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卿瀟入塵
素時將君瀟的元神與修為皆數收入紫鳴笛中后,便抱著紫鳴笛直直栽下了九重天。卻因為為君瀟擋了一道天雷,元神受了重創,還未落到地上,便生生暈了過去,進入了紫鳴笛中休養生息去了。
可憐了那黑白無常,才剛出九冥司,便被從天而降的一把全身通紫,一看就氣澤不凡的笛子,給嚇了回去。
白無常說:「哥哥,那個器物像是九重天上的器物,我們不妨去撿來看看。」
黑無常說:「不可,我等還是去稟了冥帝,既然是九重天的神器,無常,咱們離遠一點,莫被其靈氣所灼傷。」
白無常誇讚自家哥哥:「還是哥哥想的周到,那我二人便去稟告冥帝吧。」
黑無常又說:「我去就好,你且在此等著,切莫離得太近了,我隨後就回。」
不一會兒,冥帝便被黑無常引著往門口來了,後邊還跟著一堆小鬼,都聽說天降神器,福澤無邊,都跑來看熱鬧。
將離此時恰好因著追一隻野兔精,追到了九冥山。只見冥帝一行人圍聚在一起,正在把玩著一個泛著淡紫色光芒的器物,他不禁停了下來,看了一會兒。
卻見冥帝手中拿著的那個神器,是個笛子。
見笛子周圍的氣澤,是個不凡的笛子。
又定睛一看,像是他師祖羲梵大帝的那支笛子。
當下也顧不上那隻野兔精了,急急招了朵雲回了崇吾山。
野兔精痛哭流涕,稱讚那把神笛福澤無邊,委實福澤無邊。
野兔精正準備跪下叩謝神笛一番,冥帝忽的一拍大腿,驚道:「這……這,黑無常,你快些隨我去一趟崇吾山。」
黑無常聞言,「撲通」一聲跪下,十分恐慌:「冥帝三思,我是九冥司的鬼,怕是受不住崇吾山的靈氣,還未到山下就灰飛煙滅了。」
冥帝環顧了一下四周,見都是些鬼,怕是都受不住崇吾山的靈氣,他嘆了口氣,目光一瞥竟無意間瞥到了感激涕零的野兔精。
他探了探野兔精的妖丹,也有六七百年的修為,大抵受得住崇吾山的靈氣,無奈之下只好抓了他一道前去。
野兔精欲哭無淚:「敢問冥帝,您為何就必須拉一個人一同去崇吾山呢?我這剛逃脫將離仙君的魔爪,哦不是,仙爪,您為何就一定要我往火坑裡頭跳呢?」
冥帝一臉歡喜:「今日這事若成了,你可就騰達了。」
「若是不成呢?」
冥帝聳聳肩,道:「那就要看將離仙君的心情了。」
野兔精跌坐了下去。
既已到了崇吾山,冥帝便在門口見到了捏著把摺扇行事匆忙的宣塵,他抱拳行禮:「見……」
宣塵從他面前急匆匆走過一派不曾見到他的神情。走了幾步,卻又折了回來,見是冥帝,他道:「我正巧了要去找你,不料你快了些來尋我了。」
冥帝繼續他那個未行完的禮:「見過宣塵上神。」轉身一瞧,看見那野兔精呆站在那裡,目光直盯著宣塵,他又踹了他一腳,才看到野兔精顫顫巍巍的見禮。
宣塵道:「我聽將離說,天上有個器物掉在了九冥司?」
冥帝恭敬的將袖口的紫鳴笛呈了上去,瞧見笛孔那處沾了點沙子,他伸手擦了擦。
沒擦乾淨,又擦了擦。
「便是這個器物,我見著像是羲梵大帝的紫鳴笛,便急急將這笛子送過來了,還請上神品鑒。」
宣塵帶著欣喜的期待的萬分激動的笑,輕輕的接過了冥帝手中的笛子。
這笛子,全身通紫,色澤靚麗,毫無瑕疵,觸感清涼,氣澤不凡,靈氣淳厚。正是自己歸於混沌的尊師羲梵帝神之物,是羲梵帝神贈給他那傳說中的小師妹的器物。
這紫鳴笛,卻是羲梵當年跑去冰境遊歷,結識了一個女子,將紫鳴笛贈與人家,且還說要收人家的女兒為弟子。
縱然人家姑娘那時候還是個閨門女神仙。
這樁子事情,宣塵師兄弟三個只當自家師父去冰境時喝多了酒,胡言亂語罷了。
不料羲梵身歸混沌前一刻還將他叫去榻前,語重心長的叮囑:「宣塵,若你日後見到了手執紫鳴笛的女子,便傾盡自己,護她周全。」
由此,宣塵覺得,估摸著這事不假,既是不願相信也必須相信了。
只是如今,紫鳴笛有了,小師妹呢?
