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回鎮(新書已發)
桂葉子不解,正絞盡腦汁的想,突然看到蕭展笑了。
然後那一瞬間,她就懂了,因為那個笑美好得,是她曾經敢也不敢想,卻在出現那一刻就能明白的笑。
她突然覺得委屈,小嘴一癟,紅梅槍在手,紅著臉喊:「呔,何方小子敢口出狂言!別想誆你姑奶奶!趕快說明白,到底是何稱呼!」
蕭展想了想,拔出了身側的佩劍,眉眼流光:「贏了我就告訴你。」
然後祥雲鋪就熱鬧了,耍槍的練劍的,打得不亦樂乎。
桂大哥和桂大嫂煮了一簸箕毛豆,端給筎娘和孫櫓:「小鋪子沒什麼好招待的,新鮮的豆子,茶在灶上熱著,別客氣!」
「別麻煩別麻煩!坐下來一塊兒看!」孫櫓眉眼笑成團。
「來來來,下個注,賭誰會贏!」筎娘忙著開賭局。
於是四個人都剝上了豆子喝上了茶,繚繚熱氣中看好戲,異口同聲道:「就賭……輸了在下,贏了在上!」
六月,不羨鴛鴦不羨仙。
京畿入關的官道上,一連兵馬拔營,準備撤退了。
他們在這駐紮了好久,若是城裡那個良家子遇險,管他什麼君君臣臣,八百將士立馬能衝進去。
最前方的高頭大馬上,錢幕遠望盛京的方向,看了好久,手攥了韁繩,馬蹄繞圈,徘徊。
「家主,確定回了?就算大亂平定,小十三確認安好,您進京瞧一瞧她也可呀!」蘇仟坐在副將的馬上,輕勸。
自從盛京山雨欲來,男子就率江南精銳,啟程北上,駐於城外,這種掉腦袋的大逆之舉,奉行的鐵律就一條:只管良家子花氏。
若她不安,殺進天子腳下,若她安,撤兵南歸鄉里。
而如今,便是辭別之時了,紫衫綠瞳的男子失神落魄,駐紮野外吹了月余的風,曾經曉風殘月的面容都生了青胡茬。
「若是家主顧念東宮,屬下陪著您去。舅舅攜客,看望甥女,總是非議不得!」蘇仟再勸,男子眸底的波瀾,同為男人,他讀得懂。
沒想到,紫衫男子只最後深深的看了盛京一眼,便揚起馬鞭,轉身離去,風裡若有若無的一句。
「……想來很快,很快東宮就要辦喜事了,彼時再作為臣子,進京恭賀罷……」
竭力壓抑的語調,終究是不穩起來。
風起,離別,十年一覺揚州夢。
轉眼,七月,亭亭風荷舉。
趙熙行帶著程英嚶回了安遠鎮。
皇太子殿下駕臨小鎮,百姓地方官跪了滿滿三條街。
「參見皇太子殿下!殿下千歲!」李郴跪在人群最前,涕泗橫流的跪倒。
他又看了眼趙熙行親手扶著的程英嚶,加了句:「見過良家子!給您道喜了!」
在安遠鎮這種小地方,他這個七品詹事丞就是最大的官了,因為話多被東宮疏遠后,他成了打雜跑腿的角兒,如今好不容易重新站在東宮面前,他覺得都像上輩子的事了。
趙熙行也愣了半刻:「哦……李郴啊,聽聞李家有喜了?」
李郴頭磕得響,激動:「多謝殿下恩典!賤內已有兩月身孕,幸得上恩庇佑,一切順遂安康!」
趙熙行點點頭:「是了,你倒是自己救了自己。廿五之亂中你率領縣衙安民一事,本殿亦有知曉,做的不錯。」
「多謝殿下!」李郴快哭得稀里嘩啦了。
趙熙行看向跪得頭都不敢抬的臣民,盡量放軟語調:「爾等都抬起頭看看,不認得本殿……我吉祥鋪遠親晏沉了?」
百姓們愣,面面相覷。
