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異事之熙娘
明朝時,湘西貓兒村有家人,當家是個土財主叫方坤,年輕時承父業得田百畝,祖宅數十座,靠收田租房租斂財,且平時跟著的一些小混混也替他收莫須有的保護費。方坤妻妾有四,子女六七個,是一個好逸惡勞的人,吃喝嫖賭無一不做的人。一開始賭博贏了一些,骰子牌九從早賭到夜,甚至連賭幾日,一開始輸了百畝田地,方坤不甘,到最後便輸光祖業,淪落至賣妻賣子女,有的妾伺見狀不妥,攜子女逃跑,有的為了改嫁,不顧子女。方坤最小一女已有十歲,名喚方小熙,雖年紀尚小,可亦是五官標緻,且從小便愛琵琶古箏,方坤覺得,若是將小熙賣出,必能賣個好價錢,索性便將小熙賣去青樓。
生性靜逸的小熙在青樓內為人增茶倒水,在後院洗衣做飯,夜晚以淚洗面,雖知命已如此,可小熙並未尋死,她意志頑強的生存,為了能尋得機會逃離此地。青樓的老鴇別人都叫她桂姨娘,桂姨娘見小熙年幼,只迫她每日做完勞務便要練好琴棋書畫,以便往後能得更多達官貴人喜愛。
小熙十六歲時,亭亭玉立,久居於此,已少了許多悲痛,有時幾個年紀相仿的姐妹一起談話,聽到一些趣事時,小熙便被逗樂了,笑容如糖似蜜,眼睛更像是會說話一般迷人,桂姨娘見小姑娘果真長成傾世女子,更是樂開了花。桂姨娘算得精,若是令小熙接客,往後便沒那麼值錢,不如賣藝求財,待幾年後小熙名氣衰落,再拍賣,獲益更多。於是,花盈樓有貌美傾世花魁熙娘一事,便傳開了,許多達官貴人,才子文人,多半風流喜新,聽聞此事都趕往花盈樓,即便是湊個熱鬧,也是知足的。
這天入夜,即便小街半昏暗,花盈樓亦是燈籠高照,亮如白晝,火如集市。只見熙娘便站在頂層之上,猶抱琵琶半遮面之態更是令人神魂顛倒,她彈奏一曲更使眾人如痴如醉,只彈片刻,便停了下來,桂姨娘便吆喝的說:「各位小哥大爺,我們這今晚的花魁熙娘彈的琵琶可好聽?我們熙娘可是黃花閨女,若是大爺們喜歡,交一貫錢便可隔屏對詞,若是對得上且人數眾多,那便價高者與熙娘談天飲酒,不過不可越軌。」
眾人熙熙攘攘,雖只見遮面相,有才之人皆拿出錢要與熙娘對詞。梁世顯是縣裡數一數二的財主兒子,正好帶著教書先生王羽深一同前去,世顯二話不說便掏出錢財,可世顯讀書確實不如人,即便他循規蹈矩,也不屬無禮之人。熙娘透過屏風模糊的看著,第一眼便看上了王羽深,王羽深也好奇這女子,可一貫錢可是三天工錢,一咬牙也交了錢,熙娘簡單的出了上對『高牆低牆,上牆下牆,左牆右牆,四面皆牆。』眾人皆思,王羽深手持紙扇,雖打扮樸實,可仍舊風度翩翩,一笑說道『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昨天今天,四季有天。』熙娘心想,自個才華亦平平,有人對得上便覺得不錯。梁世顯略有不甘,絞盡腦汁,上前說『深海淺海,大海小海,遠海近海,四海存水。』
說了一番之後,約十人對上,熙娘相中四人,其二便是羽深世顯。照桂姨娘說,便是出價之時,一番提價后,世顯以三十兩一夜得熙娘相伴,二人便入雅間內,婢女歡兒伺左右,眾人只得垂涎無奈,羽深只得垂頭喪氣,怪自己財不如人,熙娘緩緩走上前在羽深耳邊句:「待君來。」熙娘識體,整夜笙歌,世顯雖行為隨意,躺坐撫腮,卻也無越軌之舉。世顯心想『這般美女子,常夢遇兮,幻兮,豈知此卻有真女。金縷玉衣奢華宮,得熙於旁勝做仙。』卯時,歡兒已歇息一時辰歸來敲門,熙娘容顏疲憊,世顯意猶未盡,可亦是無奈歸去。
歡兒伺候熙娘歇息,醒來之時已晌午,歡兒俏皮問熙娘:「那公子俊俏且不獃滯,熙娘了喜歡?」
熙娘答:「雖如此,那書生似乎更好一些。」歡兒不懂,伺候好熙娘便回去歇息。
往後只要熙娘開台對詞,世顯必是常客。可不得與羽深相見,熙娘有些失望。世顯待熙娘亦不薄,熙娘亦是萬分感恩,莫不是世顯,遇上他人,非禮之事實有可能。
