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來自現實世界的震蕩

夢境空間。

牆壁上漸漸浮現出淡淡光輝，隨著光亮越來越強烈，無數的光點從牆壁上飄飛起來，向房屋中央聚集，凝聚為一個橢圓形光團。

光團漸漸暗淡，顯露出蘇航的身影。

「咦？我竟然進到夢境空間里了？」蘇航奇怪地咦了一聲，凝思回想之前的情況，恍然發覺，在賀強教練幫他按摩，疏通筋骨的時候，他居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他啞然失笑。

可夢境空間進出不由自己，他無法自己控制是否醒來，只能等待自動睡醒或是旁人把他叫醒。

在此之前，他也只能待在夢境空間。

這期間做什麼？

學習？

蘇航搖搖頭，這次在訓練場睡著，屬於肌肉精神放鬆以後的倦極而眠。教練不會等他酣然入睡到自然醒來，最多等到訓練結束，就會把他叫醒。

與其被人中途打斷，還不如回到家晚上入睡以後，再進入夢境空間好好學習。

不如還是繼續昨天沒有完成的練習……

他想到這裡，手指一彈。

一道波動從腳底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好似流水瀰漫。波動所及之處，空間景物剎那改變，由小木屋變化為格鬥社室內訓練場。

「具現化！」蘇航走到沙袋練習區，隨口發令。

話音未落，空間區域內的景物便隨之凝實，凝結為實體。這個具現化的面積只有五十五平方，超越之外的空間，依然是一片虛影。

「記憶提取！」

蘇航閉目凝神，將思緒轉回到謝清為他做沙袋練習演示那一刻。

空間一震。

扶著沙袋的孫羲、昂步上前的謝清，以及器材訓練區正在做力量練習的隊員，還有實戰訓練區，正在指導隊員實戰的賀強等人，猶如憑空冒了出來。

各種景物與當時不符之處，也自動進行細微調整，瞬間回溯到謝清作演示之時的場景。

「開始！」

……

「看好了，沙袋應該是這樣打的！」謝清傲然走上前，拳頭擊打沙袋，時輕時重掌控自如。他的腳步輕盈靈活，如穿花蝴蝶一般，繞著沙袋忽前忽後、忽左忽友，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剛好保持著和沙袋一臂的距離，身形隨之而走。

沙袋盪回來，他上身不動，腳下滑步如行雲流水，悄然飄后。沙袋被擊中，向後高高揚起，他腳下施展疾步，輕靈追擊。

由於出拳輕重角度差異，沙袋后揚的角度也有所不同，隨作用力激蕩回來，也偏差不同。

仿似一個和他做搏擊練習的對手！

快速正面衝擊、右側快擊、左側旋擊、從上而下的忽然跳擊……

每一次變化各不相同。

但不論沙袋盪回來的角度、力道、速度有何區別，他都能恰到好處地選擇步伐，正常滑步，快速後退的疾步，側面閃避的左側步，運用自如。

他的身體，始終保持著和沙袋一臂距離。

一臂。

對手要想追擊，力道已衰，無力施展全力打擊。而他已佔先機，進退隨意，進可攻、退可守，將戰局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想戰即戰，想退即退，無不隨心所欲！

