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舊友
蘇航漸漸睜開眼,陽台窗帘縫隙,一縷陽光穿進來,斜射到牆壁上,形成一根狹長而亮紅色的線狀光影。
他在家裡陽台上,屬於他自己的空間。
蘇航躺在床上沒有動,只是抬起右臂放在頭頸間,枕得更舒服一些。
旁邊桌上,電子鐘指針在一格一格跳動,還發出模擬機械鐘錶的嗒嗒聲,時針分針指向早上六點一刻。
這麼早!
從他開始在夢境空間學習、訓練以來,除非是被鬧鐘叫醒,他從來沒有這樣早醒來過。
而他的頭腦,卻是異常清醒,並沒有絲毫疲倦之感。
難道是那個法陣的效果?
蘇航躺在床上,雙眼睜開,漫無目的地盯著陽台頂上,表情若有所思。刷著新型塗料的天花板,帶著一絲凝膠的質感,也更為細膩。
他能聽到一牆之隔的工作間,響起設備運行的嗡嗡聲,和電子感應噪音。
父親已經早早起來,開始他的研究了。
很奇怪的感覺。
他躺在床上,心情感到格外寧靜,四周的一切,是那麼的平和安詳,讓人心情舒暢,就像好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之下一樣,讓人懶洋洋的,一動也不想動。
或許,這也是法陣的效果吧……
可惜蘇航不是一個懶散的人,他已經習慣了把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讓生活變得充實,時時刻刻都能找到事做。
他已經無法適應閑散的生活。
他一個挺身,從床上坐起來,鋼絲床發出的嘎吱聲,也驚動了隔壁的父親,他聽到父親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陽台與工作間窗戶上的窗帘,撩起了一條縫。
「這麼早就起來了?」父親關切地放低音量,怕吵醒妻子睡覺,對蘇航說道。
「嗯。」蘇航快速整理著床單、被蓋,也壓低聲音道,「爸,我教給您的功法,您和媽媽有在練習么?」
「練倒是在練,不過……」蘇子清遲疑了一下。
「不過什麼?」蘇航停下動作,轉過身,看著父親。
「不過沒感覺。」蘇子清洒脫地聳了聳肩膀,很開朗地笑了起來,「也許我和你媽,都不是什麼先天體質者吧。不過我們都這麼大年紀了,最多再過十年,氣血也開始慢慢枯竭,這是正常的生理規律。所以我和你媽媽也沒什麼失落,我們過了幾十年,大家在一起很開心,現在你也有了好的前途,我和你媽都沒有什麼可牽挂的了。」
「爸……」
蘇航喉頭感到一陣凝塞,看著父親,一種異常強烈的眷戀感,油然而生。
父母親,開始漸漸衰老了。
他們能夠看得開,樂觀的面對生活,可蘇航卻是那麼的捨不得。他對父母,充滿了感激之情,不單單是父母給了他生命,更在於父母一直在盡他們的全力保護他、關愛他,努力給他創造最好的未來,這種無私的奉獻,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奉獻。
他很想和父母,永永遠遠在一起!
「傻孩子!」蘇子清在兒子眼中,看到那深深的眷戀和不舍,心中也是一陣溫暖,他很想伸手去摸摸兒子的頭,可隔著窗戶,很不方便,「小航,你要記著,我和你媽媽,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了你。你是我們生命的延續,是我們這個家,所有一切的繼續。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過得好。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好像我和你媽明天就不在了一樣!
