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贈送
東海一中社團大廈一樓，格鬥社團室內訓練場。
松和高中格鬥社團的人走了，一個不留，走得乾乾淨淨。他們來的時候趾高氣揚，走的時候垂頭喪氣，還帶著一個拳頭重度挫傷的傷員，那就是他們的社團主將刁飛。
東海一中的校領導、教師們也都走了。
他們帶著滿腔希望而來，想看到蘇航慘敗，然後回歸「正確的道路」上來，專心學業，為學校贏得巨大榮光。
他們走的時候，面無人色，看蘇航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怪獸。腳步匆匆、你推我搶飛快離開，與其說是離開，倒不如說是逃命。
現在就是蘇航想回來上學，他們都要三思而行。
這樣渾身都是肌肉的怪獸，惹不起啊！
老師敢管嗎？
隨便捅你一下、踩你一腳，都是要進醫院的。
可能不但不敢管，連重話也不敢說了。他要是和同學起了紛爭，一拳把同學打成重傷怎麼辦？他要是在學校里作威作福，學校該怎麼辦？他要是在社會上惹事，出了大事，學校還要賠錢，還要受罰，學校領導還要被上級部門批評。
總不成專門請幾個職業格鬥高手，天天跟在他身邊監視？
算了，這樣惹不起、也不敢招惹的學生，成績再好，付出與收穫之間太過不成正比，風險太大，東海一中這座小廟還是承受不起呀……
蘇航同學，你還是繼續回體校集訓隊，認真訓練吧，爭取早日成才，揚威海內外，為國家贏得榮譽去吧！
不說這些人，就連格鬥社團的隊員，在鬧劇結束，教練們宣布繼續訓練的時候，他們的眼神也是古里古怪，時而瞟一眼蘇航，但當蘇航回望過來的時候，他們便嚇得趕緊把視線轉開。
在練習的時候，也是有氣無力，心不在焉。
特別是幾個練習擊打沙袋的隊員，遠遠躲開蘇航不說，練習時就像是魔症了一般，打兩拳，摸摸沙袋，還用力推兩推，嘗試著把沙袋推得翻起來。他們似乎怎麼也不相信，如此沉重的沙袋，竟能被人當小沙包一樣，擊打得飛起來。
「他們的信心都被摧毀了！」
賀強等人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也不干涉，只是低聲交流著。
「看蘇航擊打沙袋的輕鬆勁，他的拳力少說也有兩百公斤。雖說經過生理優化，現代人的體制普遍增強。但放在兩百多年前，這差不多也是世界拳擊冠軍的水準了，他們能不深受打擊嗎……，畢竟，蘇航才十六歲……」
說這話的人，自己就深受打擊，一臉的沮喪。
放在兩個月前，蘇航不過是一個很有潛力的社團隊員。放在四個月前，蘇航不過是一個略具特點的社團新人。
再到半年前，他就是一個啥都不懂的門外漢。
半年，僅僅半年，蘇航就擁有了可以和他們並肩，說不定還要更勝一籌的戰鬥力！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看到弟子成長起來，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自己還年輕，就被弟子超過，而且可以預見，雙方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大到無法望其項背。
在競技的世界，從來是一個巨大的金字塔世界。
絕大多數練習者，都位於這個金字塔的底部，構築出一個龐大的群體。然後每向上增加一個級別，這個人數就開始成比例大幅度減少。能夠站在塔頂的，只可能是極少的幾個人，或者兩三個人，甚至只有一個人，獨立山顛，俯視眾生。
蘇航現在的實力，在普通人領域內，已經屬於中高層次了。他的進步速度，達到普通人一生的頂階，也指日可待。
賀強他們曾經是職業格鬥手不假，也被格鬥聯合會吸收為外圍工作人員。可他們在普通人中間怎麼樣厲害，說穿了還是普通人，每增加一份力量都是如此吃力。要不也不會被派到東海一中，這種排斥壓制社團活動的學校來。
以蘇航的武道修行，一旦他超越，賀強他們就再也不可能奢望追趕。
老師的立場，轟然崩塌！
「你們說，他真的是後天體質者么？畢竟上次去格鬥聯合會，魏明倫會長只是施展了一次精神衝擊，就判定他不是先天資質，未免……未免，是不是那個草率了一些。蘇航一出來，就被武盟拉走。再看他現在，這麼快的進步速度，我總覺得，魏會長當初……」