他問冥帝:「你見著紫鳴笛時可還見旁邊有他人?」
冥帝細想了想,如實道:「不曾,我見著紫鳴笛時,旁邊只有黑白無常兩個鬼差。」
宣塵疑道:「這就怪了。」
將離走了過來,先向著冥帝做個禮,又向宣塵作揖,笑道:「師叔,咱們是不是要叫冥帝先坐下休息,再給人家沏壺好茶才對?」
冥帝道謝,由將離引著進到堂中入座,將離又下去沏了壺上好的天山雪芽上來,見還有一個人,便又去添了一杯茶。
堂中宣塵正在細細端詳著紫鳴笛,冥帝一派安然的喝茶,將離站在一旁看他的師叔端詳紫鳴笛。唯有那野兔精,端著將離仙君為他沏的天山雪芽,慌亂的正在雙手發抖,且聽杯蓋與杯身的碰撞聲,還抖得極有節奏。
再過了一會兒,冥帝聽著耳邊「鏗鏗鏗」的響聲,忍不住低聲道:「你若再抖,抖得讓宣塵上神心煩,怕是他一掌就能將你的妖丹震個粉碎。」
野兔精嚇得趕緊將茶水放在了桌上。
冥帝斜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恐嚇道:「將茶喝了!將離仙君給你的茶,你如何能棄之一旁。」
野兔精遂端起茶杯,慌忙之下將茶水皆數喝了個精光。
宣塵看其飲水模樣,皺眉嘆息,以為他是許久不曾喝水,便說:「這位小兔兄弟怕是渴了吧,將離,你再給他倒杯茶水。」
野兔精聞聽此言忽的從椅子上彈跳了起來,又急又怕但還是急意居多道:「這個,不敢勞煩將離仙君,那個,上神好生端詳這……」
冥帝提醒他:「紫鳴笛。」
「對,這紫鳴笛吧,倘若不曾端詳出什麼來,不如使個追魂術,總好過漫無目的的端詳。」說完,他擦拭了額際的汗水。
宣塵恍然大悟:「是也,我竟忘了還有門法術叫做追魂術,小兔兄弟倒是機靈,這麼機靈多加修行怕也是可以飛升為仙,將離不如將他留在你身邊,他教教他法術?」
將離撇過頭,道:「不可,師父不同意我不可亂收徒,師叔你還是快些用追魂術探探吧。」
宣塵見他認真的模樣,笑道:「不過是玩笑罷了,你當什麼真?再說,嫡姐何時攔著你收徒了么?她關心的是你為何一萬年過去了,怎的還是個仙君,究竟要何時才能飛升上仙?」
將離理直氣壯:「此事,隨緣。」
宣塵沒再理他,自顧自的施法探尋紫鳴笛里有無元神。
這不探不知,一探,竟然就發現了兩個。甚至兩個都是受到了重創的元神,一個微泛紫光,與紫鳴笛氣息相近,當是笛中笛靈,再一個是暗紫色上仙的元神,被打神鞭與天雷所傷,元神破損的比較嚴重,宣塵又仔細去探了探,卻發現,那個上仙的元神,正是不日前受刑而死去的天族公主君瀟的元神。
宣塵一驚,氣血攻心,吐了口鮮紅的血出來,嚇得冥帝驚坐而起。
宣塵看向將離,眼中滿是不可置信:「將離,我且問你,這裡頭有兩個元神,若一個是笛靈的,你以為另一個最有可能是誰的?」
將離想了想,道:「最有可能的,是小師叔的元神。」
是了,既然紫鳴笛是小師妹的器物,斷不可能存有別人的元神,這笛子只能是君瀟公主的!所以,君瀟就是當年那閨門女神仙的女兒,天上的畫錦娘娘,是冰境之人。是以,他師父叫他傾盡自己護其周全之人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了兩萬年之久。
這這這……難以置信!
