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指揮官和尷尬的默契
在衝過一座橋口的下坡段之後，全地形車開始慢慢得降慢速度，最終穩穩地停在了一扇自動電門前。
抓著車頂的合金框架直接一個翻身跳到了車外，葛盡順手從車后那個勉強能被稱作是「後備箱」的金屬籃子里抄起了自己的行軍背包——這是在剛進軍校時，他們從自家教官的手上接過的第一份「禮物」，同時，也是除了那身迷彩制服和一切所受的訓練、所學的知識以外，每一位學成畢業的軍校生唯一能從學校裡帶走的東西。在去格里芬總部報到的時候，這個背包便是葛盡全部的行李，裡面塞著三套不同迷彩塗裝的陸軍作戰服、幾件背心、幾條內褲、幾雙襪子，和一把……制式突擊步槍。在向裝備配給部的人申領這玩意兒的時候，對方只用一副懵逼的眼神看著葛盡，似乎完全理解不了為什麼一個戰術指揮官會需要這種一般只配發給安保部門的制式武器，但是由於在申領裝備的相關許可權規定中並沒有明說「戰術指揮官不能領取單兵作戰用裝備」，所以到最後，那位負責人還是頂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把這幾件「兇器」交給了葛盡——除了制式突擊步槍以外，還有一把配套的自衛用手槍和一柄戰術匕首。后兩件由他隨身攜帶。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點名要拿這些東西的指揮官。」在把裝備遞交給葛盡后，負責人聳著肩膀說。
「怎麼，這很不正常么？」一邊檢查著剛剛到手的槍具和匕首，葛盡一邊咧起嘴角，笑看向負責人。
「是很不正常，拿著武器衝鋒陷陣不該是那些戰術人形的工作么？您只要在後方發號施令就好了。」
這個回答讓葛盡拆解彈夾的動作突然僵停了一瞬……他定定地看著負責人那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片刻后才將目光重新挪回到自己的手上。將剛拆下來的彈夾連同幾個備用彈夾一塊兒丟進了行軍背包的側邊袋裡，然後把背包里的那些衣服都往旁邊挪了挪，再把槍往裡面一塞……整備完畢后，葛盡站起身來，只簡單得沖那位負責人點了點頭，而後便一言不發得將背包往背後一甩，轉身，大步流星得往門外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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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就是你剛才出門的時候臭著個臉的原因了？」行至中途的時候，赫麗安突然將話鋒一轉。
「可能……因為我是軍校生出身的關係吧，聽到這種既天真又想當然的話，心裡很不痛快。」撓了撓自己的鼻尖，葛盡目視著遠方，說，「我記得，那應該是剛進軍校還沒多久的時候，有一次教官讓我們出操站隊，就杵在大太陽底下曬著，一邊踹我們的屁股一本跟我們訓話。他說，這個世界是混蛋、野蠻、不留情面的，龜縮在城市和集聚地里的人們平時只會像鴕鳥一樣撅著個屁股把頭塞進沙堆里幻想世界和平，然後等真的被戰火燒到屁股以後就眼巴巴的祈盼著軍人和部隊來為他們保駕護航。他們這麼做並沒有錯，因為在戰爭面前，平民始終是可憐且無助的，所以求助於別人的力量是他們必須手握的特權……但是我們呢？身為軍人的我們該向誰去求助？很簡單，去向你手上的槍。」說著，他用手去拍了拍那把別在自己腰帶上的自衛手槍，「人是敏感且多變的生物，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每個人對彼此的忠誠都需要好好去掂量掂量。但是無論處境多麼兇險，無論情形多麼緊迫，無論時局多麼絕望，那把緊握在你手上的槍永遠都不可能背叛你，所以身為一名軍人，無論如何都不要離開你的槍，那是你唯一能始終緊握在手中的希望。」
「所以不論去到哪裡，我都會把這些『戰友』們帶在身邊。」
「你的教官以前是部隊出身？」
「我們都猜是，但他不承認。」
「難怪你的教官對你會有那麼高的評價，因為你一直都將他教給你們的東西銘記於心並付諸於實。」
「有么？我只知道他老人家每次踹我的時候都卯足了勁，我還很奇怪自己是不是欠他錢忘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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拽著行軍背包的背帶往肩上一送，葛盡隨赫麗安一塊兒，站到了那扇自動電門前。
