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為百年計
袁凌鳯回到北崖的第二天,一大早就聽到了了外面街道那帶著鄉音的吆喝聲。自袁養和死後,北崖堡還沒有像今天這麼熱鬧過。
大紅燈籠高高掛起,各家各戶將自己家的桌子擺在街上,拿出家中的美食,小孩子在街上跑來跑去,歡聲笑語間夾雜著母親的叮囑和父親那帶著關中腔調的笑罵聲。
袁凌鳯翻身起床,看到憐雪已經醒了,睜著眼睛四處張望著。袁凌鳯把小胳膊小腿在搖床裡面蹦來蹦去的小丫頭抱起來,從一旁拿起小丫頭的衣服,給她穿上。
裡面小丫頭的笑聲吵醒了外面睡覺的小禾,小禾穿好衣服,從外面端來一盆熱水,給袁凌鳯和小丫頭洗好了臉,本來袁凌鳯是不會讓小禾伺候自己的,不過封建主義的毒瘤還是毒害了袁凌鳯這個大好青年。
收拾完畢后,袁凌鳯抱著小丫頭就去了客廳,趙嬸知道袁凌鳯的嘴刁,特意早起,做好了早飯,袁凌鳯坐在桌邊,小禾幫著還不會吃飯的小丫頭吃飯。
油條,饅頭,豆漿,趙嬸的手藝不錯,袁凌鳯吃的舒服,趙嬸看著袁凌鳯將早飯一點沒剩的全部吃完,嘴角露出來笑意。等到這一大一小吃完早飯,袁凌鳯抱著小丫頭就出了院子。
此時街上擺滿了大小不同,高低不一的桌凳。
小孩子圍繞著桌子嬉戲,大人們圍坐在一起,婦人們從家裡拿出做好的饅頭大餅,還有街道里熬粥的好手,一盆盆熱粥,誰喝誰盛。
袁凌鳯抱著小丫頭轉了一圈,脖子有點累,一路點頭誰受的了,不過袁凌鳯心中卻是歡喜的,看著族人們紅光滿面的臉龐,在聽著他們粗獷的問好聲。
有時候袁凌鳯還會停下來,跟他們吹會牛。
也讓大傢伙知道自己這個家主在外面的威風。
從百戶做到從三品將軍,袁凌鳯用了兩年時間,族人們想象著袁凌鳯口中的北地風光和南國秀色,至於那些袁凌鳯受到的挫折,袁凌鳯隻字未提。
崇禎給北崖堡一個千戶所的恩賜,關中袁氏很珍惜。
現在北崖堡不再歸盩厔縣衙管轄了,自給自足,這兩年北崖堡的族人日子過得比起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每家有糧可吃,有屋可住。
袁凌鳯抱著孩子走到了土城邊上,看著城牆上,五步一人,十步一崗的年輕軍人,這些人即是袁氏族衛,也是北崖千戶所的戰兵。兩年時間,北崖九房一千多袁氏子弟加入千戶所,從小打下的底子,袁凌鳯敢說,袁氏族衛除了兵甲武器,與西鎮武司前左右三軍絲毫不差,甚至略有優勢。袁氏族衛可以當做是這三軍的集合體。
想到西鎮武司,袁凌鳯有些遺憾,就是這支成立兩年的新軍,在他軍力最為強盛的時候,卻無仗可打,所以他袁凌鳯選擇了掛印還鄉。
袁凌鳯溜達回老宅,迎頭撞上二叔袁瑞。
「凌鳯,跑哪裡去了,還不快去換衣服,八房家主看時辰就要到了。」袁瑞說道。
「我知道了,這就去換。」袁凌鳯不慌不忙的回到自己的小院。
將小丫頭交給趙嬸。
小禾和袁凌鳯回房,小禾拿出來趕製的禮服,一套玄色的漢服,要不是小禾幫忙,袁凌鳯還真的不會穿這套衣服。
穿戴完后,袁凌鳯覺得胳膊有點冷,不過還能承受。
袁瑞等著袁凌鳯換好衣服,一同去往東門。
三百嶺衛於東門外列陣。
八輛馬車停路上。
袁凌鳯走出東門,後面是九位族老。
「迎八房家主。」袁養禮喊了一嗓子。
八輛馬車各下來兩個人,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十六人一對一對走上前來。
十六人紛紛行禮。
齊聲喊道:「見過宗主。」
要是放在兩三年前,袁凌鳯可能還會有些怯場,但是這兩年的軍旅生涯,袁凌鳯一直是一軍之主,說一不二。
「六年前,八房離開北崖,是長房一脈的過錯,今日長房迎八房子弟回家。」袁凌鳯簡明扼要的說道。
「回家。」三百嶺衛接著喊道。
「三日流水席,後生們告訴各家媳婦拿出來自己的好手藝。」袁瑞等到袁凌鳯和八房家主回到城內,對著街道旁圍觀的袁氏族人說道。
而袁凌鳯帶著八房家主前往宗祠的議事堂,袁凌鳯端坐正中,八房的家主坐在兩側,他們的身後一側是九位族老,另一側是八位少家主。
「我宗自湖北公安遷出,紮根關中,到了我這一代,已經是第八代了。關中幾大姓,我袁氏占的一席之地。靠的是手中筆和掌中畫戟。我自兩年前出北崖,借祖上餘蔭,拼了這三品勛,假使我不辭官,過了年,我將拿回我祖的爵位。但是我袁凌鳯不要,因為袁氏勢弱,不是一個伯爵就能保家族百年昌盛。北地亂戰,察哈爾女真爭雄塞外,南國隱憂。我們袁氏歷經大難,該往北還是往南,我不能私自做主,所以藉此機會,我北崖袁氏定下個基調吧。」袁凌鳯開門見山。
八位家主,袁凌鳯只是有些簡單印象,卻並不熟悉。議事堂的氣氛喧鬧了起來。