且不論真假,既然君瀟有可能是小師妹,那崇吾山就不能不管她的生死,君瀟必須得救!
不過眼下君瀟元神受損過於嚴重,宣塵細細思量后覺得,紫鳴笛縱然靈氣淳厚,卻不是個溫養元神的好器物,在這裡頭養著,沒個三四千年估摸著不會醒,笛靈的元神在紫鳴笛中養著也就算了,君瀟的元神怕是要重新尋個法子溫養著。
他思來想去,想起了他的嫡姐,將離的親師父,宣凌上神。她那裡養著一株萬年馬蹄蓮,乃是九華山冉素上神所贈,她向來緊張的很。若說造一副仙身,將君瀟的元神放入那現身中溫養,最好的材料,便是那萬年馬蹄蓮了。
宣塵提出想法后卻遭到了將離的強烈拒絕,聲稱這株馬蹄蓮簡直是自家師父的寶貝心肝兒絕對碰不得。宣塵目光驟寒,瞥向將離。
後者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去甘華殿將自家師父的那一株馬蹄蓮端來,再依依不捨的將它交到宣塵手上。
強烈拒絕也扛不住宣塵上神的一個威脅啊
宣塵白了他一眼。
然後施法將馬蹄蓮化作了一個新生的嬰兒,又使了一回引魂術,將君瀟的元神引到了那馬蹄蓮的身上。
他將孩子抱給冥帝,再三囑咐道:「你將她帶去九冥司,叫她三魂七魄入輪迴,切莫傷了仙身,再為其尋互好人家,謹記,一定要尋戶好人家,莫叫她受了委屈。」
冥帝領命,抱起孩子便要走,卻又被宣塵叫住了,他轉身道:「上神還有吩咐?」
宣塵將紫鳴笛遞給了他,道:「將這個也一併帶去了。」
冥帝應下,抱著孩子帶著紫鳴笛以及野兔精,匆忙回了九冥山。
將離望著冥帝漸行漸遠的身影,嘆息道:「師叔為何就斷定那元神便是小師叔的呢?又為何要將那孩子入輪迴?何不養在崇吾山?這樣師父見到那孩子還能不那麼傷神。」
好一個萬事替師父思量的忠孝徒兒!
宣塵拍拍他的後腦勺,十分讚賞:「你是確實細心。」
頓了頓,他又說:「那馬蹄蓮在崇吾山待了一萬年之久,多少也沾上了點靈氣,有了神識,倘若就養在崇吾山,沒準過個百八十年氣不過不願意溫養小師妹的元神了怎麼辦?叫她入個輪迴,忘卻了自己在崇吾山的一切,本上神如此做,也是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啊,你莫非沒有感受到本師叔的用心良苦么?」
將離收拾了冥帝二人用過的茶杯,看他一眼,淡淡道:「還真沒感受到,不過將離覺得師叔您如今,此刻,現在應該做的事,應是立刻馬上想一想如何同師父解釋。」說完,獨自離開了。
再說那冥帝與野兔精,領了宣塵的命便一路急匆匆的回到了九冥司,才剛落地,冥帝便抱起孩子往孟婆處奔,實打實的一刻鐘也不敢耽擱。
將尚在喘氣的野兔精相忘徹底。
他在洞外兜兜轉轉三圈,見冥帝估計沒能想起來他,便理了理衣袖欲走,卻在轉身一刻見到了風塵僕僕的將離仙君。
只見將離仙君手執綢扇,半懸在空中,目光死死的盯著他。隨著身後一大把竹葉緩緩落下,野兔精一驚,一顆兔心已躥到了嗓子眼。
他艱難的回頭去看了看身後落了一地的竹葉,此時無風,它們竟也這樣就落了!他腿一軟,忙不迭跪地求饒。
