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長安餘暉-1:破誓
翁銳一行從西域返回中土,河西一帶走得還算輕鬆快樂,就算翁銳自己有點出神也沒太影響到別人,但自從穿越狄道直達蜀中以後,翁銳的臉色就變得越來越凝重,使得所有人都開始小心翼翼,生怕多嘴說錯了一句話。
朱山是翁銳回來必須面對的一件事,他走的時候對朱玉信誓旦旦,要不把朱山接回來絕不獨活,但現在雖說接回了朱旭,但山子的影子他都沒有見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給朱玉如何交代。
孫庸、陰石和呂信等人也一起跟著,沒接到朱山的原由他們都很清楚,他們也都承受著很大的情感壓力,不管怎麼說,他們得見玉兒一面,不能把這件事扔給翁銳一個人,就現在他們倆的關係,有些話他們比翁銳更好說一點。
踏上成都西城的晉陽街,所有的人都下馬步行,並且越走越慢。
按說他們這次西域之行幾乎是全勝歸來,但眾人的步履卻十分沉重,特別是翁銳,每邁出一步,都好像要拼上全身的力氣,對他來說,山子的命比他自己的都要重,但現在卻還是個未知數,所謂的希望所有人都知道有多渺茫,所有人都在使勁地扛著,哪怕是最後微渺的一絲。
還沒到峟仙醫館門口,看到熟悉的街市門庭,朱旭已經等不及了,掙脫開翁銳的手就沖了出去,邊跑邊喊:「姑姑,我回來了!姑姑,我回來了!」
朱旭的喊聲驚動了峟仙醫館所有的人,在珍堂忙乎的朱玉四個弟子藍卉、閔雪、林萱和吉貞一下子就沖了出來,將他緊緊圍住,閔雪更是抱著朱旭抖成一團也不肯撒手,鼻涕眼淚一下子全下來了,在沙康突襲的那天晚上,就是因為她沒有將朱旭看住才讓他落到沙康手上,為此她一直內疚到現在,看到他好好的回來,閔雪終於可以釋懷了。
這時,葯柜上的夥計也都迎了出來,老管家茅伯更是激動萬分,慌忙的招呼著這一大隊人馬進去,但眾人卻站在門口誰也沒動。
茅伯見狀,擦著老淚點點頭道:「好,好,我去請家主。」
茅伯進去,翁銳的心開始猛烈的跳動,他是在天工門就跟著朱山的,已經有十幾年了,對山子感情深厚,要不山子也不會將他舉家遷到這裡照顧朱玉,但他卻沒有問朱山的事,難道山子真的還活著?
翁銳看了一眼孫庸和陰石,他們也都面面相覷,似乎同時注意到了這些人沒有看到朱山卻沒有任何反應這個細節,難道他們早就知道沒找到朱山,還是另有新的情況?
就在這夥人忐忑不安等在門外的當口,裡面已經衝出兩個孩子,翁嫻和弟弟翁冕,翁嫻沖向了爹爹翁銳,而翁冕則跑到了哥哥朱旭跟前,看來他還是和翁銳這個父親比較陌生。
翁嫻又想急著看哥哥朱旭,又放不下父親的手,懂事的翁嫻乾脆將翁銳一起拉到了朱旭身邊,翁銳蹲下身子,將三個孩子緊緊抱在了一起。
孩子的心是純凈的,也是簡單的,經歷了那場生死考驗,歷經了數月的煎熬,只要一見面都可以立刻雲開霧散,將快樂寫在臉上。
緊接著出現在門口的是翁銳想見、怕見,又對此不再抱希望的一個人,朱玉,現在的她還是那麼漂亮,只是身體微胖,面色紅潤,身形款款盡顯成熟女性的絕美韻味。
「姑姑。」
「旭兒。」
一見到朱玉,朱旭就掙脫翁銳的手,直接撲了過去,朱玉也輕呼一聲緊緊將這個日夜牽挂的侄兒摟在懷裡,淚眼婆娑的摩挲了半天,這才將他輕輕推開一點,仔細查看了一遍,這才又把他摟在懷裡:「旭兒,你可想死姑姑了。」
「娘,我爹也回來了。」翁嫻拉著翁銳的手道。
這時候的翁銳兩手拖著一雙兒女,看著朱玉百感交集。
「你回來啦?」朱玉走上前來對翁銳輕輕一禮,只是一句簡單的問候,雖很溫暖但卻沒有過多的熱情,隨後倒是向其他人熱情的打著招呼,並深深一禮,「阿庸哥哥,陰大哥,呂總管,莫珺妹子,哦,還有這麼多美人,辛苦你們啦。」
眾人也趕緊上前和朱玉致禮問候,但誰都沒有敢提朱山的話,這個場面下這個話題太過敏感,讓大家既感窘迫又感壓力。
莫珺第一次見到朱玉笑著面對她,還稱她為妹子,雖不知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讓她有點受寵若驚,不但上去親昵的拉著朱玉的手,口稱玉姐姐,還為她介紹其他幾位西域美女,而朱玉只是很禮貌的沖她們點點頭。
「都已經到了,大家就不要在門口站著了,趕快請進。」朱玉大氣而又熱情道。
