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番外有緋君子(24)
曹睿記得她是有傷的。
一個姑娘家,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能跑出來閑逛,甚至樂呵呵的與人說笑,這是他從未見過的。
或者說,在城牆下攔下數百箭矢,本身就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想什麼呢?」青青見他不答,伸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你……傷口疼么?」
「疼啊。」
「那……」
「不用擔心,已經上了葯了。其實沒看起來那麼嚴重,就是流了不少血,最大的一道傷口,差不多就這麼長吧,也不深。」
她用食指和中指比了一個長度。
說話的語氣,彷彿已經是家常便飯。
曹睿皺眉。
「你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也就罷了,竟還屢屢身陷險境嗎?」他忽然有些不悅。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不悅究竟從何而來。
青青偏著頭看他。
「可是,這就是我的工作啊。」
「姑娘就應該呆在家裡。」
「那我吃什麼?」
「養家糊口的事情,自然應該由你的夫君去做。」
「若沒有夫君呢?」
「沒有就應該……嗯?」
曹睿回神。
垂眸,才發現她已經踱步到他面前,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消瘦的臉上是一雙清澈的明眸。
艷若驕陽,卻又從骨髓里透著絲絲清寒之意,讓人不敢逼視。
他愣住。
青青見他不答,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捂著心口道:「小睿呀,你不會是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吧?」
「何、何出此言?」
曹睿紅透了臉。
他一直是持冷冰冰的態度,現在被她三言兩語激得無所適從,倒在窘迫中見了幾分真性情。
這個人,或許並不如他面上那般沉穩冰冷。
「對了,你剛剛是這城牆是為了警醒,那是警醒誰?又有什麼故事呢?」青青也不好把玩笑開得太過。
點到即止。
曹睿又是一愣。
這才把目光轉到那塊殘牆之上。
他眼底閃過一絲悵然,又隨即收拾好。
「你想知道嗎?」
「洗耳恭聽。」
她擺出了一個傾聽者應有的態度。
曹睿也有耐心,從當初的琉光城屠城慘案到後來的當今聖上勇平匪寇,說得那叫一個滔滔不絕。
在提到當今聖上的時候,他眼中有崇拜,有敬仰,更有赤裸裸的忠誠。
青青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腦殘粉。
不過,這種英雄傳記之類的故事,她並不是很感興趣,她比較感興趣的,從來都是那些書生小姐的情情愛愛。
別看她是個傭兵,其實她也很俗。
她喜歡俗氣的故事。
書生與小姐最後修成正果,琴瑟和鳴,這樣的故事她聽一百遍都不會厭。
打打殺殺就另當別論了。
畢竟,她就是每天活在打殺之中的人。
她喜歡的,是她永遠不會擁有的。
「啊,厲害厲害。」青青打了個呵欠,答得很敷衍。
曹睿本是興高采烈跟她講當今聖上的光榮事迹,見她興緻缺缺,便問:「很無聊嗎?」
「有一點。」
青青是個耿直的姑娘。
心裡的想法,一般都不憋著。
可她料錯了曹睿。
今天之後,她才知原來這位仁兄也是朵怒放的奇葩,腦迴路不是常人可比擬。
正如青青所說,他是當今聖上慕容澤的腦殘粉,所以在他看來,任何明示暗示以及表示聖上不英明神武威武雄壯的,都是在耍流-氓。
曹睿拉下了臉。
「堅持一下,馬上就要到最精彩的地方了。」
青青:……
她並不知道所謂的精彩是什麼。
只是聽他說到一個穿著紅衣的大惡人時,她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不僅是衣著,還有那些行為,甚至那些欠揍的話,都讓她覺得無比的熟悉。
熟悉到讓她挑眉。
當她終於忍著困意,聽曹睿把這些故事講完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青青抬頭望天。
片刻后,拍拍他的肩,道:「小睿啊,你還沒有娶媳婦吧?」
曹睿臉又一紅。
「問這個做什麼?」
「等你娶了媳婦就會知道,只有老婆孩子熱炕頭才是實實在在的,其餘都是浮雲。」
「此話怎講?」曹睿並不認同,「東陵大局未定,豈有心思去想兒女情長?」
「可是這所謂的大局,也不是你能左右的啊。」
「陛下尚未冊立中宮皇后,我等豈能在陛下之前?」
「嘶,這邏輯……」這輩子基本上就跟脫單無緣了。
青青開始同情起這個東陵。
如果真如他所說,他們都唯當今聖上馬首是瞻,那他,豈不也是個鋼鐵直男?
想到太和殿上一群黑壓壓的鐵光棍,青青覺得……
東陵國運堪憂啊。
但這不是她要苦惱的問題。
她聽了個故事,卻並沒有把這故事裡面任何一個救世的英雄放在心上。
相反,她倒同情起了反派。
這麼多年處心積慮,最後連個屁都沒放出來,就被人給招安了,一定很憋屈吧?
求不得,怨憎會。
上蒼對他何其殘忍,苦苦經營了這麼久,最終卻還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又有誰,站在他的角度看過問題呢?
所有人都迎來了美滿的結局,他卻仍舊孤身一人。
甚至,還要背負著罪孽,獨自去面對一堆收拾不完的爛攤子。
眾人皆道,他罪有應得。
可這罪的源頭又是什麼呢?
難道只因生在帝王家,又不是嫡出,再不如兄長狡猾,便要活該受這千夫所指?
那不公平。
這世間,對他從未有過公平。
他一直是一個人。
「對了,在你的故事裡,那個紅衣男人是什麼下場?」青青忽然開口。
曹睿皺眉。
什麼叫他的故事。
這本來就是真是發生過的事。
不過既然她問了,他還是如實道:「這種殺兄弒嫂的人,就算沒有人替天行道,也終將眾叛親離。」
「這麼說,也有些道理。」青青點頭。
她態度變得很快。
曹睿一滯,片刻道:「青青姑娘也覺得這種人十惡不赦罪有應得罪該萬死?」
「我只是覺得有些困了。」
「……啊?」
「剛剛做過劇烈運動,后又跟小睿你暢聊一番,現在竟覺得有些睏倦。」
說罷,她真伸手撐著頭,一副嬌弱無力的模樣。
曹睿傻眼。
對方神態變化太快,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愣了片刻,才道:「那……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