「仙君饒命,我一定痛改前非,絕不再挖百姓地里的胡蘿蔔了,還請仙君饒我一命。」
跪求的態度真切且誠懇。
將離嘴角一抽,從空中飛了下來,望著地上恭敬伏著的野兔精,搖了搖頭,鄙夷道:「瞧你那點出息!」
他用綢扇抬起野兔精的頭,卻見他臉上也是一副素白少年的模樣,在心底讚歎這兔子精一副人身倒是修的不錯,就是膽兒小了點,平日里也就偷個胡蘿蔔什麼的。
他將離雖不是個什麼深明大義的神仙,不過卻也是個有膽量的神仙,他就是瞧著這野兔精太窩囊了,偷只偷胡蘿蔔,且每次只偷兩根,管飽就行。平日里他的師叔教導他,要彰顯我們崇吾山的恢弘大氣,偷東西便是要偷最好的,打架便是要打個滿貫贏的。
他們家師叔向來不靠譜,但在教導他這一方面上,倒是盡心儘力的很。
他不過是想和他說一句,你偷胡蘿蔔便一次偷多一點,一天三次,一次兩根,人家莊稼主也嫌煩。
怎料他一見著自己,便撒腿就跑,連著今日的午餐都掉了半根胡蘿蔔。
將離居高臨下的望著他,道:「這是我師叔給你的綢扇,是他前幾日無聊新做的。」
野兔精一臉不可置信,「給我的?」
「怎麼,不要啊?」將離說著就將扇子往自己口袋裡收,被野兔精難得大膽的攔了下來。
「不不不,肯定要,必須要,宣塵上神賞的,怎能不要,怎敢不要?」
將離又嘲笑他:「瞧你那點出息。」
說著向著九冥司大門走去,野兔精見機,端著摺扇,緊跟了上去。
這會兒冥帝已將那馬蹄蓮餵了整整一碗孟婆湯,正由孟婆抱著往奈何橋那裡走,橋旁栽滿了火紅的彼岸花,所謂花開千年,葉落千年,千年輪迴,卻始終花葉不得相見。這遍地荒涼著實叫人心生畏懼!
可偏偏,一身耀眼紅裝的孟婆抱著孩子走在橋上,見背影竟也有風情萬種。
無常說:「與孟婆姐姐共事上萬年,竟未發現她原是個擁有如此仙姿玉貌的女子。」
無人理會他的由衷感嘆。
冥帝緩緩走至將離面前,鞠了個禮,便說道:「替那仙身尋的凡世人家,是楚朝皇族安平王府,其父是凡間皇帝的親弟弟,其母為揚州林家嫡女,而林家是書香世家,涵養極高,在其之上還有兩位兄長,大哥是當朝耀武將軍,官拜三品,二哥是太子侍讀,深受皇帝喜愛。」
將離將目光從彼岸花那處給挪了回來,點頭道:「這戶人家應當算是不錯了,冥帝上心,那我便回崇吾山同師叔說一聲,先行告辭。」
冥帝道:「我送送仙君。」
幾人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大門外,將離向著冥帝作揖,「冥帝留步。」
「仙君慢走。」
將離轉身,足尖輕點,飛出了兩人高,再回頭,卻見那野兔精端著綢扇茫然的立在那裡,不知所措。
將離輕聲道:「你隨我回崇吾山吧,以你一日六根胡蘿蔔的食量,我崇吾山還是養的起的。」
野兔精有些意外,意外過後還有些不敢相信,除了不敢相信他還有些手足無措不知當去還是不去?
將離疑惑道:「怎麼,你不願啊?」
野兔精搖頭如搗蒜,「不不不,願,怎麼可能不願,謝過仙君了。」
將離嗤笑道:「瞧你那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