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月下
是真還是假?
洛歧經年冰冷不變的心第一次因為梁最以外的事而動。
若預言是假,那殿下前世與晉澤遠糾糾纏纏一輩子,是笑話嗎?
英明神武的殿下,在他眼中如神女般的存在,一生唯一的敗筆不過是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而一切的開始,竟是這老頭收了銀子的戲弄。
「找死!」洛歧再也控制不住,寶劍出鞘直刺喉頭。
「洛歧!」梁最拍案而起。
衛寒忍不住冷笑,這廝終於藏不住本性了,竟敢當著殿下的面殺人,這回不用他動手,自己也難留下!
梁最行事手段雖葷素不忌,但心裡那根底線從未越過,洛歧這次是犯了大忌。
洛歧手一軟寶劍垂下回身便跪,強咬著牙齦請罪:「殿下恕罪。」
「你殺心太重了。」梁最皺眉,她顯然不會猜到洛歧的忽然爆發只因替她不值,此刻心裡有些不安。
顏翩躚說得沒錯,這小子只怕她一人,若是掌控不好,為禍不小。
梁最倒不是對自己沒信心,而是在衡量。
耗費心血,到底值不值。
「小的知錯。」洛歧怒火褪去,只剩惶恐。
他費盡心思,仇也不急去報,連晉澤遠就藏在眼皮子底下都不去殺,圖得就是能正大光明留在殿下身邊。若是因為一時衝動功虧一簣,那就太不值了。
「我賜你一個歧字,是要你自省,不是叫來好聽的。」梁最肅容。
洛歧小心翼翼抬頭看她,那模樣要多討好有多討好,一雙眼珠再不跟冰疙瘩似得看誰一眼就能把人凍僵,反而水潤潤亮晶晶地讓人想起毫無攻擊力的小奶貓在可憐兮兮地在討食兒,讓你看了沒脾氣。
梁最轉過頭看向算師:「還未請教?」
算師看了這一場哪兒敢怠慢,忙道:「小老兒賤名不值一提,拜入師門后,就隨師父姓,行八。」
「尊師姓?」
算師有些古怪,終是認命地舉起胸前銀瓜子:「瓜。」
梁最差點笑場:「姓瓜?所以——」
「瓜八?哈哈哈哈瓜八,還有瓜七六五四三二一嗎?你們師門不至於這麼坑人吧!」顏翩躚已經笑場。
這下算師可有點丟人,深沉道:「我們銀瓜子一脈能傳到今日,正是先師英明!」不過他也知道瓜八這名號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又道:「小老兒後來還有一個道號,諱曰月下先生,一直以定人姻緣謀生,所判無一不準!」
一道寒光犀利射來。
洛歧殺人般的目光成功警告到月下先生,他老老實實垂頭賠笑:「不過殿下乃天選神女,小老兒這點微末之技還算不到您的姻緣,所以貪了心,有人使了銀子就順水推舟想給您指了這個姻緣。」
「你是說,莊家的人讓你那日在街上判詞,定我和晉澤遠的姻緣?」
「對對,」月下頂著洛歧殺人似得目光,哪兒敢說不:「都是莊家的消息,小老兒還沒能算出您的姻緣。」他瞥了一眼,感覺洛歧臉上殺機沒減多少,但總歸不是那麼要命。
「是庄松化嗎?」
月下張張嘴:「這……這小老兒就不敢亂說了,那莊家管事是小老兒從前牽過線的人家辨出的,旁的都不曉得。」
這下,萬無一失了吧?
月下瞥了一眼,洛歧已經對他全無表情,總算吃了顆定心丸。
「白芷,帶他下去簽字畫押。」梁最命道。
月下跟白芷告退,顏翩躚還坐在原處皺眉,衛寒則很是不忿又無可奈何。
他誣告洛歧那次已經草率地暴露了自己,殿下就算不說也有所察覺,所以他這次可不敢貿然表態,只能老實告退繼續盯著黃縣令去。
屋裡就剩仨人,洛歧見狀也要走,給梁最和顏翩躚商量的空間,哪知道都到門口了,忽然被梁最叫住:「洛歧,二樓真的沒人嗎?」
洛歧腿肚子都軟了。
不論梁最問得何等漫不經心,他都怕極了。
「怎麼不說話?」梁最問。
顏翩躚在旁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心裡直罵梁最禽獸不如。
洛歧被逼得臉都紅透了,肩膀不住顫抖,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到底有沒有人?」梁最好生耐心地追問一句。
洛歧喉結狠狠一滾。
他該怎麼答?
殿下這麼問,一定是起了疑心。
是的,既然人是莊家找來的,局是莊家做的,為何不直接做到底?
把晉澤遠請到二樓,眾目睽睽之下,這段良緣只怕就定下了。
那月下根本不需要說明晉澤遠大晉太子的身份,只要讓他當個尋常富商就好,憑那模樣氣質還不與梁最迅速情投意合?
洛歧礙於前世身份卑微,並不知道梁最與晉澤遠具體定情的細節,但近身伺候多年也耳聞一些,似乎的確有這麼一場隱姓埋名的橋段。
而這一次,整個橋段都毀在了他輕飄飄的一句「此處無人」上。
若是現在告知殿下真相,且不說晉澤遠下落不明,單單他為何隱瞞這事就解釋不通。
難道他敢現在向殿下坦白,說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傾慕殿下?
不不!
這太荒謬了!
他怎麼配得上殿下這樣的天之驕女,他只要默默守在殿下身旁就夠了。
不該奢望更多。
不敢奢望更多。
「我……我……」洛歧結結巴巴半晌,看著梁最那清清淡淡的模樣便一個謊話都說不出口。
「嗨呀,你為難人家小洛歧幹嘛!」顏翩躚實在看不下去,仗義執言:「就算二樓有人也是長腿會跑的,底下鬧那麼大的動靜,洛歧趕過去的時候人都已經跑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洛歧鬆了口氣。
「是這樣嗎?」梁最一眼掃來,洛歧連忙點頭。
她還想逼問,就被顏翩躚橫身一擋,一邊招手:「快滾快滾,我們還有話說呢。」
梁最不耐煩地撥開顏翩躚,再一看,哪兒還有洛歧的影子。
「跑得倒是快,」她嘟囔,一邊數落顏翩躚:「你添什麼亂呢。」
「是你發什麼瘋呢吧!」顏翩躚沒好氣道,「你想逼著洛歧承認什麼?承認他喜歡你?你也挺大個人了,能不能別這麼幼稚,人家承認了你不臉紅啊。」
「我為什麼要臉紅?」梁最茫然。
顏翩躚翻了個白眼:「跟臉皮厚的人真是沒法說。」
梁最摸著下巴,想到洛歧落荒而逃的時候肯定很有趣,「這麼看來,他膽子倒也不是很大嘛。」
顏翩躚已經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