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綠色旗幟
()從路口到謝普琴科中央公園最多只有四五百米的距離,適才的槍聲將聚集在公園內的年輕人吸引出來,將公園入口處堵得嚴嚴實實。
潘宏進的車行駛到大門前的時候,就被簇擁在那裡的年輕人們攔住了,經過昨天晚上的一場「秀」,聚集在這裡的一部分人認出了他的車,歡呼的聲音開始響起,更有人尖叫著呼喊「尤羅奇卡」的名字。
按照之前的計劃,潘宏進的演講是要在中央公園的廣場上發表的,頭兩天做準備的時候,他還專門安排人在塔拉斯?格里戈里耶維奇?謝甫琴柯的青銅雕像附近搭了一個簡單的檯子。
不過現如今看來,之前的計劃是趕不上變化了。潘宏進根本就沒想到這次聚會會出現這麼多人,規模之大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
從吉普車裡看出去,只能看到幾乎緊貼著車窗的那幾張青春洋溢的臉,再向後就是一片綠色的海洋,各種形狀、或大或小的綠色旗幟在空中來回舞動,耳朵里能夠聽到的除了呼喊他名字愛稱的口號,就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被槍戰所引來的警車與公路上的車流完全被截斷,整個恩格斯大街的這一段似乎瞬間便被綠色的海洋所淹沒,沒有人維持秩序,現場一片混亂。
來自電視台的採訪車、報社的記者,全都被堵在公園外圍,一輛乳白色的轉播車甚至就橫在公路上,舉著攝像機的記者與新聞節目主持人爬上車頂,居高臨下的拍攝著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正暗自責怪自己失算的潘宏進從記者們的舉動中得到指引,他推開車門,手上的胳膊蜷在胸前,邁步跨到車外。
看到他從車裡出現,四周的人群更加沸騰,一隻只握拳的手從四面八方伸過來――這可不是要揍他,而是要與他「擊拳」問候。
潘宏進在警衛的護持下,與臨近的幾個年輕人做了擊拳的問候,隨即面帶笑容的轉過身,三兩下便爬到了車頂上。
軍用吉普車的車頂上視野開闊,潘宏進爬上去,望眼一看,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熱血奔涌的感覺。
只見樹影環繞的謝普琴科中央公園內,視線能夠接觸到的地方,全都是一片綠色的「汪洋」,數不清的小旗子在空中盪來擺去,就像是被狂風吹過的草原。唯一的遺憾,就是這些綠色的深淺不太一致,主要是配發的服裝遠遠不夠,很多人身上穿的都是自備的綠色襯衫亦或是外套。
「尤羅奇卡……」
「尤羅奇卡……」
看到他那身藍色的制服出現在車頂上,簇擁在公園內外的人群愈顯沸騰,無數只舉著小旗的手揮舞在空中,原本喧鬧的噪音也迅速匯合成一個聲音。
重生以來,潘宏進曾經對自己的未來做過無數次規劃,而面對這次的聚會,他也做了前景上的預估,但就在此刻,當他登上車頂,看到匯聚在自己面前的綠色人流的時候,他才猛然發現自己取得成績竟然遠超設想,通往成功所邁出的第一步竟然跨的如此之大。
四周的歡呼聲似乎絲毫都沒有弱下去的跡象,潘宏進心情激動,但卻又有幾分忐忑,他幾次試圖舉起胳膊,示意人群冷靜下來,但又唯恐自己的號召力不夠,出現令人尷尬的場面。
可歡呼的人群不能讓他永遠這麼歡呼下去,潘宏進必須開口說話,而且必須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到,尤其是不遠處還有眾多的記者,還有負責攝像的轉播車,他必須向每一個看到這一場景的人相信,他對這些年輕人有著足夠的影響力。
站在車頂上沉默了將近兩分鐘,潘宏進努力壓抑住心頭的激動情緒,嘗試著緩緩舉起一隻手,在空中做了一個堅定的握拳動作。
足以令他感覺慶幸的是,對於匯聚在這裡的年輕人們來說,他敢於炮轟莫斯科、炮轟安全委員會、炮轟軍方的「刺頭」形象深入人心,他的反叛與好鬥、直言不諱與桀驁不馴令他成為了這些失去信仰的年輕人的偶像。隨著他一個巨臂握拳的動作,綠色的潮浪迅速平靜下來,很快四周就變的鴉雀無聲。
現場的這樣一個轉變令潘宏進信心大增,他輕輕的咳嗽一聲,張口想要說話的時候,才豁然發現經過一番激動,早上才記好的那些演講辭竟然被自己忘了個一乾二淨。
幸好這時候車下有人遞上來一個擴音喇叭,他接著彎腰的機會腦子裡飛速旋轉,臨場為自己想了一套開場白。
