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酒桌上敲定
傍晚時分,劉曉強從樓上下來,到派出所辦公室,催促袁野、胡進明:「走啊!人家張村長弄不好都到飯店等著了,他工作幹得不怎麼樣,干這事積極。」
袁野向對面的胡進明努了努嘴,說:「胡指,你和劉委員先走,我去喊金所。」
劉曉強聽說金所也參加,笑道:「金所喝酒是好頭子,我就喜歡這樣的頭子。」
他們兩兩結伴,一先一后拐出了鄉政府,順著馬路向西走了半里路慢坡,進了路邊一家瓦房,這家房子與左右鄰舍沒有兩樣,只是大門楣上多了一金邊鑲嵌的匾額,上有「好再來飯店」五個紅色大字,不出劉曉強所料,張村長已捧個不鏽鋼茶杯,坐在過堂看電視了。
劉曉強瞅著方臉短髮的張村長,打趣道:「張村長,你真吃香,袁所和胡指來我們鄉這些天,還沒請人吃過飯,第一頓就請你張村長。」
「劉委員,你講話有毛病,紅薯都能當乾糧,村幹部大小也是幹部,我灣西村有兩千群眾,按部隊級別,我也是正團,怎搞不能先請我。」張村長稻葉般的眉毛揚起,額頭壟溝能點一場蠶豆,他撇著嘴說了一通,隨即又扯著嗓門向里喊:「老楚!泡幾杯茶,人到家一點不客氣。」
老楚並不老,是位四十來歲、精瘦的漢子,拎著水瓶從裡間出來,將他們一行領進西邊包間,笑容可掬道:「請都請不到,哪能不客氣。」
「請不到,我就送給你請一下。」劉曉強和他逗著嘴。
「這好講!今晚算我的!」老楚倒也不含糊。
「膽子變大了,沒經嫂夫人同意,你就敢答應,我們走掉后,我看你是跟我們一道走,還是到哪兒去?」劉曉強摘下眼鏡,刮目相看道。
「別走夜路唱小曲,自己給自己壯膽,去把你喝的茶葉拿來,今天來的都不是一般人,你放在外面柳樹葉子只能糊弄我。」張村長嘲諷道。
老楚像被草蜂蟄了一下,高聲叫屈:「你張村長還是一般人,鄉政府都在你的地盤裡,你就是國務院。」
「我們今兒就請國務院,菜我們不點了,你安排,搞排場點,只能鋪張,不能浪費。」劉曉強笑著吩咐。
「好來!」老楚將幾杯茶泡好,挺身而出。
劉曉強擦過眼鏡片,重新戴上,笑著問:「張村長,袁所和胡指可要介紹?」
「都是老熟人,他倆沒到鄉里就熟,他們在區里下鄉,我給他們帶過路。」張村長掏出一包煙,散了一圈。
袁野要替他點火,他連著搖頭說不會,袁野笑著說:「張村長的煙是正宗招待煙,專門散給別人的,不抽煙,晚上酒可要多喝一杯。」
劉曉強清了清嗓子,故裝嚴肅地說:「袁所、胡指是請你吃飯的,我是代表組織找你談話的,派出所到鄉里,你要支持喲!」
袁野唯恐場面變冷,連忙接話道:「張村長,我們想成為你轄區的一員,歡迎不歡迎?」
張村長當然明白這頓飯的含義,直截了當地說:「不就要塊地嗎?派出所到灣西,是看得起我們灣西,你和胡指開口,老哥還講長講短嗎?」
他轉臉盯著金雲准,首先聲明:「金所我不是說你啊!解營長生產隊整體搬遷,不是我不同意,他跟我講都不講,就直接找你,鄉里講好了,再和我說,不是拿鄉里壓我嗎?」
金雲准慌得趕忙解釋:「老兵,你別誤會,解營長找我,也只是和我說說打算,看土地上可能操作,沒你簽字蓋章,報批手續哪能辦下來!」
張村長本來憋著一肚子氣,聽金所這麼說,也不能再說更多,「金所,我對你沒意見,村裡的工作還靠你支持,靠派出所支持。」
「看樣子就不要我支持!」劉曉強眼瞪得溜圓,像兩顆上膛待發的子彈。
「你不是支持,你是領導,你代表黨,沒有你,灣西村迷失方向。」張村長的話滴水不漏,說的一桌人咧著嘴笑。
「來啦!公雞燒血旺、泥鰍鑽豆腐。」老楚親自托盤過來,腰彎得像個大蝦。
「楚經理就會幹,領導來,菜都上快些!」張村長倒沒忘了撩他。
「那是的,我屬七、八月南瓜?皮老心不老,還想著進步呢!」老楚嘴也不軟,說過便閃出去。
袁野開始分酒,一人一大杯,兩斤酒立馬倒個底朝天,胡進明還想護杯,劉曉強臭道:「喝人家倒凶,喝自己酒喝不下去了吧!」
胡進明只好作罷,看著杯批下流,又說起他的口頭禪:「不喝又想喝,喝了喝不多。」
劉曉強掃了袁野、胡進明一眼,說:「東道主可說兩句?」
袁野端杯站起身,豪爽地說:「沒得說,話在酒中,一口喝乾。」
都是酒場老油子,誰也不上當,小抿一口,放下杯,各取所需,各取所愛。酒席就是最大公無私的場合,總把喝酒機會讓給別人。
張村長見金所長剛陪過他酒,袁野又跟著就上,忙遮住杯子,鄭重其事地說:「打住,我有言在先,我們一板子接一板子來,誰要耍賴,我是赤斑蛇不認識麻蚣蛇,誰也不認識誰。」
袁野立馬反擊:「還沒喝,就羅里?嗦,你不喝,我不喝,老楚拎酒誰來喝;你不醉,我不醉,灣西馬路誰來睡。」
「好!就這樣說,灣西馬路反正夠寬,我一個人睡,你也不放心,你陪我去睡。」張村長端起杯子,乾脆和袁野放了個雷子。
胡進明也舉起杯子,擠眉弄眼地說:「金所,喝酒不喝醉,不如充瞌睡。」
他和金雲准也放了雷子,劉曉強在一旁幸災樂禍說:「這就對了嗎?而今是東風吹,戰鼓擂,喝酒桌上誰怕誰。」
「領導不領跑,全是瞎胡鬧;你不喝,我也不喝了。」張村長看劉曉強還有半杯酒,坐壁上觀,便攀比起來。
「好!你們一個人斟一點,我一口喝乾。」劉曉強見抵不過,抻直不如伸直,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第三瓶酒下了桌,袁野準備開第四瓶,劉曉強叫停,張村長正喝得興起,說:「怎能喝個三心二意,要喝就喝四四如意。」
「你怎不說六六大順?」劉曉強邊用餐巾紙揩著額頭的汗珠,邊嘲弄道。
「幹啥?拿大?嚇寡婦,你領導只要喝,我奉陪到底。」張村長不甘示弱地說。
袁野見張村長酒已上臉,還差點火候,便加了把火,突出主題,單獨和他碰了兩半杯,酒兒入肚,效果明顯,張村長嗓子硬了,舍頭短了,?著袁野的肩兒,沒完沒了地前三百年後五百年地說著。劉曉強溜進後堂,讓老楚送飯,便捎帶兩碟自家腌制的小菜,每個人扒了幾口飯,袁野接過賬,一桌人盡興而返。
張村長雖然酒喝高點,倒不誤走路,只是步伐有點踉蹌,像是在耍旱船,袁野放心不下,多陪他一段路,在張大郢岔口,張村長硬是推他回去,袁野看月牙如鉤,路眼分明,便不再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