝶身邊，眼睛含淚，扶住程蝶，輕輕把她扶到下邊來坐下，「你還活著，太好了。」
「濤哥，」謝婉大聲叫著張凌濤，把他從出神中叫醒，「濤哥，把槍放下吧，幹嘛還愣著，真的是程蝶姐回來了。」
張凌濤猛然驚醒，手裡的槍口放下去，轉頭看著這個年輕的女人，重重的呼出一口氣，他腳步虛弱地走過去，坐在其他三個人身邊。
「程蝶，」張凌濤試探性地叫道，「你不是……」
「濤哥，」程蝶語氣虛弱，但還是笑著回答道，「濤哥，我活下來了，回來了。」
「可是我明明親眼看到你被埋在下邊了，我拼盡全力也沒有把你拽上來的。」張凌濤語氣有些打顫，他激動地看著自己的手，上邊白色繃帶層層纏繞，手心處還有淡淡的紅色滲出來，他臉上帶著難過，像是責備自己雙手不爭氣一般。
「濤哥，你也不要太自責，這不是你的問題，」程蝶依然笑著安慰道，「洞里沙子坍塌的速度忽然加快，誰也說不準，世事無常嘛。」
「我明明可以把你拉上來的。」張凌濤低著頭說道。
「沒事的，都過去了，我這不是上來了嗎，」程蝶轉過頭，臉上一直帶著笑容，對謝婉說道，「婉兒啊，給我喝口水。」
謝婉連忙把自己脖子上的水壺摘下來遞給程蝶，程蝶接過水壺后一飲而盡。原本干啞的喉嚨微微濕潤。
「程蝶姐，你是怎麼出來的呀。」謝婉坐在程蝶身邊，把錢坤的頭枕到自己的腿上，然後看著程蝶，輕聲問道。
「這裡真的是異形谷啊，」程蝶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接著解釋道，「這一次我可是用生命長見識了。」
……
一個小時之前，沙洞開始坍塌，周圍一片震動。
「濤哥，快往上拉。」程蝶站在洞下，看著錢坤被張凌濤徒手拽著繩子拉了上去，玉手被粉碎之後的地方已經被塌下來的沙土掩埋了，她一直在觀察著周圍的情況，坍塌剛開始的時候，周圍沙漠牆壁如同山體滑坡般的情況也沒有那麼嚴重，只是輕輕地落下來，但大有愈演愈烈之勢。
「程蝶，快抓住繩子，把繩子固定住。」洞上的張凌濤把繩子放下來，大聲叫喊道，「抓緊時間。」
程蝶把繩子打個活結纏到自己的腰上，並且開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往上爬繩子，她身體本來就輕，手上的勁也不小，配合著張凌濤往上拉的力氣，速度也是不慢。
她仔細的看著周圍，坍塌的速度也漸漸加快，洞下邊的一切迅速被掩埋消失，周圍漸漸變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一直很努力地往上爬著，但還是感覺自己的雙腳漸漸被沙子上浮的速度追趕上來，她之前一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因為錢坤這個弟弟還要自己照顧，自己也算是洞下老大姐了，可是現在，就在此時此刻，在沙子追上自己的同時，一股恐怖的死亡氣息從心底爬上來，她想讓自己平靜，但是她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那種感覺是直面死亡的時候而生的，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濤哥，快拉。」程蝶雖然平時看起來是個女強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下意識也只能是呼救。
她明顯感受到繩子上的力增加了不少，速度也有微弱的加快，但自己的雙腳卻已經被沙子賣掉了，這股勁完全被沙子衝散了，速度又急劇減小，繩子上的力也被銷蝕了不少。
沙子開始漸漸吞噬自己，從小腿開始漸漸往上，繩子上的力再也支撐不住了，她把自己腰上的繩子解開，想用自己的力氣把自己的下半生拉出沙面，但是掩埋自己的沙子裡面卻還在不斷的流動著，左右的流沙把力都消散在虛無中。
這是她第一次感覺死亡那種無可逃避的感覺，就算是當初自己和惠越帆被黑幫上百人圍在爛尾樓里也沒有這種感覺。
她無奈，又不甘。
現在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抬著頭看著慘白又湛藍的天空，感受著漸漸湧上來的沙，像是自己心裡漸漸湧上來的悲傷。
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晶瑩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