程英嚶的聲音響起:「今日至此,無君臣,只論街坊。鄉親們若是晏沉的話聽不出,我花二的還認不出?」
百姓們這才敢直視天顏,看清楚趙熙行的臉,有一剎的不敢相信,然後是窸窸窣窣的議論,大多是懷疑和糾結。
吉祥鋪花家遠親晏沉,和高高在上的皇太子,這兩者間差得有點大。
正是氣氛凝滯,忽的,一個羊皮球飛了過來,咕嚕嚕,剛好滾到趙熙行腳下。
「虎子的球……」一個孩子從巷子竄出來,看到滿地跪的大陣仗,嚇得一哆嗦,僵在原地。
「殿下恕罪!恕罪!小孩子有眼無珠,衝撞了天威!」鐵匠鋪的李三臉發白,慌忙求饒起來。
「哦,是你的小傢伙啊,長這麼大了。」趙熙行不慍不怒,俯身撿起球,走到那孩子身邊,蹲下來與他平視,「……還記得晏沉大哥哥么?」
李三已經魂飛魄散,一個勁給自己兒子使眼色。
小孩子哪裡懂,盯著趙熙行看了會兒,一笑,露出兩圈缺牙:「認得!大哥哥你又來走親戚啊,是來娶花二姐姐么?虎子爹說,這叫親上加親,好得很!」
趙熙行看了眼程英嚶,笑了:「娶到了,是好,好得很。」
頓了頓,趙熙行指尖一轉羊皮球:「大哥哥陪你玩兩圈?開局!」
旋即,緗袍男子一個鷂子躍,羊皮球就飛了出去,然後街上就傳來爽朗的笑聲和喝彩聲,孩子們都聚攏過去,玩得不亦樂乎。
安遠鎮的官民傻眼了。聖人東宮當眾和庶民玩鞠蹴?
但是看著看著,安遠鎮的官民又笑了,是啊,聖人不可以,花家遠親晏沉可以,親上加親,確實是好。
於是春水消融,暖意洋溢在街坊們的心坎上,紛紛湊過來,七上八下的圍攏程英嚶,有恭喜的,有敘舊的,有說三年抱倆多加勉力的。
「二姑娘,不是,現在應該叫良家子了。您真的是憫德皇后程氏?」鐵匠鋪李三還是不敢相信,「那差了一個輩分……哎喲,您也是膽子大,不怕臊臉啊?」
「哎呀,老三你這是什麼話!」不待程英嚶回答,街坊們先不滿了起來,佯怒,「良家子不是發了《告天下儒生書》么?認不認字啊!良家子說會要先帝許可,自有打算,需得你瞎操心?」
「就是,俺們安遠鎮出去的良家子,必然是一諾千金,重信重義之人!」臣民們朗聲大笑。
程英嚶看著一張張熟悉的臉,目光柔軟又堅定:「是,我花二,不,我程英嚶一諾千金,絕無悔改。」
這時,鞠蹴賽也結束了,趙熙行托著個羊皮球,滿頭大汗的跑過來:「本殿進了十三個!嘿嘿,十三個!」
男子跑到跟前,內侍宮女連忙擁上去,為他擦汗斟茶撣袍,他卻只看向她,越過人群,笑得露出大白牙:「鴛鴛你看到了么,本殿進了好多!還以為這些年生疏了,沒想到寶刀未來!呔,問他英雄,風流猶在也!」
旁若無人的大喊,還有日光映亮的汗珠,滿帶得意和誇耀的笑容,哪裡是高高在上的聖人。
程英嚶臉紅到了耳根,心虛的瞥了眼周遭,壓著歡喜輕啐:「呸,獃子!」
官民們開始瞧得目瞪口呆,然後都會心的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最終匯合成安遠鎮上空融融的暖風,把人心都吹得滾燙。
歲月不老啊,乘風郎從未老去,人間多情啊,值得無悔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