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 蛇妖
靜竹軒外
李君昕守著屋外整整好些時辰未離開,他心神焦憊,見屋內陡然透出敞亮的燈光,一高大挺拔的身影在門扉處投下一大片陰影。
是上官護!
李君昕急忙上前抓住上官護的肩,激動又害怕地尋問道,「她如何?」
聲音微顫,略帶焦灼。
上官護抬手揭去額間的汗水,卻發現手臂酸麻,頭顱暈眩,微敞言道,「我已將她心脈護好,後背的鞭傷施藥處理妥當,施針穩住她的氣息。但是……」
李君昕聽見有變故,便高高提起心,顫聲詢問道,「如何?」
上官護接著說道,「寧青思原本就貧血身弱,此次又是鞭刑又是小產,如若能挺過今晚,便有一線生機,且就算能挨過今晚,也需以鮫人血為引,服用數十天方可痊癒。」
「鮫人血?」
李君昕疑惑地看了一眼上官護,而對方回以微微頷首。
李君昕卻有聽聞鮫人血,傳言是棲息在海中的神靈,一半為人一半為魚的人獸,因其類孔武有力,故其血有補血回力之功效。他也只是有所耳聞,這鮫人血對他來說無疑是上天摘月一般難。
上官護挺了挺腰板,將藥箱抬高,正色道,「若是明日寧青思能挺過去,我可用藥湯護住她的心脈,不過只能拖住七日,若是還未尋得鮫人血,怕是無回天乏術了!」
李君昕聞言,震驚得張開瞳孔,湛藍色的眼球凝緊,他握緊拳頭,遲遲不開口。
良久,李君昕吩咐雲楓帶上官護去客房歇息。
上官護按住李君昕的肩膀,沉聲道,「她需要你的力量,今夜唯有你可以守住她。」
「多謝。」
李君昕會意地點點頭,轉身走進屋內。
上官護見門扉掩上,便轉身看向台階下的雲楓。
屋外昏暗,僅屋檐下懸挂的燈籠發出橙紅色暖光。
上官護接過雲楓手中的燈籠,對雲楓說道,「我自己去便可。」便輕車熟路地離去。
一路上,上官護時不時就從藥箱內掏出一塊桃花酥,一口吞下,今日忙活了大半天,一日都未進食,都快餓死他了。
幸虧他機智,常常在藥箱別格中放了些吃食,忙裡偷閒,也不至於餓到他自己。
上官護趁著夜色,摸索前行了一段路,總算來到了他的房間,自從認識了桓之,這丞相府他沒少待過,這房間都快成他家了都。
上官護拍了拍衣袍,甩了下身體,這夜露重,難免濕了些衣衫。
「嗝~」
上官護心滿意足地打了聲飽嗝,等他磨蹭了一會,打開門便進去了,屋內設有一盞燈火,倒把屋子照得格外亮堂,他伸了伸懶腰,便解衣脫帶,朝帳內走去……
一天的奔波勞累,總算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了。
「啊!」
上官護壓到了一大團軟綿綿的東西,只見耳邊響起殺豬般的聲音。
「……」
他一臉懵逼。
「上官護,你壓到我了!」
喲,這身下還是個女人!
而且還認識他!
上官護一抹黑,伸手揪起床上的一團,湊近一看,娘的!這不是白珊瑚嗎。
見她睡眼朦朧,嘴角邊還有水漬,一副睡飽夢足的快意。
還睡得很愜意舒適,這口水!
上官護一時火起,不由皺起眉頭責問,「你怎麼跑我塌上了!」
姑娘家家就往男人帳內跑,還是大晚上的,這不明白的色誘么!看著碗里的桓之還不夠,如此囂張地打起了他的主意。
「換被褥!」
上官護起身指著床榻上凹凸不平的被褥,挑眉怒道。
他可是有潔癖的人。
白珊瑚叉起腰,指著上官護的鼻子說,「你還想睡不成,我哥還插著針等你去拔呢!」
哦?
上官護恍然大悟,原來還有個病患未拔針呢。
不對!