至少幾十年裡,我和你媽還是會健健康康地活著。我們會有我們的樂趣,會有我們的生活,你不用為我們擔心。」
道理,蘇航都懂。
可他還是那麼的希望,父母能永遠和他在一起,這和理智無關。
早餐的時候,他罕見的吃得很慢,眼光一直在父母身上停留。他很想和父母多待會兒,多說說話,也許以後,這樣的機會會越來越少。
他非常害怕,有一天醒來,父母都不在身邊了。
不管他在外面再怎麼力求成熟,一旦回到家,在父母面前,他永遠是個依戀父母的孩子!他多麼多麼想,時光就此停止,永遠永遠,就停留在這溫馨一刻。
早餐之後,蘇子清就研究中的一些發現,和他做了一番探討,兩人談了很久,他方才回到工作間,繼續工作。
蘇航靜靜地坐在母親身邊,看著她沉靜的面容,久久不願回到自己房間去修鍊。
「看什麼呢?你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盯著媽看,怎麼不去修鍊?」海雅潔放下書本,眼中帶著一絲笑意,看著兒子。
「媽,你真漂亮!」蘇航真心實意地讚美道。
在他心中,母親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人。
海雅潔愣了一下,伸手在他頭上敲了一記:「你發痴啦!對你老媽也這麼形容!你這孩子,今天怎麼怪怪的。去!回你自己房間去,別在這礙手礙腳的,影響我看書!」
蘇航還想多待一會兒,被老媽一瞪,只好乖乖回到陽台,愣愣地做了一會兒,才開始今天的鍊氣。
因為心情不寧,他靜坐了好一陣子,才重新把心情調整平復,進入到神識狀態。
隨即,他便是一愣。
經脈中,綠色的生命能量之間,充溢著濃郁的白色靈氣!
粗略估計,靈氣的含量是往常的三到五倍!
他僅僅愣了一下,便狂喜起來。
法陣!
絕對是法陣的效果!
昨天上午鍊氣,經脈中的靈氣還少得可憐,比在通天塔內還要稀少,近乎於無。一天一夜過去,又是在靈氣稀薄的都市,經脈內竟然會有如此大量的靈氣,不是法陣,還是什麼?
當初參加靈氣感應測試,在格鬥聯合會,那個小姑娘用了兩分多鐘,引發靈氣感應。
然後他自己,在靈氣濃度倍于格斗聯合會的武盟,靈力感應室內,用了三分多鐘才激活了空間中的靈氣。
所花的時間,相當於小姑娘的三倍左右。
現在他夢境空間具現化的小木屋,具現化法陣,融入其中以後,經脈內的靈氣陡然就上升了三到五倍。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的靈魂中銘刻了法陣以後,對於天地靈氣的親和力,上升到了和小姑娘相等,甚至是略勝一籌的程度?
換句話說,他,現在也算是先天體制者了嗎?
蘇航被這巨大的驚喜,震驚得大腦失去了控制,腦中一片空白,獃獃地盤膝坐在床上,強烈的喜悅之情,充溢胸膛,歡喜得幾乎要狂吼起來。
他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陡然加快三到五倍,是不是說,他以後修鍊的進度,也會加快這麼多?
或者不是呈線性增加的,但肯定比現在要快得多!
蘇航的心,徹底靜不下去了,他胸中,被巨大的幸福感撐得滿滿的,再也容納不下其他。他從床上下來,在只有兩三步的床頭空間,來回踱步。
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沸騰的血液,漸漸平復下來。
門,推開了。
蘇航一驚,以為吵到了父親工作,卻發現探進頭來的是母親。
「幸好你還沒開始修鍊,要不我還不敢來叫你。」海雅潔從門縫偷看了一眼,見兒子沒在修鍊,放心地打開門,對他道,「小航,你那個呂師兄來電話了,說讓你趕緊到他那裡去一趟,就是你當初和馮元羽師兄見面的地方。看他表情,似乎這事很急,你是不是馬上過去?」
「現在?」蘇航猶豫了一下,馬上回答道,「明白了,我這就過去。」
他飛快穿上鞋子,工作室內,蘇子清抬起頭,對著陽台門說了一聲:「別省錢,打的過去!人家找你有急事,別慢條斯理地不當回事。」
「知道了!」
聲音還在房間里回蕩,他的人已經跑出了房間。現在他的速度可不是普通人可比,就像一陣風刮過,隨即就聽到大門關閉的聲音。
「這孩子,這麼大人了,還是風風火火的……」蘇子清和妻子對看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
清靜的小街,漂浮計程車飛快地駛了進來。街道兩旁都是各種高檔會所、酒吧等娛樂場所,門口都停著各種高檔轎車,進出的都是穿著名牌的男男女女。
