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小父子
瑤花往複開過三回，人界如昨，赤海宮杜鳳髓卻已經三周歲了。
小小的人兒，頭頂小小銀冠，穿著精緻的小銀袍，坐在崖頂武場邊的一塊大石上，捧著一卷帛書津津有味讀著。
武場中（）央，被一個身長過丈的彪悍之人盤踞。
此人赤著上身、腰系甲群，賁鼓的筋肉、刀兵不傷的胸膛、巨碩的大腿力如張弓，輕輕一搓碾碎金石的大腳騰挪如風，上沖如飛鷹出巢，周邊元氣激得潰不成軍……
「呼、啊！！啊……破！！」
黑髮飛舞，長刀破空，十刀齊發，十記匹練般的刀光帶起十條烈焰長蛇飛入海中……
「轟」，數裏海面被斬出十條裂口直入海底。驟然冒出的狂熱水氣竄到空中「嘭」地十聲連暴，地動山搖。
「舒服！！」杜鉉虯龍般的大胳膊轉動手中隱生紅光的赤鳳長刀，汗水滴滴答答落在腳下。
杜鉉自得一笑。
赤海宮是長雲天外「三文二武」中的兩大仙武聖地之一，他就是赤海宮主。
上個月的千年會武，杜鉉力挫三大仙宗仙聖和聖真洞天一大武聖，成為接下來一千年長雲天外第一人。
然而今天演武不是死戰，還有愛兒在側，杜鉉只用了百不足一的力量，可是即便如此也是刀凌長天氣貫長虹，簡直帥呆了。
這一切都是為了激起兒子的向武之心
當今之世，只要有人看到杜鉉的本事，無人不服，多少才俊哭著喊著不得其門而入，眾多仙族捧著美人想要聯姻。
可是……
「鳳髓？」
這麼大動靜，兒子竟然賞也不賞他一眼。
「嗯？」杜鳳髓揚起小臉。
目如點漆，膚如珠粉，如是仙玉雕琢……一切的一切堪稱完美……
杜鉉醉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孩子，是的他兒子，是他的兒子。
杜鳳髓是杜鉉的眼珠子，恨不得天天頂在頭頂上。
只要兒子想要的，杜鉉追星趕月也會弄來。
杜鉉輕手輕腳在兒子面前蹲下，小山般的影子輕易把杜鳳髓覆蓋。
「爹威風吧？」
杜鉉眨眼睛盡量展示可愛，可惜相反，在杜鳳髓的眼裡，一開一閉的眼睛怎麼看怎麼像銅鈴。
杜鳳髓很誠實地點頭：「爹爹最威風。」跟龍捲風一樣。
兒子誇一句頂別人誇一天，杜鉉從裡到外舒爽。
「想學嗎？」
搖頭。
「為什麼？」杜鉉意外。
他都這麼賣力，還打動不了兒子。
杜鉉目視下，杜鳳髓伸出珍珠一樣漂亮粉嫩的小手，四指一收剩下一根軟軟食指，在他磨盤般強壯的前臂、小腿、大腳上一點，「好醜，不喜歡。」
氣拔山海力敗強者的真身，兒子居然嫌丑……
嗚～
杜鉉懷著最後一分希望：「那是喜歡爹爹的偉岸胸膛嘍？」
杜鳳髓眉毛向中間靠近一些：「爹爹的胸膛……夠不到。」
杜鉉瞬間中了一記窩心腳。
長吸一口元氣，重提鬥志。
杜鉉拍著胸膛壯烈激昂：「男兒當威鎮天下無所畏懼，轟轟烈烈方不負一身熱血，鳳髓不想屹立仙武之巔意氣風發揮斥方遒么？」
「男人一定要熱血？」杜鳳髓雷打不動的小臉要破。
「當然。」
「不喜歡。」杜鳳髓小臉揪在一塊。
杜鉉趕緊摸兒子。
這個蛋是不是下錯了？
一隻小手護在胯前，擋下想要掏鳥的大手……
「我是男的。」杜鳳髓抗議。
「嘿嘿……」大手主人不好意思收回。
杜鉉也覺得不會錯。光摘星樓的摘星鏡，他就給兒子照了一年。
「鳳髓，爹真要跟你好好談談了。」
杜鉉捧起兒子放在膝頭，父子兩個坐在海崖之上。
一撥吞噬天地元氣的海煞呼嘯撲來，周圍百里元氣一掃而空。坐在父親膝頭上的杜鳳髓只感到涼風習習，小小身軀安心倚在強健手臂上，靜靜聽著父親說話。
「鳳髓不喜歡仙武，更不喜歡被逼學不喜歡的東西？」
「嗯，不喜歡。非要修鍊仙武嗎？」
杜鳳髓只覺越來越高，竟是坐在杜鉉膝頭飛到上空。
身下千萬里赤海赤霞漫天，滾滾赤水，一座雄奇無雙的巨島從海下拔天而起。上有十二絕峰，二十三道嶺、三十三幽谷。十二絕峰如同十二天柱，上面落座一片恢宏的仙宮寶殿，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赤海仙宮。
赤海主島之外，還有上千出產豐饒的小島，像明珠一樣散落無盡赤水，遙遙遠去……
赤海之下，更是無窮寶庫。
此時雲蒸霞蔚、浩瀚飄渺，仙婢靈獸穿梭來去，一派大好的聖地仙景，杜鳳髓霎時失神。
杜鉉一手攬著兒子一手向下一劃。
「鳳髓，這就是我們杜氏的赤海聖地。
為了得到此地，五千多年前爹爹與上任赤海宮主柴東陽大戰百日，方將對方殺死奪得此地。一戰成名天下知，赤海成了杜氏的赤海。
