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卸甲還鄉
「除了這些呢?」袁凌鳯深吸幾口氣,壓制住怒氣平靜的問道。
「駱大人前些日子傳下話來,年底東西鎮武司合併,從錦衣衛脫離,暫定變為鎮武衛。」上官無名輕聲說道。
朱臨昭接著說道:「駱大人的意思是讓你主事,衛內會調來一個指揮同知,暫代指揮使。」
這時候天色將晚,帳外親兵進來稟報:「鎮撫,宮裡來人了。」
袁凌鳯有些落寂,上官無名開口說道:「請。」
默劍虎步邁入,臉上帶著喜意,帳內的壓抑氣氛讓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怎麼了?」默劍問道。
「沒什麼,因一些司內瑣事有些爭執。」朱臨昭趕忙說道。
默劍點點頭,從懷裡拿出來一副聖旨,袁凌鳯此時還在神遊物外。
朱臨昭使了個眼色,秦長武將袁凌鳯拉起來,腦海里全是前世那些帶著無邊血色的黑字史書,袁凌鳯迷迷糊糊聽到了自己陞官了。
「……北上解圍……南下調查刺殺之事……肅清南方……押送糧食北上,解豫州災荒……特晉袁凌鳯從三品指揮同知。其他人等另有封賞。」默劍的話音剛落,除了袁凌鳯,帳中的其他人皆露出喜色。
不過袁凌鳯的異樣,默劍全都看在了眼裡,默劍將聖旨丟給朱臨昭,朱臨昭恭敬的把聖旨放在一旁袁凌鳯的將印下。
默劍示意眾人退下。
看著眼前好像被抽去精氣神的袁凌鳯,默劍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說。
拍了怕袁凌鳯的肩膀,默劍離去。
深夜,枯坐在床上的袁凌鳯,眼中一片黑暗,袁凌鳯卻沒有點燃油燈。
「我儘力了。」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呼呼……」袁凌鳯吹燃火摺子,將油燈點燃。
右手磨墨,袁凌鳯也在思索自己該留下什麼。也許是時候過一段平靜生活了。
「臣謹言,十七年,蔭百戶,入京都,次年六月,至哈密,暫代千戶,戰吐魯番部,可汗親衛,黃金親衛,盡數掃於馬下,於哈密城外,對峙土部大將哲思兒,大勝之,凱旋還朝。冬狩之日,將斗,勝土部大將哲思兒,土部歸附。封錦衣鎮撫使,年末,察哈爾犯邊,北援渤海所,率兩千騎,北上大寧,戟折劍斷,得國朝解救,次年,南下杭州,佐戶部尚書劉宣,查東西鎮撫被刺案。剿寇滅賊,聯南商,壓糧北上。南糧北運,欲解北方飢荒。聖恩弘厚,封指揮同知,鳯惶恐不安,自覺力有不逮,兩年征戰,兩鬢白髮。四海無患,邊塞無煙,自覺無用,掛印請辭還鄉。臣叩首,以謝皇恩。」袁凌鳯放下了筆,嘆了口氣。將這張紙裝進信封。
重新拿出一疊紙,提筆俯身。
外面天色將明,袁凌鳯眼中帶著血絲,看著桌上兩疊紙,將兩疊紙分別放到信封中,這兩疊紙不是別的,一疊是寫給周皇后的,是關於肥皂和甘油以後的推廣,另一疊是給西鎮武司的,裡面是關於鋼坊和軍械所以後發展的一些計劃,寫完這些,袁凌鳯一拍額頭,嘴裡說道:「差點忘了這件大事。」
袁凌鳯看了看硯台中的墨,剩下的不是太多,添了一點清水,左手磨墨,右手提筆,「推薯策。」
「呂宋,有物番薯,萬曆中閩人得之外國。瘠土砂礫之地,皆可以種。其莖葉蔓生,如瓜萎、黃精、山藥、山蕷之屬,而潤澤可食。國人截取其蔓咫許,剪插種之。
非五穀,卻不在五穀之下,民殷國富,為佐食,大荒之年,亦可充饑,畝產極高,貧苦百姓,種之,畝半可養全家。
另,海商曾進貢一物,曰馬鈴薯,賜宗室,望帝推之,此兩物,不挑地之優劣,若賜民此二者種,年余,國再無飢荒,路無餓殍,天下大興可待,兩薯之策望帝允之。臣叩首,願為人先,還鄉推涼薯,以驗真假。」
寫完這些,袁凌鳯將那些寫錯的紙,燒毀,忽然覺得一陣眩暈,右手扶住桌子,這才想到自從昨日下船,他已經一天一夜滴米未進,滴水未沾了。
將四封信裝入懷中「替我著甲。」袁凌鳯對著帳外親兵喊道。
很快,袁凌鳯那身將作們精心打造,獨一無二的山文甲在親兵的幫助下,穿戴完畢。
袁凌鳯摸著身上的甲片,有些不舍,但是有些事情,需要人去做。
就是身上這副甲有些糟蹋了,鋼坊中偶然所得的十幾斤千鍊鋼,加上水力鍛造機和七個大匠用時三天方才製成,要知道現在的軍械所,每天都可制甲四百副,不過這套甲,也只是大匠們追求完美的傑作。
除了用料不一樣,肩甲的樣式也和衛內現在普遍裝備的山文甲有些不同。
右肩獅頭,左肩牡丹,胸口泛藍,顯然這副甲已經達到了現在鋼坊用鋼的極致。
同樣的其他山文甲左肩甲除了千戶虎頭,百戶狼頭外,百戶以下並無裝飾,不過相同點是右肩都是一朵遍布肩甲的牡丹。