計程車出現在這條街上,大家並不奇怪。畢竟這是公共街道,計程車司機臨時抄近道,也可以理解,但當計程車停在一家茶莊門口的時候,附近的人都感到了一絲奇怪。
這家茶莊常來這條街玩的人,都知道是一家會員制場所,除了會員從不接待其他客人。偏偏奇怪的是,當有人好奇想要加入會員,卻無人接待。曾有人查過這間茶莊的老闆,但都被人警告不許胡來,於是大家都知道,這間茶莊有著深厚的背景。
這樣一件神秘的茶莊,卻突然有人上門,還是坐車計程車來,有好事人便打算開笑話,看這個坐著計程車來的小子,怎麼被拒之門外。
「師傅,這是車錢。」
蘇航從兜里掏出錢遞給計程車司機,然後推開門,一彎腰鑽出去。
司機以為他不要找錢了,正在高興,卻見他手搭著車門,彎腰勾背望著他,等他找錢,不覺嘟囔了一句:「小氣鬼!來這樣高級的地方,還捨不得幾個小錢!」
他無奈地掏出零錢,數出幾張,一把拍到蘇航手上。
蘇航對他的態度毫不在意。
幾年的時間,足夠改變一個人的金錢觀。他習慣了節約儉省的生活,雖然現在每年都有武盟發放的三百萬生活費,卻都全部交給了父母,自己身上還是只有兩三百的交通費。
買東西,要對方找錢這個觀念,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記憶中,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
他數了一下,數目正確,才放手關上車門。
司機看他堂而皇之在這條街上,數自己找的零花錢,暗罵了一句「晦氣」也無可奈何,車門剛一關上,他就立即一開電門,加速離開。
蘇航將找的零錢小心地放進口袋,他就這點交通費,要是掉了,回去可就麻煩了。
「嘿!我說是誰這麼大搖大擺地在這裡數鈔票,原來是蘇大公子啊!」
正當他轉身,準備邁步走向茶莊大門,就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這聲音聽起來還有些耳熟。
他向側面一個酒吧望去,看見幾張熟悉的面孔。
「李琪……,沈安惠……,」他表情複雜,一個一個,念著這幾個曾經熟悉,現在卻變得陌生的名字,「韓亦……,韋東明……,還有……鮑金義!」
他透過酒吧落地玻璃看進去,在裡面靠窗的酒桌上,還有幾張曾經熟悉的面孔。
顯然,這些他以前的老朋友,正在這裡聚會,就像蘇航家裡公司沒有破產前一樣,一眾公子哥們沒有生活目標,天天沉迷於享受,出沒於高檔娛樂場所胡天胡地。
「喲嗬,咱們的蘇大公子,現在分分鐘幾百萬上下的大老闆,還記得我們這些老朋友啊!」韋東明一手摟著沈安惠,一手提著一隻酒瓶,陰陽怪氣地說道。
「是啊,是啊,蘇大老闆剛才還在這大街上,當著這麼多人面,數著上百萬的鈔票呢!有錢人是和我們不一樣哈?」韓亦也在一旁冷嘲熱諷。
李琪看見現在蘇航落魄的樣子,眼中有些不忍,但和她並肩站在一起的鮑金義,卻把她的神色看在眼裡,一股陰鶩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他一把摟過李琪,當著蘇航的面,重重地吻下去,然後一甩頭,用挑釁的目光,瞪向蘇航。
曾經大家還是朋友的時候,李琪對蘇航是有好感的,不過那時大家年紀都小,談不上什麼情啊愛的,只是一些朦朧的感覺。
後來,蘇航家忽然就不行了,然後就是苦撐危局,蘇航和他們之間的來往,就漸漸少了。再後來,聽說他們家公司破產。
朦朧的好感本就不牢固,蘇航淡出了他們這個圈子,大家也很快將他遺忘。鮑金義經過孜孜不倦地追求,終於將李琪追到手。
可沒想到已經被淘汰出他們這個圈子的蘇航,竟然會突然出現在大家面前,而李琪,竟然看到他落魄的樣子,仍然會流露出同情的表情,鮑金義感到十分憤怒。
他當眾親吻李琪,便是向蘇航示威。
李琪的反應也很現實,她雖然被鮑金義強吻,也顯得憤怒,但並沒有離開對方,反而向他靠的更緊了一些。
這就是圈子。
不同生活圈子的人,便如同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一樣,她明白自己,到底屬於哪個圈子,明智地不會去做破壞這個圈子規則的事情。
蘇航微微一笑。
不說當初他們都還小,所謂好感,也只是基於一種對異性的天然好奇,雙方之間,實際上只是一般的朋友。
如果他家公司不出問題,隨著相處時間長了,當大家再長大一些,雙方門當戶對,可能會發展為進一步的男女朋友關係。
可現在,大家不過是路人!