「好強大的局面掌控能力！」蘇航經過上次夢境空間練習，對於基本步法已經非常熟練，已不再一無所知的外行。

此時回頭再看，一些當時沒有注意到的細節，此時才發現原來大有奧妙。

再細看，雖說謝清所用的全部是基本步法，但在實際使用中，他並沒有呆板運用。

同樣是右側步，他並沒有直進直出，而是腳尖略微一側，身子輕輕鬆鬆，就轉到了沙袋右外側，隨時可以向對手毫無防備的左肋發起攻擊。

前進後退，無不如此。

局面變化，步法也在隨之變化，寥寥六種最基本的步伐，竟然在他腳下變化萬千，運用自如。

「好厲害！」

蘇航倒抽一口涼氣。

昨天在夢境空間，他沒用多長時間，粗略估計大概也就六七個小時，就熟練掌握了基本步法的訣竅，自以為格鬥也不過如此。

可此時再看，他心中的得意自滿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原來格鬥是這麼精妙！

它考的不單單是基本功是否紮實，要想成為一名格鬥手，必須擁有快速的運算，對於形勢提前預判，正確地選擇戰術能力。

一個職業格鬥手，其聰明才智，絲毫不亞於那些精英才子！

只是大家所專攻的方向有所不同而已。

蘇航收斂起心中不以為然，曾經輕視的態度，開始認認真真追隨謝清的身影。基本動作好學，戰術意識卻更重要。

一個簡簡單單的前進，他為什麼選擇疾步，而不是滑步？

疾步也罷，他為什麼還腳踝一轉，繞到沙袋的左側方？

這些，都是學問！

蘇杭先是站在一旁，以旁觀的視角來分析。反覆多次以後，他又戰到謝清的身後，試圖以他的角度來思考。之後，他又繞到沙袋後方，從敵人的角度，來揣測謝清為什麼要選擇這種步伐，他的用意是什麼，是否還懷有後續企圖，這個選擇的優劣各在什麼地方。

他越是細看，就發覺后韻越是深厚，漸漸地，他沉迷其中。

學習格鬥，原來有這麼多的學問。

而且，似乎很吸引人，不知不覺中，他已經沉迷其中。

每當他作出一個選擇，被證明戰術正確，他都會感到心中為之一暢，就好像平時學習，解答出了一道難題，那樣愉悅。

不，應該說比解題還讓他感到心情舒暢。

因為這不僅僅是腦力激蕩，格鬥更是一種身體的運動，全身各個關節、肌肉群一齊動作，產生的快感，身心俱醉。

遠遠超過解出一道難題，所能獲得成就感。

妙啊！

蘇航已經不滿足於旁觀者身份，早已踏入場內，進退躲閃，身隨意走，走到愉悅處，只感身體飄飄欲仙，那種萬事萬物都在掌控的快感，充塞心臆。

他暢快地大笑起來。

他在這裡一遍又一遍地走，謝清也是無怨無悔，陪著他反覆練習。

如果不是在夢境空間里，哪裡能夠找到這樣稱職的教練！一個動作重複十遍百遍、乃至千遍，依然毫無不耐煩，反覆演示，而且前後從不變形。

這樣的好事，也只有在夢境空間里，只有蘇航，才能享受到這唯一的優待！

就在他習練不綴，興緻大發的時候，空間外猛然傳來一股劇烈震蕩。

這股震蕩甚至影響到了空間。

蘇航感到空間陡然一側，地板都傾斜起來，他腳下一個趔趄，順著地板傾斜的方向，就摔倒在地，骨碌碌滾到了空間邊緣，才被無形的牆壁給擋了下來。

「怎麼回事？」

他驚訝地叫起來。

自從他激發夢境空間以來，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從空間外，那無盡虛空中，竟然傳來一股強烈的震蕩，將空間都沖得一盪，差點沒掀翻過來！

「嗯？原來是這樣！」

他正在詫異，思索著震蕩從何而來，猛然間心頭一陣明悟，恍然明白了剛才那股劇烈的震蕩是怎麼回事。

他閉上眼，用心去體會。

頓時，他感到右肩被一股大力壓了上來，抻拉著肩部肌肉，將其拉伸。緊接著，這種體會越加清晰，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股大力來自於某人正在用掌緣按摩他的肩膀。

