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往事隨風
其實不管是哪個朝代官道上的行人都很少,官道非官不能通行,冬日的寒風卷著雪花,袁凌鳯很喜歡關中的冬天,那種凜冽中帶著一絲希望的溫柔,一場豐雪兆豐年。
看著衣服上的雪花,四周一片片雪花飄落,袁凌鳯伸手接住一片,用手捧著雪花,看著雪花一點點融化,再一點點的從手心消逝。
袁凌鳯一動不動地看著手心。腦海里不斷的閃過上一世的畫面,但是人類眾多不能做到的事中有一件,就是忘記。
在袁凌鳯的不多的甜蜜記憶里,冬日的校園裡有一個名字很美的姑娘,總是牽著他的右手,那時候兩個人牽手走在雪上,看著滿天飛舞的雪花,很像一副畫。
美人如玉,一顰一笑早已刻在記憶中,只是物是人非,徒呼奈何,就好像手心雪花一樣,雪花很美,真的很美,但捧在手心,轉瞬就融化,然後隨著體溫的降低,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只有手心的溫度告訴自己,原來自己曾經擁有過一片很美的雪花。
安靜下來的袁凌鳯很孤獨,即使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已經三年多了,即使身邊有了很多的人,即使家族的每一個人都出於真的關心他。
但是他依舊很孤獨,其實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很普通的人,希望有個喜歡的姑娘可以陪著自己走完人生短短几十年,希望家人平安健康。
從小就是一個乖寶寶,從他懂事的時候,就沒有過亂鬧,當別的孩子哭鬧著要糖,要玩具的時候,他幫奶奶撿柴,北崖西邊的土崖上生長著矮矮的酸棗樹,樹上星星點點的花生米般大小的酸棗就是他的糖。
第一件屬於他的玩具是一個被曾祖母撿起來洗乾淨的口服液藍色小瓶,曾祖母總是會用小瓶吹出節奏美妙的哨音,雖然他始終學不會,但他很開心。
在他童年的回憶里,父母總是很少出現,只有每一年特殊的節日,才會見到,他知道父母要努力工作賺錢養家,所以他哪怕問奶奶,父母什麼時候回家都沒有過。
姐姐總是會將糖咬成兩塊,大的那塊放到他嘴裡,街上的黑狗喜歡追著姐姐,姐姐很怕那隻黑狗,黑狗不咬人,只是喜歡嚇唬姐姐。
六歲的時候,姐姐被黑狗咬到腿,「咬了就咬了,又沒有咬出血。」至今這句話還是刻在袁凌鳯的心裡。
善良不是容許欺凌的借口。
那一年也是這樣一個下著雪的冬日,袁凌鳯找到一塊骨頭,藏在柴禾堆中,凌晨四五點,偷偷溜出家門,將骨頭拿出來放到口袋裡,手中拿著爺爺給他做的小柴刀。
走到那隻黑狗的家,用著骨頭引誘著黑狗出來,到了街上,把骨頭丟給黑狗,黑狗兩隻眼睛泛著綠光,像是幽靈,誰也不知道一個六歲的孩子哪裡來的勇氣。
第二天清晨,騎著三輪車早起賣鏡糕的中年男人,發現了一人一狗,黑狗擺在街道中央,旁邊是六歲的袁凌鳯,那一夜雪很大,黑狗死掉了,袁凌鳯差點死掉。
「永遠都要善良」這是父親教給他的。
「別著涼,多穿點」這是母親一直掛在嘴邊的。
「一定要有門餓不死的手藝」這是爺爺告訴他的。
「奶奶教你做飯,會做飯了就不會餓著自己」這是奶奶告訴他的。
「糖,弟弟吃」這是姐姐告訴他的。
他記得曾祖母總是喜歡將自己摟在懷裡,他總是喜歡搬弄曾祖母那雙裹著白色粗布的小腳,跟他的腳一樣大。
當他的腳大過曾祖母的腳時,曾祖母去世了,他不記得那天發生了什麼,猶記得自己想哭出來卻哭不出來,眼淚停不下來,直到昏了過去。
大年三十,正月初四,每年這兩天晚上,他都不會和夥伴們出去玩,而是坐在三樓陽台,看著村南,這樣可以看到曾祖母。
大年三十,八十九歲的曾祖母離世,正月初四,是曾祖母的生日。
有時候,不管外界多麼熱鬧,但總有那麼一個瞬間,你會突然覺得整個世界好像只剩你一個人了。
孤獨的滋味很讓人迷醉。
他並不是一個花言巧語的人,還記得那天那個女孩給他打電話時,聽到了一句話「你太讓我失望了。」
對著掛掉的電話,他如往常一般溫柔的說道:「再見」。
他告訴她,家裡沒有多少錢,他一直很努力,什麼都會有的,樂觀點。
她好像誤會什麼了。
家裡沒有多少錢,但從來不缺錢花,一部手機用兩年才換,只是不想亂花錢,他每天獨自看書到深夜,只是她不知道,什麼都會有的,不是什麼都沒有,他什麼都準備好了。
人的緣分往往就是這麼神奇,不是嗎?
袁凌鳯這時候看著車窗外,天地間只剩下他一個,前面鮮衣怒馬的錦衣衛,後面忠心耿耿的嶺衛,好像都是一場夢,但這場夢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有更大的責任需要承擔,爺爺的公道,父母的血仇,關中袁氏的榮光,都壓在他身上,族人,小禾,都需要他站起來保護。
額頭上的冰冷讓他很快從回憶中清醒過來。上一世他受過苦,他也享過福,他知道惜福,他寧可單純。
所以就像曾經他對著身邊知己朋友說過的一句話,「我見到過黑暗,所以我不想身處黑暗,我一眼看穿複雜,但我依然願意做一個簡單的人。」
往事都有不堪回首的種種瞬間,但人活著為的不是過去,是當下,是以後。
往事隨風,鳳臨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