「玉兒……」翁銳一開口就哽咽住說不出話來,眼裡也有淚花在閃現。
當年因為莫珺,朱玉發下重誓,此生不願再見,亢宿仙人墓旁埋著的那塊冰冷的石頭還在眼前閃現,就算是尋找朱山這麼大的事兩個人要商量,也須隔著一道牆,翁銳已經漸漸斷了此生再見一面的念頭,但今天,她卻出乎意料的出現在他的面前。
「一個大男人你這至於嗎?」朱玉輕鬆而又不屑道。
「我是說……」
「這麼說我是請不動你了,好,那我就換個人來請。」
朱玉沒讓翁銳再說下去,說完還微笑著沖茅伯點點頭,茅伯也是抹著老淚使勁的點著頭再次走進了峟仙醫館的大門。
片刻過後,鍾鉉推著一個精緻的木製輪椅緩緩走出,看到上面坐著的一個人時,所有的人都摒住了呼吸,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恐狀。
「嗨嗨嗨,我說你們這些人也太不夠意思了,」朱山還是他那張沒皮沒臊的臉,不但寫著得意還有嘲笑,「去西域那麼好玩的事情,竟然將我一個人拋下,你們還有良心沒有?」
「山子!」
「山子!」
驚愕中的翁銳大喝一聲,丟開兩個孩子縱身撲了過去,還沒等他站穩,孫庸也喊著撲了過來,緊接著是陰石,這幾人的衝擊力鍾鉉一個人那頂得住啊,朱山連人帶椅已經摔在地上,鍾鉉乾脆遠遠躲開,任由這幾個人在地上摟抱翻滾。
這已經是當今江湖身份地位極高的幾個人,但現在哭著鬧著滾著完全像幾個孩子,這裡面的心痛、心酸和心焦,失望、絕望和希望,都在這一瞬間釋放出來,驚神涕鬼,感天動地,不僅是朱玉及她的幾個女弟子,莫珺和眾女子,就連圍上來的呂信、阮丞、衛開、茅伯及眾夥計都在抽著鼻子抹眼淚,這一天的到來實在是太難了。
被壓在底下的朱山這回可是慘了,不但被人把鼻涕眼淚抹了一臉一身,全身各處還得承受來自各個方面的拍打錘擊,以至於他不得不放聲大喊。
「你們這些人不講武德,幾個人打我一個人,救命啊!」
朱山慘烈而又誇張的喊叫,讓很多人破涕為笑,翁銳陡然想起,伸手摸向朱山的雙腿,膝下的小腿就剩下尺許,兩隻腳已經不見了蹤影。
「這到底怎麼回事?」翁銳捧著朱山已經沒腳的兩條腿,眼淚又流下來了。
「我的翁大哥,翁院主,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朱山嬉笑道,「就算我沒了也沒見你這麼哭哭啼啼的,我現在好好的活著,你難道不高興了?」
「對!對!」翁銳抹著淚連聲道,「活著比啥都好。」
這時朱旭已經撲了過來,這個失去娘的孩子以為再也見不到爹了,這個時候也是激動萬分,摟著朱山的脖子,嘴裡不停地喊著爹,朱山想將他推開一點,好好看看都不行。
翁銳站起身來,和陰石兩個人將朱山抬起,孫庸推過輪椅讓他坐好,朱旭還是摟著爹坐在他懷裡,這個時候,呂信過來向朱山問好,阮丞衛開已經跪在了他的面前,激動的輕輕難以言表,朱山也是好生撫慰這才作罷。
翁銳等人這才想起和鍾鉉相互致禮問候,莫珺也趕緊帶著維耶緹娜等人到朱山跟前致禮問候並做介紹,當他聽說維耶緹娜就是原來的承天教教主時,驚得臉上的皮都不夠用了,只好將嘴和眼睛都張大大的,不但有點嚇人,還長時間不能合上。
「哥,你怎麼這樣看著人家啊?」朱玉覺得朱山已經有點過分了,趕緊道。
「哦,哦,」朱山不好意思地搖著頭,面帶愧色道,「我怎麼也想不到承天教會有這麼美的教主。」
「好啦,好啦,」朱玉道,「人家來這裡就是客人,只要人家教主不介意,你可以慢慢看,還不快請客人們進去。」
「對對對,」朱山坐在輪椅上招手道,「大家一路奔波,先趕緊進去洗簌休整一下,有什麼話我們慢慢說。」
「既然我哥發話了,大家都請進去吧。」有哥哥在,朱玉已經將他當成了家主,現在家裡的一切她都將朱山推在前面。
朱玉說完,在前面帶一夥女人往裡走,當她跨過門檻的時候,站在一旁的鐘鉉下意識地扶住了她的腰,被朱玉輕輕推了一把,這才訕訕地站到一邊。
孫庸見狀俯下身子悄悄對朱山道:「山子哥,他們這是……」
「他們已經這個了,」朱山將兩個大拇指往一起一比,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得意道:「這兒都有了,這是我促成的,嘿嘿。」
翁銳一臉驚愕,隨即又是一臉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