「簡單介紹一下。」應該是被人從里側按下了開關，當赫麗安和葛盡一前一後得站定在電門前時，大門便自動往兩側滑動著縮了進去，趁著靜候大門完全開啟的這個空檔，赫麗安清了清嗓子，開始對葛盡做起了說明，「這裡就是你的新家，新【A9T4】號轄區所屬指揮部。原先由李浪指揮官——也就是你名義上的前任——負責登記註冊的一切相關【A9T4】號轄區的認證信息都已經被重置成了空白狀態，所有再錄入的信息和所需激活的許可權設置也已經在剛才發送給你的配屬軍需官了，詳細的內容等一會兒你見到她的時候親自去向她了解就行了。」說著，她抬眼望向門內……然後，突然挑起了眉毛，「正好，她也來了。」
同一時刻，葛盡也看到了赫麗安口中的那個「她」。
只見在大門的正後方，一個穿著灰色體恤衫和牛仔短褲的單馬尾女孩正迎著兩人所在的方向一路小跑著過來，等靠近到赫麗安和葛盡的身前時，她穩穩地將腳步剎住，然後按住胸口深深地換了幾次呼吸來平復一下略微有些急喘的氣息……完事後，她才終於昂起頭來，收腿立定「啪」得甩手一個敬禮，「您好，我是現任【A9T4】號轄區的配屬軍需官，伊水惜，很榮幸能見到您，赫麗安小姐。」言罷，她的表情突然一變，像是被人往嘴裡強灌了三倍濃度的意式特濃烘焙咖啡一樣，整張臉上都寫滿了苦意，「但是……很抱歉，那個……因為是突然接到的通知，事前並不知道赫麗安小姐您要親自前來，也不知道您來這裡是所為何事，所以並沒有準備好相應的接待流程，招待不周，還請見諒……」說著說著，她的頭越壓越低，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不過對此，赫麗安顯然並不在意，只見她十分瀟洒得一甩手，「沒關係，這不是你的過失，本來我決定要自己過來這邊一趟就是因為一時興起，畢竟關於那個有問題的戰術人形的情況，我還是想親眼確認一下，心裡才能有數，而且剛好目的地都是這裡，我就順勢當了回司機把指揮官帶來了。」
「指揮官？啊……啊！」
大概是因為親眼見到赫麗安本人的衝擊感過於強烈，讓伊水惜都忘了自己未來的直繫上屬，那位新上任的見習指揮官此時就站在赫麗安的身後，於是在下意識的一聲驚呼后，她趕忙側挪一步，望向那個同樣也在打量著自己的男人，「非常抱歉！我我我我我太高興了，因為能見到心目中的偶像赫麗安小姐，所所所以有點激動過頭，不小心把指揮官您給忘了……」突然從旁邊傳來了一聲赫麗安的輕咳，接收到這一訊號，伊水惜趕忙把自己還沒有說完的話重新給咽回到肚子里去……看樣子，可能是覺得這些話越說下去越容易把氣氛導引向更尷尬的方向吧。不過葛盡對此倒是不怎麼在意，見這位名叫「伊水惜」的女孩終於調整好了狀態，他才主動上前一步，沖對方敬了個禮，「初次見面，本人是新任本指揮部的見習指揮……」
沉默。
說不下去了。
場面很尷尬。
在他向對方敬禮的時候，伊水惜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給自己回個禮……而是同時朝自己伸出了手。
什麼意思？同為軍職人員而且是直繫上下級關係的雙方見面打招呼不是要先敬禮而是改用握手么？難倒見面敬禮的這一套禮儀只適用于軍校，在外面並不能通用么？可是她剛才不是也給赫麗安小姐敬過禮了么？什麼鬼……一臉懵逼加莫名其妙得看著伊水惜，從葛盡並不發達的腦迴路一時繞不出什麼能用來打破沉默的措辭來……和他一樣，伊水惜也沒有好到哪裡去，在看到對方沖自己敬禮的那一刻，她向前探出的那隻手已經伸出去了，這一刻她的內心同樣是懵逼的……身為一名軍需官，除非是面對像赫麗安這樣的頂頭上司或葛盡這樣的直繫上屬，在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時候，她都只需要點頭、鞠躬或握手就好了，長此以往，在看到像葛盡這樣的「指揮官」的時候，伸個爪子出去握一握手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反應……然而這一次，本能反應坑爹了。兩個人就這樣保持著各自致意的姿勢，戳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片刻后，他們倆才不動聲色得把手縮了回去，沖對方露出一臉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后，極其默契得又再來了一遍——
「初次見面本人是新任……」
「你好你好我是配屬在……」
沉默。
又說不下去了。
場面再次尷尬。
兩個人十分默契得重來了一遍，十分默契得一起開口，十分默契得……又銜接出錯了。
這回換伊水惜向葛盡「啪」得敬了個漂亮的軍禮，而葛盡……卻伸著手在那兒等握爪。
饒是一直綳著個臉等在一旁的赫麗安，這下子都忍不住「噗」得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