當他繼續用心體會，他甚至可以感覺到肩部肌肉被拉伸的全過程！

「竟然是這樣！」

蘇航大為驚訝，他此刻已經清楚，剛才空間受到的那股巨大震蕩，竟然來自於外界，來自於現實世界！

回溯身體感官傳來的信息。

雖然他在按摩中，因為僵硬的肌肉得到放鬆，而睡著過去。但賀強教練並沒有停手，還是在盡職盡責幫他做肌肉放鬆。

剛才那一下震蕩，就是賀強在幫他抻拉肩部肌肉的時候，幫他翻了一個身，他的腦袋垂下來，一下磕在了訓練場的木地板上。

「原來如此！

人在睡著以後，身體感知器官實際上還在工作，只是因為睡著之後，主體意識陷入沉睡，因此對於外界不太強烈的感知，就沒有做出反應。

而我則是一個特例。

雖然我睡著了，但我的主體意識並沒有沉睡，還在夢境空間里保持著清醒。

一般不太強烈的感知，大腦自動加以屏蔽。但剛才一下，腦袋撞倒了木地板上，衝擊力較大，大腦震蕩，竟然直接影響到了夢境空間！」

蘇航根據感知反饋的信息，猜測事情真相。

他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非常大。

人的肌體時時刻刻都在運作，不會因為睡著而停止，除非死人才會所有細胞停止運作。

人在睡夢中，大腦其實一直在接受來自身體各處的感知信息。只是因為主體意識陷入沉眠，對絕大多數信息都不作處理，自動予以忽略。

只有非常強烈的刺激，才會讓大腦驚醒處於休眠狀態的自我意識。

蘇航剛才接收到的，應該就是身體受到強烈刺激以後，轉發到精神世界的感知信息。

「原來夢境空間和現實之間，並非完全孤立的，實際上也以某種紐帶，存在著相互聯繫。現實中的感知，是可以傳遞到夢境空間的。」

蘇航若有所悟。

以前他進入夢境空間，都是晚上入睡以後，自動進入，從來沒有在外界公然入夢。

在他得知自己擁有這個能力以後，他更是極力剋制，不敢在公開場合睡著，害怕被人察覺，或是引發意外。

而且夢境空間存在的時間很短。

作為精神意識空間，一夢便可演化為一生。

一夢多長，哪怕從睡著到醒來，全部算上去，也才幾個小時而已。

通常來說，一個夢了不起也就十幾秒鐘，便就完成。如燦爛煙花，盛開時燦如星辰，但瞬間即逝，快如閃電。

在十幾秒里，身體恰好遇到一次強烈刺激，這種機會可想而知有多難得。

要不是賀強教練的一次意外，蘇航可能永遠沒有機會知道，夢境空間，竟然能夠與現實達成某種聯繫，接收來自外界的信息。

「在睡夢狀態下，大腦為了讓我休息好，會屏蔽掉絕大多數感知信息。

只有在受到強烈刺激下，大腦才會驚醒我。

接受外部信息……」

蘇航感覺這個發現蘊藏著某種機遇，但他思來想去，也想不到對他有什麼好處。他不過中人之資，反應本來就慢，現在心頭越急，反而越想不清該如何運用這個發現。

「算了，突如其來，想也想不明白，先放一放，等到大腦想通了，自然就有靈感湧現。」

蘇航想來想去，乾脆不想。

靈感這種來，來無影去無蹤，你越是著急，越是捉摸不到。

倒不如先放一放，說不定還會有意外之喜。

他搖搖頭，將混亂的思緒拋開，繼續剛才的練習。

他不知道練了多久，夢境空間突然再次傳來一陣劇烈的搖晃，同時，一個巨大的聲音從無盡虛空中傳來，在房間里反覆回蕩。

但這聲音顯得很遲緩。

彷彿是那種老式磁帶錄音機，故意用非常緩慢的速度回放，聽起來很是奇怪。加上房間迴音，聽不清在說什麼。

晃動越發激烈。

那聲音也不斷傳來，時遠時近。

他努力分辨，終於，他聽懂了這緩慢的聲音在說什麼：

「蘇……航……，醒……醒……，別……睡……了，容……易……著……涼！」這是賀強教練的聲音。

就在他聽懂那一刻，他的意識空間忽然變暗。

隨即，他的意識從空間退出，回到現實。

他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