上官護轉念一想,他都把那廝的太陽穴快戳穿了,這拔跟不拔有何區別不成。
上官護迎著百靈珊瑚急切炙熱的目光,僵住了……
看百靈珊瑚那眼眶濕潤,這就是所謂的兄妹情深吧。
上官護不忍拒絕,他把未說出口的明天再拔深深咽了回去。
「走吧!」
上官護抬起藥箱,起身往屋外走去,百靈珊瑚屁顛屁顛地跟上去了。
一路上的問答如下。
上官護無聊地找話題:「你怎麼跑我塌上了。」
百靈珊瑚真誠地答到:「李君昕不讓我叫你出來,聽青梅姐姐說你住在那間房,我就去等你,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上官護:「……」
百靈珊瑚突然意識到:「我哥什麼時候能醒?」
上官護被問倒了:「咳咳咳……」這怎麼回答她呢。
百靈珊瑚心急:「你怎麼了?感冒了?不,得風寒了嗎?」會不會傳染到我啊!
上官護瞠目:「更深夜重,許是風寒風寒。」
百靈珊瑚:「……」離他遠點,遠點……
上官護好不容易捱到小院,他心虛地看著欲要跟進屋的百靈珊瑚,伸手攔住她,輕聲細語地說道,「珊瑚姑娘留步,在下一人進去便可,這去針步驟繁瑣……」
看著上官護一股勁要長篇大論的架勢,不就是不想有人打擾么!廢話些啥啊!
百靈珊瑚白了一眼上官護,擺擺手打斷道,「行了行了,你趕緊進去吧!」
上官護尷尬一笑,這……姑娘……性情也太過急躁了些吧。其實這去針旁觀無礙,只是自己行醫多年,出了扎過針這種低級差錯,現在白白攤上一條赤裸裸的人命。
白瞎了他醫聖的貴稱!
上官護低嘆了聲,抬腳步上石階,緩身而入。
他心裡嘀咕道,走個形式而已,到裡面待會再出來宣布噩耗,不知道這丫頭聽到她哥死了會不會暴跳如雷。
上官護抬手揭去額間的冷汗,算了,進去找根棍子防身為好,邊籌劃著邊伸腳將門掩上,頭也不回地走進屋內。
隨著上官護的關門,將百靈珊瑚置身在一片黑暗的夜色之中,她素來怕黑,忍不住在冷夜中狠狠打了聲顫,她緊緊地握住手指,暗自打氣道,不可怕不可怕,等會百靈珍珠就可以醒了,她再也不用一個人呆在這個地方了。
昏暗的屋內,上官護好不容易點了一盞柴油燈,他將燈台安置在塌邊案幾之上,卸下肩上的藥箱置於一旁。
上官護挨著床邊緊坐在一旁,看著床上的男人,不由一愣,挑起眉頭詫異地閉上眼睛復又睜開,他記得清楚,臨走前分明還蒼白著的一張臉,如今竟有些紅潤。
奇了奇了!
上官護微顫指尖,伸手探在百靈珍珠的鼻翼,只見一股微弱的溫熱傳入指尖,上官護嚇得忙收回手,嘴角僵住了,「這難道是迴光返照?」
上官護懵了,他怔怔地張著嘴巴遲遲合不上。
他覺得他這五年的醫理白學了!這都快把這廝的太陽穴戳穿了,這廝竟然從死鹹魚又有了生機,真是駭人聽聞!
上官護將百靈珍珠的頭頂的針一根一根地拔了出來,銀白色的針猶如染了一層紫霜,極盡烏黑。針上抹了些藥粉,看來這毒氣吸蝕得不錯。
就差拔太陽穴那根略粗的針時,上官護有些猶豫了,他深吸了一口氣,心裡嘀咕道,這拔了,白珍珠會不會七竅流血一命嗚呼?
管他呢!拔了再說。
上官護伸手就把那根針迅速地拔了出來,屏住呼吸打量著百靈珍珠,只見針一除,床上的人呼吸聲竟愈發地順暢了!
這下上官護竟有股見鬼的視覺,這廝到底是什麼鬼體質,竟異於常人?
上官護對床上的病人一下子來了興趣,他從上往下一處一處地仔細掃了一遍,並未發現異常之處。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呼吸均勻平緩的百靈珍珠,挑眉疑惑道,難道這傢伙生理構造與常人不同?
對!有這可能性!