謝清含含糊糊地說著。
賀強等人也是神色嚴峻，對他所說深有同感。
蘇航是他們培養出來的，哪怕是啟蒙培育，而且是學校社團這種開放式教育，並不是正式的師徒關係。可從感情上講，他們還是對這個學生有所期待。
不管是他未來的成就，還是因為推薦上一個先天幼苗而受到獎勵，兩者是合二為一的關係。
眼見到蘇航表現如此出色，進步可以用神速來形容，他們在欣喜、悚容的同時，也難免會升起一股深深的惋惜。
要是這個學生，是我們格鬥聯合會的，那該多好……
這種心情不斷發酵，使得他們對於格鬥聯合會在本市的分會會長魏明倫，武斷地就將蘇航淘汰，而心生不滿。
這樣草率的做法，就算能力再高，就算你是先天高手，可也沒有資格擔任分會會長之職！
「我覺得，今天的事情，我們應該寫一份詳盡的報告，遞交上去。不管怎麼說，這次我們格鬥聯合會，是損失了一個非常優秀的人才，這極為可惜！」
「我同意！」
「我也贊成，最好我們把今天的視頻資料整理剪輯一下，交給格鬥聯合會技術部門，進行完整的技術分析以後，再向上呈遞！」
謝清進一步完善分析道。
三人達成了共識，便讓隊員們自己練習，然後就匆匆趕到視頻監控室，將蘇航與刁飛對戰的場景、擊打沙袋的場景，乃至正在進行的身體訓練，全都收集起來。
……
玎玲玲……
今天最後一節自習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林梅收拾好課本作業，拒絕了其他女同學一起同路回家的邀請，也沒有理身邊的方晨。
蘇航今天回校了，可他不是回校讀書，而是來借用學校場地進行訓練。
似乎校領導、老師們曾經對他進行過勸說，但顯然是失敗了。班主任周老師到班上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看，而且立即就把原先蘇航空出來的座位，讓坐在後面的方晨頂了上來。
這個舉措，讓班上所有人都知道，蘇航不會回來了！
方晨很高興，下午上課的時候，他一直在笑，還不斷努力想和她說話。
林梅對他很討厭！
但這是周老師安排的座位，她只能多次舉手，報告老師，方晨不停說小話，影響她上課，讓任課老師對方晨進行批評。來回多次，方晨才老實了下來。
從教學樓下來，林梅直奔格鬥社團而去，可當她趕到社團，才得知蘇航已經訓練結束，回去了。
林梅有些失落。
她急著尋找蘇航，倒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既然蘇航回來了，她就想問問他，在體校過得習不習慣，訓練苦不苦，教練、學員們對他的態度怎麼樣，有進步嗎……，諸如此類的關心，僅此而已……
蘇航被體校選中，參加了格鬥集訓隊，她很開心。
蘇航曾經說過，練習格鬥，成為一個職業格鬥手，在格鬥大賽中掙大錢，幫助家裡歸還欠債，這是他的夢想。
現在夢想看到一絲曙光，林梅真心地為他感到高興，也祝福他儘快實現他的理想。
可她也有一絲絲失落。
從今以後，她身邊坐的那個人，就不再是蘇航了，而是那個討厭的方晨！從今以後，再沒人每天早上，默默地幫她擦拭課桌椅。從今以後，那個每天早上，因為學習、訓練而疲憊不堪趴在課桌上睡覺的人，也再見不到了。從今以後，她想要放學後去格鬥社團，跟在那個寬厚的肩膀身後，靜靜地走上一小段路，也變成了不可能。
怎麼忽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行走在校園綠蔭之間，林梅忽然感到眼睛有些濕潤，惆悵、難過、不滿，種種複雜的情緒，一時糾結難分。
蘇航你這個混蛋，既然來了，為什麼連看，都不來看我一眼。從格鬥大廈到教室，這麼近的地方，抬步就到，你都不來看一眼同桌，太絕情了！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跑了過來。
林梅趕緊伸手擦了擦眼角，學校人多，雖然通向社團活動大廈的路上人較少，但也是來來回回，讓別人看到她哭，就不好了。