他朝著李琪、鮑金義淡淡一笑,邁步走向茶莊。
鮑金義特意作出的示威動作,卻被他無視,就好像一記重拳,擊在了空處。蘇航那淡淡的笑容,仿似一種嘲笑,令他更加感到胸口憋悶。
「喂!蘇航,大爺跟你說話呢,**往哪走!」他一使眼神,他的兩個死搭檔韓亦和韋東明心領神會,一起追了過去,堵在了蘇航面前。
蘇航腳下一錯、一轉,就從他們留出的巨大空當穿了過去。
以他現在的身手步法,兩個連基本格鬥技能都沒有的普通人,在他面前什麼也不是。他的動作是如此之快,旁觀人看到他的身體忽然就消失在原地,等回過神來,他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韓亦和韋東明的身後,不急不緩地走進了茶莊大門。
快捷猶如幻影。
「好小子!」
韓亦、韋東明被他當眾丟了面子,轉身就跟在他身後,衝進茶莊,想把他抓出來。
「出去!這裡是私人會所!非請勿入!」
那個在蘇航進去時視若不見的門衛,忽然一伸手攔住他倆,並毫不客氣在韋東明胸口推了一把,將他推得蹬蹬蹬連退數步,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為什麼他能進去?」韓亦比較識相,迅速退出來,但指著蘇航背影,憤怒道。
「他是客人!」
門衛冷冷地回答了一句,看也不看他一眼,又回到茶莊之內。
韋東明在沈安惠的扶持下,好容易站穩身體,因為酒色過度而有些蒼白的面孔,一片鐵青。他還從來沒有這樣丟面子的時候,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可以看到,酒吧內有幾個人,正朝著他指指點點,說了幾句什麼話,然後一群人哈哈大笑。
他的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東明,怎麼樣,沒事吧?」鮑金義趕過來,問道。
「沒事!」他狠狠地盯著蘇航的背影,消失在那棟美輪美奐的茶樓幻景,臉色陰沉不定,「蘇航一個連計程車錢都付不起的窮鬼,什麼時候成了這間茶莊的會員?」
「我看他好像學過格鬥,剛才從我們中間穿過去的時候,我看都沒看清,眼睛一花,他就過去了。」韓亦回憶著當時的情景,分析道。
「格鬥手?他是個職業格鬥手?」
「不會是職業格鬥手!如果他真的是職業格鬥手,一年輕輕鬆鬆也能掙個十幾二十萬,不可能連坐個出租都這麼心痛。可能是參加了格鬥培訓,學了點功夫,但還沒評級成為真正的職業格鬥手,或者是剛剛加入,還沒有機會掙大錢。」韓亦展開分析道。
「我呸!職業格鬥手就一定能掙大錢了?全國職業格鬥手不下好幾十萬,難道個個都是富翁?我看他不是還沒通過評級,成為職業格鬥手,就是在這一行混得不怎麼樣。他也肯定不可能使這裡的會員,就他那窮酸樣,一杯茶他也消費不起!」鮑金義咒罵道。
韋東明臉色漸漸晴朗,望著空蕩蕩的茶莊入口,慢慢說道:「如果他只是一個職業格鬥手,那就好辦了!職業格鬥手可不只有他一個人,只要肯花錢,就能找人出手教訓他!」
鮑金義臉上也浮現出笑容,掏出電話:「職業格鬥手么,我倒認識幾個人……」
他的手指一摁,一串電話號碼,就此撥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