「吱……」
「嗡……」
擴音喇叭的功率沒有調好,撥動開關的時候發出一陣兒刺耳的噪音。
潘宏進直起身,屈指在喇叭上敲了敲,指著它笑道:「看來它希望我說話的聲音更大一些。」
人群中傳來一陣兒隱隱的笑聲,但是動靜並不大。
「但是並不是所有人都與這個喇叭想的一樣,」緊接著指指自己受傷的胳膊,那塊纏在傷處的綠色布條已經被鮮血浸透,看著非常顯眼,「在偉大的烏克蘭、在敖德薩,就在這座城市,就在剛才,我碰到了一些麻煩。有人在象徵著真理的恩格斯大街上向我開了槍,我知道,這是有人不喜歡我開口,不喜歡我說話,他們在策動的一系列陰謀失敗之後,開始變得喪心病狂、毫無顧忌,他們希望我永遠的閉上嘴巴。」
說到這兒,潘宏進的語氣頓了頓,他伸手撫摸一下肩膀上的中尉肩章,不屑一顧的嗤笑一聲,繼續說道:「但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得逞。安全委員會像對待一名囚犯一般的對我嚴刑逼供,沒有能夠令我低頭;敖德薩局給我施加壓力,讓我坐上冷板凳,也不能令我屈服;現在他們打算直接幹掉我,打算用他們最慣用的手段消除我這個麻煩,你們告訴我,我應該怎麼做?!」
剛剛冷靜下來的人群又一次沸騰,毫無疑問,潘宏進這一番話等於是將剛才那一場槍擊事件的幕後元兇定在了安全委員會敖德薩局的身上。
…………………..
「哐當!」
一聲清脆的巨響,精緻的雕花烤瓷茶杯越過堆滿文案的辦公桌,狠狠的砸在不遠處的沙發背角上,頃刻間碎瓷崩飛,半杯茶水就像是暴烈的水球,在半空中飛濺而起。
辦公桌的另一面,鮑羅德面色猙獰的坐在他的局長座椅上,兩隻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面那台電視機,電視屏幕上,情緒激昂的潘宏進正面對數以千計的年輕人發表他的第一場現場演說。
此刻,潘宏進已經結束了他的開場白,攻擊的矛頭也轉向了莫斯科,轉向了克里姆林宮,轉向了戈爾巴喬夫允許韃靼人回歸克里米亞的民族政策。
「戈爾巴喬夫曾經向我們每一個人許諾,他的改革將會為這個陳腐的國家帶來全新的景象,他會為我們帶來民主,帶來自由,帶來新氣象、新希望,」電視中,站在車頂上的潘宏進揮舞著帶傷的胳膊,滿臉激憤的說道,「但是現在,將近兩年的時間過去了,這場改革除了為我們帶來混亂、無序之外,我們還什麼都沒有看到。不,也許我們看到一些東西,比如說我們的克里米亞,現在正在遭受一場前所未有的入侵,戈爾巴喬夫準備用這片屬於我們的土地來換取那些突厥人的支持,換取土耳其給予他的歡呼。」
鮑羅德目光兇狠的盯著電視屏幕,儘管潘宏進很快就轉變了話題,但是他知道,剛才那一場開場白,已經給敖德薩局、給他這個局長帶來了前所未有的麻煩。
手裡掌握著權力的人總是最容易成為別人打擊的目標,如果僅僅是這麼一場演說,還不會給鮑羅德帶來致命的打擊,但問題是,他在安全委員會內部、在基輔還數不清的敵人。那些敵人一直都在盼著他出現問題,只要他有了問題,那些藏在暗處的傢伙就會一擁而上,將他撕個粉碎。現在,潘宏進的一場演說已經將他身上的問題暴露出來了。
「……這個國家應該是屬於我們的,是屬於我們這些年輕人的,我們憑什麼要將自己的未來,要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群享受著**特權的人身上……我們必須發出自己的聲音,告訴他們,這個國家的命運已經不再由他們一手掌握……」
充滿了煽動性的言辭,從潘宏進口中一句接著一句的迸發出來,鮑羅德能夠聽得出來,他這是在挑動民族對立、煽動民族衝突,這是那些懷有野心的人獲取個人政治聲望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可以預見,在未來的一段時間裡,頓涅茨克、克里米亞、尼古拉耶夫等等,但凡有韃靼人臨時定居點的地方,都將會發生一定規模的騷亂,甚至是流血衝突。那些心懷叵測的極端民族主義者、街頭流氓、心裡空虛的年輕人,將會成為參與騷亂的主要力量,他們將在騷亂中宣洩心中的那種近乎變態的敵對情緒,同時他們也將成為潘宏進這個踩著鮮血追逐野心的傢伙的堅定支持者。
「必須懲罰他,懲罰這個不安分的傢伙。」這是鮑羅德心裡現在唯一存在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