再說，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眼睛就濕了，難道是為了蘇航那個笨蛋？這不可能嘛。她只是看蘇航挺可憐的，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幫幫他，怎麼會為他流淚，這是不可能的！
「傻瓜！混蛋！不來看我就算了，誰稀罕！」
林梅咬著嘴唇，用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忿忿地低聲罵著，也不知道是在罵誰。
「林梅！林梅！等等我！」
身後跑來那人，居然喊出了她的名字，而且聽聲音，竟然是方晨！
林梅正在獨自生悶氣，聽到方晨聲音，更加憤怒。她停下腳步，回頭怒視緊本過來方晨，面如嚴霜，冷聲道：「什麼事？」
方晨緊趕慢趕跑過來，笑嘻嘻道：「我看到你回去了，趕緊收拾了東西跑到校門口，卻沒見你人。就說到這裡來看看，沒想到果然找到你了。林梅，我們一同回家吧，正好可以同一段路，可以交流一下今天的學習。路上還可以找個咖啡店，咱們喝喝咖啡，聊聊天什麼的。」
林梅怒火一下子爆發出來，儘管聲音還是那麼悅耳柔和，但所說的話卻非常尖刻：「方晨，我告訴你不想和你一起回家了，你怎麼還死纏爛打！你這麼想找人同路，去找其他同學好了，纏著我不放幹什麼，你有毛病啊！」
方晨臉上的肌肉跳了跳，勉強笑道：「不過是一路回家么，至於生這麼大氣么？」
林梅深吸了一口氣，將心頭無名怒火強壓下去，冷淡道：「對不起，你愛找誰同路，就去找好了，只要不是我！」
說完，再也不理方晨，加快腳步朝校門走去。
「我知道你喜歡蘇航！可他被選到集訓隊去了，不會回來了！」方晨的聲音在身後陰魂不散，「你看看他，都回來了，也沒來找你。可見他根本就沒把你當一回事！」
「胡說！誰說我喜歡蘇航？」林梅被揭穿心事，又被她所討厭的方晨當面說出蘇航對她漠不關心的事實，又羞又惱，當即否認。
她腳下速度再次加快，連本帶走，朝校門而去。
「還說不喜歡，要不放學鈴剛響起你幹嗎就朝格鬥社團跑？」方晨抓住了她的心靈弱點，不緊不慢跟在身後，得意洋洋道。
林梅不上他當，再不介面，開始小跑起來。
方晨這傢伙臉皮也厚，大概深蘊好女怕纏郎的真意，一直跟在身後。人多的時候，他也知道給林梅留面子。一旦人少，他就說蘇航的壞話，什麼一直利用林梅啊，什麼故意裝做學習成績不好，其實是為了接近林梅啊，什麼現在發達了，就把林梅拋在腦後啊……
直到林梅遇見了幾個同班女生，和她們一起走，方晨才閉上了嘴，但還是遠遠吊在後面。
「林梅，方晨一直跟在後面呢……」幾個女生走了一段路，感覺不對勁，回頭看到方晨，偷笑起來，對林梅打趣道。
「別管他！」林梅看也不朝方晨的方向看一眼。
「方晨好像很喜歡你呢，班上女生都知道。以前他坐在你後面，上課時總是盯著你背影看，就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一個臉上長著幾粒雀斑的女生羨慕地說道。
「好噁心！」
想到被一個男生，用花痴般的眼神成天盯著後背看，林梅胳膊上不覺泛起雞皮疙瘩，覺得一陣惡寒，連忙搓了幾下。
「怎麼會噁心呢，方晨長得不錯，學習又好，聽說家境也還可以。這種又帥又聰明的男生，要是我的男朋友，天天這麼深情地看著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另外一個女生眼睛里泛著桃花，雙手捧心，一臉陶醉的表情。
「切，那你去倒追他好了！」林梅口中一點也不留情。
「我倒是想去追，可人家又不喜歡我，他喜歡的是你……」那個女生遺憾地嘆口氣，嫉妒地剜了林梅一眼，忽然道，「林梅，其實你喜歡蘇航吧？」
「誰……誰喜歡那個笨蛋了！」
林梅今天是第二次被人揭破心事，還是女生，又羞又窘，也不顧蘇航現在是什麼實際情況，嘴巴里嘀嘀呱呱，像機關槍一樣連續說道：「蘇航那個笨蛋，腦子又不好，學習又差，老師教的東西，怎麼也領悟不了。他每天的作業，如果不是我幫他檢查，老師還不罵死他……，還有，他最笨了，話也不會說，跟他在一起，三兩句就沒有話說了，傻乎乎的……」
「呃？我真有這麼差嗎？」
人行道花壇邊，蘇航從樹叢里鑽了出來，手裡握著一個小盒子，一臉鬱悶、且有尷尬地看著林梅，插話道。
「蘇……蘇航！你怎麼躲在這裡，把我嚇了一跳！」