不提宗祠中的喧鬧。
街道上的熱鬧更是熱烈。
周圍八個村子的八房袁氏子弟按照順序,今天來的是二三房的族人。
有給老人做的極致席面,也有大盆臊子肉,和摞成一座小山的土碗,一盆盆熱騰騰的白麵條,端上桌子。
拿一個土碗,盛一碗白面,掄一勺臊子,再澆上一大勺酸湯。一碗酸湯臊子面就成了。
讀書的小郎君坐在凳上,三十歲的父輩乾脆端著一個大土碗蹲在街道兩旁。
至於那些小點的孩子,在母親的身邊,吃著棗糕,喝著藕湯。
袁氏不會釀酒,不過臨近秦嶺,堡子旁邊有條小禾,勤勞的袁氏族人,將河道兩旁開挖成藕溏,再往兩邊就是一小片稻田。少數的稻米沒有人會奢侈的做成大米飯去吃,畢竟北崖袁氏並不富庶,每年只有不到萬斤的大米被做成米酒,米酒被賣了出去,換得北崖所缺的各種所缺。
剩下的酒糟,說是酒糟,但是加點糖和熱水煮開,就是上好的醪糟湯。
各家的大人,吃完飯會喝一碗米酒,小孩和婦人會喝點醪糟湯。
並不豐盛的流水席,對於北崖袁氏已經是能力所限了。不過沒有那麼多的品種,但再窮,吃飽還是綽綽有餘的,特別是北崖千戶所的名頭,讓北崖袁氏不用再去交糧食了。
視線回到宗祠,外面的熱鬧沒有影響裡面的爭執。
往南往北的支持者都有,不過少年人選擇去往北方,而年長的則覺得南方的商機更多。
大族的特點有很多,不過無外乎權財。沒有權財什麼都是空中樓閣。
晌午已過,宗祠中的人已經感到腹中飢餓,不過事情既然提出來,那麼今天沒有個結果,誰都不能出宗祠。
袁凌鳯說完最初的話后,一直一言不發。
忽然有一瞬間的安靜。
袁凌鳯眼皮上挑,朗聲說道:「往北往南都是機會,既然各有千秋,不如這樣。我們南北都要派人。不過這兩年我北崖袁氏不要再派族中子弟去考取功名了。朝堂一年三變,出仕為官,我袁氏不能把讀書人浪費在官場扯皮上。」
「宗主計將安出?」二房的家主袁俊舟猜到了袁凌鳯的用意,不過卻不是太過清楚。
「我于軍中兩年,見過無數精兵強將,不過能上我眼的,只有親軍中羽林衛和騰驤四衛,京營各個大營都督手上的嫡系。外加邊軍個別衛所和錦衣衛鎮武司。而我袁氏嶺衛每一個拿出來都不亞於軍中的百人將,而我祖族衛數量不多,只有千餘人,不過論起精銳,除了武備外,一點不次於這些強軍。這股力量不用,那是極大的浪費。至於南方,不是不可,只是我們離開太久,融不進去,我有的是手段讓我袁氏掙得盆滿缽滿,所以,」袁凌鳯頓了一下。
看著十幾個北崖袁氏的主事之人,袁凌鳯一字一頓的說道:「北崖族衛整軍三千,加上嶺衛三百,我有大用。另外於烽火台建一所工坊,做生意,獨門生意最賺錢,我之好友王百川是西川王氏少家主,所以商路不愁。剩下的人也有事做,現在我們攏共有地九十萬畝,其中良田不到十萬畝,中田三十萬畝,下田五十萬畝,聚攏的族人,八村一堡八萬人,家中良田種麥和玉米,保證族人口糧,中田種馬鈴薯,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奏請了種子,想來過完年就會到北崖,剩下的地,不能耕種,可以用來草養豕和雞鴨,這麼多地要種起來,缺不了水,烽火台要建工坊也缺不了水,不過那條河對於烽火台的工坊來說,水力有些缺失,所以不妨借其地勢修一座水壩,澇時擋災,旱時澆灌。」
這時候袁養貝開口說話了:「錢,糧,工。」
袁凌鳯不假思索的說道:「錢,我去借,糧,用錢買,工,我族人並肩上,我們這一代要為後代子孫打下百年基業。沒有犧牲就沒有以後,先祖們當初也是赤手空拳為我們打下這一片天地,我們為什麼不能更進一步。兩年,我要讓北崖變成北地江南。」
袁凌鳯的計劃雖然有很多地方讓各房家主和族老聽不太懂,但是北地江南這四個字卻有極大的蠱惑之力。
江南,那可是不缺吃穿的地方,雖然交的稅多,但是餓不死人。
其實族老中年齡大的幾個人,聽到袁凌鳯休建水壩,就能想象到以後北崖怕是缺不了糧了。
投入很多,但是收益很大。
不爭一時,為百年計。
袁凌鳯可以放棄手上令人羨慕的權柄回鄉,為族人謀划以後,作為袁凌鳯的族人,還怕什麼呢?
大不了,重頭再來,北崖袁氏擁有的不多,但是從未缺少一無所有重頭再來的勇氣。
到了晚上,宗祠中的結果傳到了外面,很快傳遍了一堡八村。
有人有些擔心,但是袁凌鳯這兩年在外捨生忘死,族人雖然沒有看到,但是這兩年攝於錦衣白鳳的威名,袁氏族人發現自己不用再受人眼色和欺負了,而袁凌鳯要做的也是為族人謀福。
為了更好的生活,為了自己的尊嚴,北崖袁氏八萬人唯有選擇支持袁凌鳯的宏圖。
不是沒有選擇,卻是不用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