但是我殺了柴東陽，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找我報仇，你道為什麼？」
杜鳳髓搖頭。
杜鉉道：「因為柴東陽是孤家寡人，哪有人管他的死活？赤海宮這些人只聽命於勝利者，不會忠於某一人。所以，鳳髓覺得，爹爹死了，會有人為我報仇么？」
杜鳳髓馬上道：「會，鳳髓會。」
「哈哈哈。」杜鉉開懷大笑：「好，爹爹還有鳳髓。」
笑過半晌，杜鉉把兒子移到肩頭：「鳳髓，你想過沒有，不修鍊連保護自己的本事都沒有，哪有本事的報仇？有無數人對赤海虎視眈眈，我們父子要保住赤海，談何容易？」
杜鳳髓有些為難：「一定要修鍊？」
「對。如果鳳髓不喜歡仙武，爹還可以送你去宗門。」
兩大仙武聖地之外還有三大仙宗。
「宗門不是也要修鍊嗎？」
「可是仙宗修鍊和仙武不同。」杜鉉摸摸兒子頭頂。
杜鳳髓張大眼睛：
「和仙武不一樣的修鍊？
可是爹爹明明說過，浮動仙宗賴公成仙聖的仙劍驚魂動魄，當日要不是他在最後關頭主動罷手，爹爹即使殺掉對方拿下第一人的名頭，也要重創在他的劍下。
賴仙聖出身浮動仙宗，用劍；
爹爹雄霸赤海宮，用刀；
仙劍仙刀都是寶物，皆屬兵器，為什麼要說你們不同呢？」
杜鉉仔細教兒子：
「區別在於賴公成用的是有法之劍，爹爹是無法之刀。
有法、無法如同一文一武，文仙、武仙自是不同。
文仙修鍊的是『元氣順應和天地認可』的法則門術；
武仙修鍊的是『壓服一切，諸般束縛無不可破』的仙武戰技。
二者一文一武又是一順一逆，武當然比文暴（）力，逆當然比順更難修鍊，所以無法專破有法。
因此同境界，武仙常常比文仙厲害。
可是武仙成功太難，仙武戰技需要五湖四海殺身成聖，流浪冒險是逃脫不了的命運。
修鍊仙武最好是孤寡之人，武仙常常曇花一現，之後就絕戶無人，所以仙武聖地只形成兩處，還門下凋零。
文仙卻可以通過宗門傳承經久不衰，所以三大仙宗門人遠超仙武聖地門人的數量。
島上那些親戚，就是在打爹爹死後的主意。
爹爹不想絕戶就要有繼承人，而鳳髓必須修鍊才能自保。
你想想，如今有了你和你母親，如果哪一天爹爹被人引出島外，赤海宮無人鎮守多麼危險？」
杜鳳髓眨動大眼：「好像現在引走爹爹，島上就很危險，難道鳳髓修鍊有成之前爹爹不出島了嗎？」
杜鉉嘿嘿兩聲：「我杜鉉從不畏懼，有人敢來，就戰！爹爹會把小鳳髓收入氣海隨身帶著。誰都別想打你的主意。」
爹爹沒說帶上母親。
「爹爹不喜歡母親。」
杜鉉目光冷然：
「鳳氏只是赤海聖地一個小族，全族沒有一個可以服眾之人。只因是難得的仙武家族，爹爹才將你母親選來，成為孕育子嗣的候選者。
這些女人生不出孩子，離開前會得到巨大好處；成功了，我就讓她做赤海宮的女主人。
你出生便是半仙體質，六月說話，七月走路、一歲開蒙，過目成誦，樣樣出類拔萃，爹比誰都高興，卻也怕你因此被人中傷。
所以我三年不出赤海宮，日日帶你在身邊，外面說我疼你入骨，但那只是其一，爹最大的目的是防備你母親拿你四處炫耀，讓你過早進入別人的視線。
你母親，不堪大用。
而今她身份尊崇，僕從如雲，吃的是仙丹瑤果，喝得是赤液瓊漿，在長雲天外風頭無倆，全是鳳髓給她的。
沒有你，她什麼都不是。
你母親很聰明，發覺我的底限乖乖收手了，不然我絕饒不了她。」
杜鳳髓低下小臉。
母親有很多短處，可是杜鳳髓知道，母親對他是真心的。她愛自己的兒子，明明怕爹爹怕得要命，還總是偷偷塞衣襪給他。
那些衣襪綉工很爛，卻是母親親手做的。這也是杜鳳髓在母親身邊餵養的七個月里，暗地記下的小秘密。
有危險爹爹帶走他，母親會被拋棄。
爹爹可以不要母親，杜鳳髓卻不想做沒母親的孩子，即使這個母親並不聰明。
「爹爹，七歲修鍊晚嗎？」
杜鉉道：「不晚。武仙跟文仙需要測體早修不同，修鍊仙武，只要有毅力有勇氣有膽色有無上韌性，什麼時候都可以修鍊，只是修鍊的年紀越小就能少受一些苦楚，時間也更充裕一些。三歲先熟練幾招基礎，四歲適合初學入門。」
杜鳳髓小手一拍：「決定了。四年後兒子七歲，如果那時還不能說服爹爹答應兒子不去修鍊，兒子和弟弟一起開始修鍊仙武。」
「你個小滑頭，弟……」杜鉉愣了一下旋即大喜。
「你母親又有了？」
杜鳳髓煞有其事點頭：「而且還是個弟弟。」
杜鉉眉毛一挑：「哦，鳳髓這麼確定？要是妹妹怎麼辦？」
杜鳳髓掰著指頭數了幾下：「還有八個月弟弟出世，如果是妹妹，鳳髓八個月後就習仙武。如果是弟弟……」
「如果真是一個弟弟，爹爹給你四年；如果不是，只給一年。」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