除了這些,脖子圍繞一圈的頸甲和頭盔嚴絲合縫,進一步減少了弱點。其他的關節處也有整體的護甲。
白布為袍,銀甲銀盔。這就是袁凌鳯心目中鎮武司的形象。
拿起木架上的鋼盔,盔上卻沒有多少裝飾。只是釘著帶著花紋邊條,加上裡面韌性更好的鋼製內筋,添加了一份堅固。
穿好甲胄,袁凌鳯拿起中清劍。
「呼,是時候了。」說完,袁凌鳯走出大帳,去后軍交給上官無名一封信后,袁凌鳯在西鎮武司大營裡面轉了一圈。
帶著憨厚笑容的后軍老卒,稚氣未脫的中軍小子,軍列嚴謹的右軍步卒,穩如泰山的前軍重騎,跳脫靈動的左軍輕騎。
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走了一圈,很多在休息的士卒會親近的和袁凌鳯打招呼,有時候袁凌鳯還會停下來和他們交談。
沒有人知道,袁凌鳯其實已經去意已決。
壓抑,失望,袁凌鳯知道,再待下去,手上擁有實權的自己會釀成多大的錯,昨夜仔細想過,之後,袁凌鳯不得不承認,是自己太過天真。
「攘外必先安內。」這句話說的沒錯。
看似大明簡單的一退,卻是將一堆肋骨丟到長城之外,坐等林丹和八旗拼個兩敗俱傷,這是陽謀。
女真要擴充領地,察哈爾要收縮勢力,讓兩家結仇,為大寧之地去博弈,大明騰出手來,解決北方大漢可能會造成的飢荒,梳理南方錯綜複雜的士商集團。
這一切朝堂上看的很清楚,能進入外廷內閣的沒有傻子,大明的風向變了,朝廷知道該怎麼去做。這些不是他袁凌鳯可以評判的。
居於深宮的崇禎,誰也看不清,摸不透。
袁凌鳯昨夜想了一夜,知道自己這個官是做到頭了,至少這兩年是。
十一月北上,是崇禎給自己的一個交代,而自己也需要給崇禎一個交代。
看似沒有處罰,但是袁凌鳯觸及了崇禎的底線了,武將出身,就不要去做職權之外的事情。
要不是袁凌鳯當初將南商之事交給武斌,派王百川留在南方料理後事,自己率先押糧回京。
恐怕,袁凌鳯可知道歷史上那些觸碰到崇禎底線的人,最後落得一個什麼下場。
袁崇煥凌遲處死的前例還在前面,袁凌鳯不想步這位同宗之後。
現在在外人眼裡自己還是一個晚輩,所以,文官們不屑於打壓,勛貴們也只是淺嘗即止的釋放出一點善意,武將們這些年沒有什麼發言權,暫且不提。
大明這潭水太混了,崇禎對袁凌鳯還是有一份香火情的,不說別的,內庫中逐漸多了幾層的白銀做不了假。
以後的安排已經做好了,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早已經變得面目全非的世界,確實不適合自己。
回老家種地,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走到食堂,袁凌鳯端起來一盤吃的,坐在中軍的幼軍之中,給他們講述南方的風俗人情,在一幫小傢伙崇拜的眼神注視下,親兵們牽來馬,袁凌鳯翻身上馬,身後二十親兵緊緊跟隨。
過安定門,入京都,留下親兵等候,袁凌鳯下馬,遞上腰牌,求見崇禎。
盞茶之後,默劍走了出來,「聖上國事繁忙,將軍請回。」
袁凌鳯望著門,點了點頭,對著默劍說道:「勞煩公公,這三封信,這三封信交給聖上。」
默劍點了點頭,將三封信放到懷裡,對著袁凌鳯說道:「你放心。」
袁凌鳯單膝跪地,將頭盔摘下,之後是身上的盔甲,一件件甲具卸下。
親兵將袁凌鳯的將印交給袁凌鳯,袁凌鳯雙手高舉,默劍接下將印。叩首三次,袁凌鳯就要離開。
「聖上口諭,袁凌鳯有功於國,授懷遠將軍,加輕車都尉。」默劍的聲音響起。
袁凌鳯沉默不語,對著宮門三拜九叩,站起來身來。
身後二十親兵,全數下馬,看著自己的主將卸甲,他們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
「轟」二十人整齊的跪下。
「卸甲。」三十一喊道,二十個親兵,將自己的盔甲卸下,從這一刻起,他們再也不是西鎮武司的兵員了。
二十一個人,除了腰間的佩刀,身上再無兵甲。
「上馬,隨我回關中。」袁凌鳯呼喊了一聲。
二十一騎從京都城奔出,崇禎從宮牆上的箭樓中走了出來,身後是帶著淚水的周皇后。
「就這麼走了。」周皇后說道。
「走了,樹始於止而風不靜,這兩年他確實不適合留在京都。」崇禎看著袁凌鳯和親兵們離去的背影說道。
「太子呢?」周后問道。
「出宮了。」崇禎說道。
鳯出北崖已三載,
長戟縱橫千萬里。
他時帝命冬雪東,
歸鄉心切喜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