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囚衣老道
「誤會?」
風祥雲聽聞此言,只覺諷刺,指了指地上的兩具屍體,反問道:「在地上躺的就差點是我了,這個時候說誤會,老先生不覺得太遲了嗎?」
老者道:「不知二公子可聽聞過成年試煉?風世子年近弱冠,路儉道挑取我等三人做刀樁之用,他二人沒想到這層,只當作風家的權勢之爭罷了。」
「成年禮?秦國好像是有這個習俗。」
秦國武風蔚然,過往常有讓子嗣入山狩獵以作成年之禮的,風家被封分一方,可畢竟將門出身,成年禮見見血也說得過去,只是不知道哪年開始,有家王爵往子嗣床上塞了兩個丫鬟做成年禮的笑談傳出后,這項習俗便不再受重視了。
風祥雲揉了揉眉頭,問道:「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一更天,現在戌時三刻,世子也該出發了。」老者答道。
風祥雲心下安定不少,按他平日的習慣,日落之前便回王府用過晚膳,不過今日在湖上偶遇一個奇怪道人,耽誤了一個多時辰的功行,這才和這幾人撞在一處。
「老先生,在下還有一事不解,我和家兄縱然有幾分相像,可年歲差了五歲,他們沒有認出來,那就是事先沒有給我的肖像圖,老先生身處地牢,怎麼認出來的?」風祥雲問道。
老者拿著木劍做梳,順平了一縷白髮,指著易十三身上的半襲素色錦袍,意味深長的笑道:「公子怎麼知道他們沒認出來?」
這是通往雲江城的官道,這個時辰雖然少有人跡,可也會有踏青晚歸的書生,路上撞見窮凶極惡的死囚,下場可想而知,指望他們恪盡職守,只殺目標簡直是天大笑話!
無論有沒有認出自己,這場爭鬥都避不過去的。
「不過他們還真沒認出來,貧道能認出二公子是因為前幾日在湖風夜雨有過一面之緣。」
湖風夜雨是一座茶樓的名字,風祥雲每有閑暇,常會去那喝茶聽書。
「前幾日?」
風祥雲心生疑竇,死囚非是一般犯人,按律要巡街遊行,以示威懾,如果是這幾天被抓的死囚,他肯定有所印象。
面對疑惑的眼光,老道下一句話在他心中引起軒然大波。
「我三十年前被押入刑司,那還是永陵二年,那時我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可身份存疑,典獄長仁善,暫留獄中,還請來醫師為我診治,沒想到一晃三十年已過。」
秦朝各地制度與南方不同,秦皇也不能直接統屬地方,各城之間流通甚少,曆法也大多根據地方王號變更,永陵二年便是前任永陵王在位第二年,永陵二十年自家老爹封王,如今是雲江十二年。
王位可以沿襲這條規定使這場更迭變得殘酷,莫說是永陵王子嗣,便是前任臣屬也被殺的屍橫遍野,沒想到還能見到如此珍稀的遺留,死囚者,判了死罪的囚犯,能活過一年便是僥天之幸,在牢里能活三十年還算什麼死囚?
問題來了,今朝的律能斬前朝的囚犯嗎?
「這都什麼事啊?」
風祥雲收起書、筆,放回包裹,隨口道:「既然地牢關不住你,也沒有理由關你,是走是留老先生自便吧。」
老者輕聲道:「那我做一回刀樁怎麼樣?」
一語驚人。
風祥雲皺眉望去,見他盤坐端正,囚衣整備,一掃頹唐懶散之態,面容冷肅不似玩笑,沉聲問道:「既無殺意,何必至此?」
「現在有了!」
伴隨一聲冷喝,一掌破空襲來,如蛟騰雲飄忽不定,又有鼉龍在淵之勢。
風祥雲沒有分神的顧忌,放心使用武道對敵,雙手做錘狀衝天拱去,這是家傳虎拳的變招,只待破開掌力后借勢化作虎撲,直取天靈。
錘臂相觸,老者的手臂就像是受驚的蛇頭,一縮一竄竟是平白長了半尺,死死地咬在風祥雲右肩。
危急!
風祥雲不敢再有斂勢變招的意圖,借餘力要將惡蟒頂開,不料老道手中微微顫動,風祥雲頓有失重墜崖之感,再一顫動,渾身勁力全散,抬起的雙手癱軟垂下,不管想著怎麼變招抵抗,勁力方生便被搖散,只能端坐不動。
「好高明的運勁功夫,便是武道宗師也不過如此了。」
風祥雲幾度掙扎無果,不得不沉下心思揣測起此人的用意,秦國武道稱雄,明勁、練氣,煉竅,煉罡,胎元,按照南方仙道的標準,胎元和丹元並齊,擔的上宗師之名,這人一手散勁的功夫入微至極,絕不是無名之輩。
「許問寒,靈溪宗棄徒。」
老者看出了他眼裡的疑惑,笑呵呵道:「二公子不是還有一招未使嗎?給個提示,三十年前我遭逢慘事,悲憤的念頭鬱結於心,難以忘懷。」
風祥雲倒也不吃驚,在此人面前接連御使了兩次玄功,被看破端倪也不足為奇,此法天授,不傷體魄不壞真氣,但能借人情緒攻伐神魂,堂皇正大,只要你敢露出破綻,我就敢仗勢硬吃!
一念起,玄功被催使到極致,風祥雲眼眸被紫雷縈繞,化成妖異雷紋。
「果然有求死之念!」
但凡悲痛的人,都免不了輕生的念頭,無論面上如何顯示雲淡風清,這個念頭也會像顆種子一樣埋起來等待時機,如果無人干涉的話,也許會發芽,也可能忘卻、枯萎,而風祥雲要做的便是加強這樣的負面念頭,催生它!
神念相交,風祥雲瞬間察覺到老道的萬千念頭。
「我這樣的罪人,就該在陰暗的地洞里默默死去。」
「為什麼當年我沒有死?」
「我早就沒了活著的意義。」
老道心中充斥著死意,已經沒有催發的餘地了。
風祥雲收回念頭,驚疑道:「老先生,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他更想問為什麼老者滿腔求死的念頭,為何沒有自裁。要知道,讓一個心死的人活下去所受的煎熬不亞於要一個滿懷希望與生機的人去死。
「不甘心啊!」
老者長嘆一聲,道:「沒有用這雙眼睛看到正一道衰亡的那一天,便死不瞑目。」
「可惜壽限已至,我終歸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