林梅被這個突然鑽出來的人給嚇了一跳，定睛看見是蘇航，眼睛一亮。她想起自己正在背後說蘇航壞話，趕緊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地閉上了嘴。
他，該不會特意在這裡等我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她之前的所有抱怨頓時煙消雲散，心頭怦怦頓時加快，臉上也悄悄染了一層紅暈。
「那個……我有事想找你，可又怕班上人多，所以在這裡等你……」蘇航也不知道剛才林梅口中對他的評價是真是假，一時也感到自己有些冒失了，拿在手上的小盒子，也不由自主往身後藏。
其他幾個女生在蘇航冒出來的時候，就開始吃吃笑個不停，旁觀者眼尖，蘇航手往背後藏的動作雖然隱蔽，卻被她們看在眼裡。
「呀，這是什麼？你還專門給林梅帶了禮物？好羨慕哦！」
林梅也才看到蘇航手上的小盒子，心中又是喜歡，又是嬌羞，訥訥之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是準備送給林梅的。」既然被發現了，蘇航不再藏起來，索性將小盒子大大方方亮了出來。
「呀！」
幾個女生髮出尖叫。
「真的是送給林梅的啊！好大膽，好浪漫哦！」
「是什麼東西？快打開讓我們看看！」
「這麼小，該不會是戒指吧！呀，林梅，你和蘇航都到這一步了啊，都給你送結婚戒指了！接下來是不是就要跪地求婚了？」
人說一個女人就是五百隻鴨子，現場四五個女孩子七嘴八舌，就像同時有兩三千隻鴨子在呱呱叫個不停，把蘇航吵得頭暈目眩。
林梅也給嚇住了。
她現在確認，和蘇航之間，大概、可能、也許，又那麼一點點好感，只有那麼一點點，蘇航不會真的傻乎乎就給她送戒指了吧？
不過也難說！
蘇航這傢伙從來就是傻不愣登的，腦子反應慢，他現在被選到集訓隊去，說不定兩人這麼久沒見面，他真的作出什麼冒失的舉動來，自己豈不是拒絕也不好、接收也不是，在這麼多班上同學面前，那就尷尬了。
蘇航更是嚇了一跳，他以前成績差，靠父母交納高額贊助費才進入東海一中，同學排斥，除了與林梅，和其他同學基本沒有多少交流。面對這群嘰嘰喳喳的女生，他才知道以前沒跟她們說話是多麼明智的舉動。
「不是，就是一支腕式光腦。」
他怕林梅誤會，連忙舉起盒子，當著眾人面把蓋打開。
盒子里，裝著一支腕式光腦，可是這支光腦不是現在最新款，而是一支十幾年前的流行款式。要不是光腦看起來新嶄嶄的，別人都會以為他是從二手貨市場淘回來的舊貨。
「切，竟然送這種東西，蘇航，你也太小氣了吧！」
一眾女生只看了一眼，就不屑一顧地開始口誅筆伐，幫助林梅討公道起來。倒是林梅，看到盒子里裝的是一款舊式光腦，反而鬆了口氣。
她知道蘇航家沒錢，家裡還欠著巨額外債，能夠送給她東西，哪怕是一文不值的金屬拉環，她都開心不已了。
何況這支腕式光腦這麼嶄新，顯然保存很好，蘇航為了買這支光腦，大概花了很多錢吧……
她抿了抿嘴唇，在眾女們的討伐聲中，上前接過了盒子，低聲說了一聲：「謝謝！我以後都會帶著它！」
「歐！」
一眾女生們全都做撫頭狀：「林梅，你太好騙了！一支老舊腕式光腦，就把你騙到手了。對男人，一定要心狠、手辣，連追女朋友都捨不得花錢的男人，不值得為他付出！」
「你們說什麼呀！」
林梅羞得猛頓足：「從剛才開始就亂說！我和蘇航只是同桌，人家來看我，送我一件小禮物而已，就你們胡說八道！」
「對對對！我們胡說八道！好了好了，人家正牌男朋友也來了，咱們這些臨時找來頂缸的還是趕快散了吧，讓小兩口說說知心話。兩個多月沒見面了，不知道有多少情話要說呢……」
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亂說一通，便作鳥獸散，手牽著手飛快跑開，灑下一路銀鈴般的笑聲，只留下林梅和蘇航還站在原地。
誰也沒發覺，之前跟在林梅身後的方晨，在蘇航現身的第一時間，就逃之夭夭，連頭也不敢回一下。
夕陽中，兩個少男少女相對而站，臉上都是紅撲撲的，不知道是被夕陽所染紅，還是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