上官護哪能就這麼輕易放過百靈珍珠這朵醫界大奇葩。
上官護看著床上的男人,眼眸深邃地凝緊,嘴角浮上一絲詭異的微笑,他緊緊地盯著百靈珍珠純白色裡衣,腳利落地爬上床,橫跨在百靈珍珠腰間,麻利地伸手解開百靈珍珠的腰帶。
為了更深入了解這傢伙的身體構造,總得露些肉什麼的吧。
夜色深重,燭火不停地上下跳躍擺動,只見窗欞微微敞開,一雙眼睛在默默地注視著窗內的一舉一動,隨即消失不見。
屋外
百靈珊瑚正嚇得瑟瑟發抖,在黑夜中,唯獨眼睛有點微光。
而屋內
就在上官護成功地將百靈珍珠的腰帶解開時,突然一道亮光閃到上官護的眼睛,他慣性地眯上眼睛,試探性地打開一條眼縫。
只見一條別緻特別的繩鏈懸在百靈珍珠的脖子上,鏈扣是有質地的魚鱗狀的薄片,在燭火的映射下,反射出五彩絢麗的光芒。
這繩鏈一看就知道是白珍珠貼身之物,許是剛才寬衣解帶時漏出來的。
上官護懶得理會這種只有女兒家才感興趣的配飾,繼續扯百靈珍珠的衣服。
可是……
繩鏈怕是有意跟他過不去,有靈性般向他的眼睛晃來晃去的。
上官護咬咬牙,鬼使神差地伸出一隻手向百靈珍珠的脖子探去,牢牢地拽住那個繩鏈,輕輕一扯……
斷了?
上官護沒想到這玩意兒也太次了吧!
誰知他還沒發獃充楞的功夫,眼前竟然冒起了一團光亮,紅彤彤的格外刺眼!
上官護忙伸手遮住眼,光亮越發強烈,腰間一疼,只覺得有一根滑溜溜的大黃瓜左邊一下右邊一下地狠狠抽他臀部。
上官護窘紅了臉,他透過手縫,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只見紅艷的亮光中隱隱約約看到一條妖艷的紅色尾巴。
「啊!」
上官護踉蹌地往床下跳去,手拽著繩鏈瘋了般往屋外跑去。
「蛇妖!蛇妖!」
就在上官護嚇得魂魄四散之時,突然撞上了高大的屏風,人連同屏障
一齊往地上倒去……
「轟啦!」
「嘭!」
「上官護,你怎麼了?」百靈珊瑚在屋外聽到殺豬一般的驚叫聲,連忙破門而入,一往裡走,就撞見上官護逃命般的身影以及目睹了他母豬上樹般的眼瞎撞屏風的一幕。
百靈珊瑚連忙上前伸手欲將上官護拉起來,只見上官護驚恐錯愕的目光對上百靈珊瑚不解的眼神,他支支吾吾地回頭指著內屋,神色蒼白地喃道,「白珍珠是蛇妖,快……」
逃還未說出口,突然上官護一愣,隨即往後退了退,拖著他身體往後縮了數步。
他恐懼地指著百靈珊瑚,手指微微顫抖晃動,聲色顫動。
「你……」
你們一家怕都是妖怪吧!
上官護猛然意識到白珊瑚跟白珍珠是兄妹,他親眼看到白珍珠的蛇尾,他怎麼傻到向蛇妖的妹妹求助呢!
「我什麼啊!你到底要說什麼。」百靈珊瑚上前一步。
「別上來!」上官護情緒激動地吼道,他拚命地擺手晃道,「離我遠點,怪物!」
怪物?這不是人族批評長得丑的異類么!怎麼她不至於是醜八怪吧?
百靈珊瑚聽得雲里霧裡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般傻乎乎地停了下來,突然她眼尖地瞄到上官護手中的繩鏈,嘴角抽噠了一下。
媽的!百靈珍珠不會現出魚形了吧!瞧把這傢伙嚇得一驚一乍的,估計八九不離十。
百靈珊瑚不好意思地咧嘴寬慰道,「你聽我解釋。」
解釋?
上官護這下更凌亂了,他腦補了一下白珊瑚會如何語重心長地跟他說她跟白珍珠如何不容易地修鍊幾百年才變成人形,然後巧言令色地哄他說她是好妖,其次就是現出原形把他吞進去。
上官護穩住跳動不安的心緒,他目光不離開百靈珊瑚,生怕她突然上前,他伸手胡亂往四周抓拍,希望能摸到個利器好與蛇妖對抗。
當下不能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