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超強的塑造力
生活一直都像一把將人凌遲處死的刀,一點一點地片幹人的皮膚,只不過對於生命漫長的我們來說,它的過程十分緩慢。有些痛楚我們甚至都察覺不到,它正以每小時0.001毫米的速度推進,推進。刀片偶有停滯,儘管我們的肉體察覺微乎其微,但總會作用在腦海里什麼東西,這便是我們所體會到的歡愉。
威尼斯的第一天,杜秋鳴在高級酒店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這裡的夜晚讓她想到了七年前她居住的雲南的老家。她的家在昆明市的外郊,人不多,也沒有夜生活,如果是個無風無雨的日子,夜晚的靜謐會讓你覺得自己甚至失了聰。每每到了睡覺的時候,一關燈,整個屋子被黑暗擠的密不透風,這裡並沒有米蘭城市裡的夜燈,總能把家家戶戶的夜晚照亮。那時,夜因為缺乏光亮而顯得格外靜謐,她和阿原哥住在她們家的大房子里,她睡在在她的卧室里,阿原哥則睡在書房。每每她覺得夜晚寂靜地可怕,都會開開燈,然後跑到阿原哥的屋子裡,把他叫起來和自己說說話。阿原哥白天要忙著聯絡運送毒品的人、接自己上下學,晚上還要陪自己說話,長大了想想,那時候還真是愛難為人。可是十幾歲的少女,總有不成熟,總有依賴,總有說不完的話和躲避不盡的害怕,這個最該由父母陪伴的年紀,卻是一個叫阿原的人在。
有些時候你無法切實地感受到當時這個人有多麼重要,直到這段時間過去了,你才發現這個人為你的成長付出了多少。阿原就是這麼一個存在。即使他是跟著父親做著毒品生意賺著錢,即使有各種各樣的利益關係,即使這也是他謀生的一個方式,但她就是忘記不了這個人留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份真誠。
從父親和阿原在米蘭的住處回來,杜秋鳴的思緒就一直這麼飄蕩在阿原的身上。多麼想回到那時候和阿原一起相處的日子啊,那時父親沒有被警察通緝,在北京的毒品圈裡生龍活虎,阿原也沒有被父親給圈起來,一起逃難至此。雲里霧裡,又被派遣到這裡,躺在酒店裡,接受著命運細微的改變。
閉上眼、睜開眼都一個樣,她反覆了幾次,正欲入睡之時。她的門被敲響了。
「誰?」
「我——游索。」門外的人小心翼翼地用氣音回到。
「有什麼事嗎?」
「有事,想和你談談。」
實在是很不得已,杜秋鳴從床上坐了起來,摸著黑去給游索開了門。
酒店走廊的亮燈一下子晃住了從黑暗中走來的杜秋鳴的眼睛。她皺了皺眉,看清了這個清新脫俗的男人,「什麼事?」
游索看了看左右,一副想往裡沖卻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你已經睡了?」
「是要準備睡了,」杜秋鳴看著游索左顧右盼的樣子,好像一個明星在一個女生房間門口,著實容易讓人抓到把柄,然後就十分貼合人意地問道,「那你要進來談嗎?」
「正合我意。」於是游索趕緊大步跨入。
亮了燈以後,這個屋子也沒有大到哪去,如同公寓里自己的卧房一般,即使現在多塞進來一個人,好像也能適應。但游索不是,他在屋裡剛走了幾步,就略有不適應,「你就住這麼小的屋子啊?」
杜秋鳴一臉不悅,「怎麼小啦?」
這時游索選擇了窗戶下的椅子坐下,然後繼續厚顏無恥地說道,「這兒——到這兒,」說著還拿手比劃著,彷彿它真的很小一樣,他的兩個手臂甚至都沒有撐開。
杜秋鳴選擇了床角,兩人正好面對面,「好吧好吧,是小是小,怎麼了大明星,有什麼事嗎?」她不願意繼續和他拌嘴,想快點結束話題,快點繼續睡覺。
「這才幾點啊,你就睡覺了?」
一個帶著歐米伽的手腕遞了過來,杜秋鳴看了看,才八點半。她也是很驚恐,為何自己這麼早就躺進了被窩裡,並且還毫無鬥爭地關上了燈。
「確實有點早,那您需要和我談什麼呢?」杜秋鳴一遍摳著裙子,一遍回道。
「你會游泳嗎?」
「會啊。」
「我不會。」
「哦。」她依然低著頭,毫無所覺。
「你教我吧。」
「嗯?」她突然抬起了頭,「為什麼?」
「我不會游泳啊,我要拍廣告啊,如你所見,那個廣告需要會游泳的人啊。」
「你不會游泳……也可以接這個廣告?」她驚訝於這個世界居然有如此明顯的漏洞。
「這是生意,也是機會,難道因為我不會游泳就不可以接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多了點自信,然後往椅子後面靠了靠,雙手交叉過後繼續道,「我可以學嘛,演員每次接觸新的東西的時候,不都得重新塑造自己嗎?」語畢,他晃了晃一條眉毛。
「……」千奇百怪一同迸發而出,讓杜秋鳴不知所措,「你那麼多工作人員,隨便找誰不都挺好的嗎,你這麼酷炫,說不定還可以找一個更專業的,你看是吧。」
「你也是工作人員啊,和工作人員建立革命友誼是我的樂趣。」
「……」她不是無語,而是驚訝,這是中彩票嗎?這是童話故事嗎?雖然自己也不是什麼灰頭土臉的姑娘,但是,一個好端端的大人物,跑到自己面前,讓自己教游泳,著實難以理解啊。
「你怎麼不說話?」游索又換了一副天真懵懂的面孔,手托腮狀看著杜秋鳴。
「我只是覺得奇怪罷了,我們畢竟才今天剛見面啊。」她很不好意思地說。
「你是不是有點自閉啊?」
「嗯?」這麼說話也太不客氣了,直戳人心啊,杜秋鳴有些不高興了,這哪是剛見面第一天就能說的話。
「別人主動來和你交好,你都這麼拒絕嗎?」對方的語氣都變成質疑了。
「不是啊。」她也是輾轉多次公寓的人了,平時和不同的室友嬉笑怒罵都是正常,初次見面也都是熱情飽滿,自己怎麼會自閉呢。
「那你怎麼總拒絕我?」
「我沒……」還沒等她把話說完,游索又打斷了她。
「你有。」
對方這麼斬釘截鐵地說了,就讓自己無法不得不正視這一問題了。她開始進入一個短暫又漫長的思考當中——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對男人說話總是不耐煩的,無論是地痞還是眼下的這個明星。不知是因為覺得無用,還是覺得危險,總是逃避這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