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抄家
鄭城山莊。
入夜燃起的火把插在籬笆牆上,森森利刺朝外,許多刺上還染著乾涸血漿,被暗橘色的火光照得猶如深淵探出的重重魔爪。
兩側搭起的角樓上有著執弓搭箭的暗哨,下方籬笆內也有兩隊各十五人交錯巡邏,防守嚴密。
「剛經歷了逃奴事件,莊家算是嚇怕了。」顏翩躚笑說,扭頭去看身後洛歧,才發現月光下,他半揚著臉,神情陰沉。
順著洛歧目光抬頭,顏翩躚的笑也瞬間凝住:兩個角樓之間搭著隱於夜色的繩子,上面竟然掛著一串大大小小的人頭,足有二三十顆!
有的已腐爛過渡,還有六顆應該是這幾日新掛上去的,透過火光還依稀看得見容貌。
當中年邁的已白髮蒼蒼,最小的卻只有六七歲大,睜著驚恐的雙目,一顆眼珠已經被野鳥叼出眼眶,只有黑紫色破爛的血漿凝在眼眶裡。
「都是絞死後斬首,威懾其他逃奴。」洛歧平靜說著,顯然早就猜到這個結果。
衛寒在旁冷笑一聲,後半句話卻生生噎了回去。
梁最看向洛歧:「這六個都是跟你一道逃出來的?」她知道衛寒要說什麼,如果不是洛歧出逃,又或者洛歧逃走後能管他們一管,這些人可能不會死。
「是,但此事與小的無關。」
洛歧經歷前世打磨,深知解決誤會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湮滅在發生以前。
「我殺那些走狗時已經警告過他們,可以乘機隨我離開,但生死自負,出路隨緣,我不欠他們的。」洛歧緊張地看了眼梁最臉色,確定沒有火氣后才道:「當時跟我走的有二十幾人,現在應該還有十幾個逃進林子里藏著呢。」
他們沒有路引錢財,其實哪兒也去不了,不過是山林之中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氣,就是葬身虎豹腹中,也比在這人間煉獄里一輩子做苦役來得暢快。
當然,那晚也有許多人並沒有藉機出逃。
畢竟每個人對自由的需求是不同的,有些人願意為之而死,有些人卻想棄之求生。
「錯不在你,」梁最摸了摸脖子上的龍珏淡淡開口。
衛寒在背後咬牙,怎麼就錯不在他了?
要不是洛歧發狂殺了那麼多莊家護衛,他就不信莊家的人能把每個抓回來的逃奴都殺了!
可殿下現在已經被洛歧蠱惑,根本聽不進他的逆耳忠言。
梁最驅馬前行幾步,手朝旁邊一攤。
白芷還在迷惑間,洛歧已經拆掉身邊一個護龍衛的弓箭遞到梁最手上。梁最看他一眼,點點頭,轉而彎弓搭箭,嗖地一聲,懸挂的麻繩從中間斷開。
「什麼人!」兩個角樓的護衛見狀驚呼,梁最這邊沒應聲,他們就試探著射了兩支箭。
「行刺大梁公主,該當何罪?」梁最把弓遞到一旁,輕飄飄地問。
「死罪。」洛歧接過弓,嗖嗖兩箭便射倒角樓護衛,身後護龍衛赫然亮起火把大紅色的綬帶龍旗近乎燒起半邊天。
山莊裡頭巡視的護衛幾乎嚇傻:「是公主殿下!」
刺血的籬笆根本擋不住經歷過沙場的鐵騎,護龍衛們一個衝鋒就拿下了整個山莊「護軍」。
梁最馭馬進了山莊大門,正前方是一塊寬敞平地,看起來應該是山莊平時議事的廣場。
廣場最前頭是有帶檐的三階木台,台上一把大椅,背後是掛著大虎皮的木牆,兩邊插著庄字大旗,頗有些土匪山門的味道,這正是莊家一貫追求的舊梁風氣。
左右兩側圍著如同牛圈般的木柵欄,背後是一雙雙黑白分明的眼,都是奴隸。
廣場背後是山莊本身,不說雕樑畫棟,但也是規整漂亮的一處山間幽居。再往後的整座大山則是當初打下鄭城後梁帝賞給庄國相的產業,這些奴隸就是日夜在此上工,不分工作,不分日夜。
最近應該托洛歧在夜裡暴起殺人的福,莊戶上停了夜工,是以所有奴隸都困在圈裡,眼巴巴地看著那威風凜凜的護龍衛殺進廣場,簇擁著梁最登上台前寶座。
「莊家就沒個會喘氣的嗎?」白芷斥道。
山莊里的人都被揪了出來,老弱婦孺不算,庄三夫人便以主母身份上前見禮:「老……老爺到城門迎接殿下了……」她一頭冷汗地答著。
非是她沒見過世面,便是梁京三夫人也去得,但今夜這樣殺上門來「借宿」的,她實在沒見過,還能說出丈夫下落已經難得。
「好,那就等他回來,」梁最淡淡開口,一個眼神下去,衛寒為首的護龍衛動了起來。
如果方才的肆虐是揪人,現在就是抄家了。
「殿下這……」庄三夫人抖得音都變了,「敢問殿下,我……我家犯了什麼罪,為何……」
梁最玩味一笑,胳膊擱在把手上捏著下巴反問:「你覺得犯了什麼罪?」
庄三夫人跌坐在地。
她只知道公爹庄國相在朝中與殿下不對付,旁的小事不說,單說國相爺帶著一班老臣連名逼迫梁最效法元善女君,先成親再受封繼位,就足夠梁最記恨死他們一族。
「殿下饒命!我們都是無辜的啊!」
庄三夫人並不是什麼大義凜然的女人,她抱住自己的孩子只想活命。
開玩笑,梁最都能登門殺人抄家了,能沒有必勝把握嗎。
「無知婦人!」庄三老爺庄松化帶人及時趕到,進院下馬朝梁最行禮:「不知家奴如何冒犯殿下,要殺要剮全憑殿下做主!」
「好一個庄大人,開口就把所有事推給家奴。」梁最冷笑,她站起來,立刻有人把茶舍老闆推上前,「這也是家奴所為了?」
庄松化一臉茫然:「此人是?」
梁最一抬下巴,洛歧上前在幾個管事面前走過,身手抓出一人指著茶舍老闆:「認識他嗎?」
「不……不認——」洛歧啪地一巴掌扇出他一口血,抬腿撅折他一條胳膊,又看向下一個:「現在有人認了識嗎?」
「殿下你這是屈打成招!」庄松化大喊。
「招什麼?」洛歧猛地回頭。
庄松化一窒,目光閃爍不知如何作答。
遠處跪著的奴隸們幾人交頭接耳,但可惜洛歧此前幾乎沒在管事們前露過臉,何況現在窮凶極惡的樣子簡直比管事們壓榨奴隸時還要手段殘忍,當然無人能認出來。
洛歧面無表情地回頭,這幾個管事的臉其實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件事他知道,這裡面,沒一個是無辜的。
他抽出銀刀,血光一濺,一顆頭顱滾落在地。
梁最雙目微眯,倒是笑著坐回去:「再沒有人開口,就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