這天,熙娘開台對詞,眾人依舊熱火朝天的追捧著熙娘,多了幾些達官貴人,熙娘在樓上望了望,只見羽深又來了,卻也不多高興,往常羽深也有來,只是他付不起那銀兩,財主公子梁世顯今天竟然沒來,也是出乎意料的。熙娘這天又出了上對:「八方故友,四海為家,一事無成。」羽深上前說道:「一鳴驚人,四通八達,八面玲瓏。熙娘說的是乞丐,我說的是貴人,不知可不可。」熙娘心想『可是可,你卻沒錢,叫我如何是好。』一番來回對詞以後,便按老規矩,價高者與熙娘相伴。這晚富貴者多,可羽深竟可以五十兩高價競得與嬌人相伴。
同樣二人進了房間,羽深便抓著熙娘的手說:「日也思,夜也想,生無可戀唯戀熙。」熙娘害羞的撇開羽深的手,說道:「熙娘同君一般,為何君有那麼多銀兩?」羽深見熙娘疑惑,便說道:「作畫詩書有貴人看上,換得豐厚價格。」熙娘便說:「甚好,讓我為羽深君撫曲奏樂。」今宵同樂,相伴甚歡,把酒暢飲,歡快之時總是短,羽深對熙娘更是垂涎,只惜可遠觀不可褻玩。
不過隔夜,羽深又以才出眾,出價豐厚,得熙娘相伴。到了夜深卻不見二人在房內,在房內伺候的歡兒也不在。過了兩天,熙娘一個人跑了回來,桂姨娘見熙娘回來,歡喜得湊上前直看,熙娘與桂姨娘說,那天夜晚,與羽深正坐著,突然有一黑衣人,從屋檐上跳下,自己被驚到,羽深便拉著熙娘出去,歡兒也跟著,突然歡兒便不見了,自己像被人打暈了,醒來便趕著跑回來。桂姨娘便命人好生伺候熙娘,熙娘興許被嚇著,白天都關在房內彈古箏,總是獃獃滯滯的,夜晚也只能勉強照舊,羽深仍舊到場,熙娘見著羽深,心喜,只是羽深對了詞仍舊沒銀兩可出價,世顯看起來心情不好,仍舊出價,熙娘與世顯已像好朋友一般,見過熙娘后,世顯倒是放鬆了,世顯說家中出事,破財消災,過於勞累,所以前幾日無法前來,熙娘見世顯不樂,便奏樂相哄,不拘的逗世顯歡樂,連連半月,世顯都會繼續尋找熙娘,世顯曾與熙娘談過,要贖她出來,娶她進門,只是熙娘支支吾吾,並無應承。
這天,歡兒失蹤已半月,著急的跑回來,來到後院,桂姨娘見歡兒突現,便問道歡兒,近日去了何處,歡兒急著喘氣說:「那天夜裡,有黑衣人,我跟著熙娘和公子跑出去,結果被人抓住,綁著囚禁好些日子,那人沒有傷害我,我回來之時,見到……」歡兒到時半日支不完這句話,桂姨娘著急的問:「見著什麼了?」歡兒落淚抽搐的說:「我見熙娘小姐已死,屍體飄於湖中,熙娘那天就是穿那衣服的……」桂姨娘嚇得靠著柱子,直嚷嚷道:「她她她……死了,那……在這的是誰?……鬼啊……」桂姨娘嚇得跑到房間躲起來。歡兒進了熙娘房間,卻見熙娘好端端的在房裡,害怕了起來,熙娘道清了一切,原來熙娘回來幾日,便發現自己不僅吃不了,也穿不上衣服,更是不見身影,才知道自己已逝去,世顯發現端倪,知道一切之後,更無嫌棄,還為自己找尋死因,因為熙娘死的太過突然,忘了那段記憶。
不過傳了出去,眾人知道花盈樓花魁死了,鬼魂還未走,都害怕起來,花盈樓便失了聲色,桂姨娘也嚇跑了,夜晚更是漆黑無聲,可世顯亦無法為熙娘申冤,對熙娘的愛意極深的世顯更是常常伴著熙娘的魂魄,熙娘死的冤屈,未得投胎輪迴,可世顯不離不棄,即便熙娘已死。羽深知道熙娘死去,初一十五之時便來花盈樓點燭燒香。
一日夜裡,世顯怕熙娘時常躲在花盈樓過悶,就帶著她出去,湖光秋色,提著夜燈,熙娘總覺忐忑不安,突覺頭腦昏暈,世顯便扶著她,突然熙娘腦袋閃出一些那夜的片段,冷汗直冒,世顯見她有些不對勁,想要帶她回去花盈樓,誰知熙娘說道:「殺我者竟是令我傾心愛戀之人。」熙娘蹲在地上抱頭痛哭,世顯不解,無多問,熙娘心灰意冷,便跟著白無常投胎做人。
世顯每每憶起熙娘,便到花盈樓。羽深在上山祭祖時,摔下懸崖,屍骨無存。世顯到三十有七時,仍未婚嫁,一日,上街遊玩,見一女子,相貌身影與熙娘十分相像,大喜,爾後娶了那女子,一世恩愛,白頭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