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水落石出
屋子裡黑暗,逼仄,瀰漫著一股子經年不散的中藥味兒。家裡連一條像樣的凳子也沒有,鄭方娘拖了幾張破椅子過來,三人吱吱嘎嘎地坐下,鄭方覺得有些臉紅,卻見梁處長神情平靜,看不出什麼異樣,這讓鄭方倒是對他產生了一點兒好感。
鄭方娘又替梁處長倒了碗茶,找的是他爹用的家裡最好的碗,可碗上依舊有些經年留下的污跡,梁處長接過碗,道了謝,不動聲色地喝下一大口去,鄭方對他的好感瞬間又拔高了許多。
「大嫂,日子過得拮据啊。」梁處長喝了茶,說道。
「沒辦法,他奶奶一直卧床,他爺爺身體也不好,有點錢都給二老看病用了。」鄭方娘淡淡地說著,有一種久經困窘之後的麻木。
「家裡困難,還堅持讓孩子上學,你很了不起啊。」梁處長誇讚道。
「就是不想孩子以後再吃苦了。也沒啥,東省一點,西省一點就出來了。」鄭方娘微微笑了笑。
「你生了個好兒子,以後會輕鬆一點的。」梁處長說道。
鄭方和他娘都意外地看著梁處長,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鄭方娘的想法是,鄭方這麼點大的孩子,能幫得上家裡什麼?怎麼以後就會輕鬆一點了?鄭方的想法就多了,自己一會兒是逃犯、一會兒是好兒子,究竟哪一句是真的?這一會天上、一會地下的,梁處長看著像個正經人,說起瞎話來眼睛都不帶眨的。
不提鄭方心裡鄙視梁處長,梁處長對鄭方娘接著說道:「剛才在屋外我和你說的都是實情,你兒子的特長,我們國家現在很需要,所以我特地過來找你們談談,希望你們父母能夠讓鄭方去北都上學。」
「你的話我明白,我們也想讓孩子有個好前程,可你也看見咱家的情況,送他去縣城上學,家裡都欠下了債,去北都那得多少錢啊?」鄭方娘猶豫了一下,忐忑著說道。
「放心,鄭方去北都上學,不僅不要錢,還有錢拿呢。」梁處長笑道。
「還有這種好事?」鄭方娘疑惑地問道。梁處長的話直接讓鄭方娘倆都驚了,鄭方眼睛死死地盯著梁處長,想弄清楚他究竟是在說真的還是又在扯謊。心中嘀咕,什麼玩意嘛?天上掉餡餅了?這姓梁的嘴花花,莫不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只能說,鄭方身上的能力是國家非常重視的,不過這種能力還需要經過測試,究竟有沒有我想的那樣重要,還有待證實。但不管這種能力強大與否,我們都可以進行培養,一旦培養起來,就是國家急需的有用人才,所以,大嫂不要懷疑,是國家需要這孩子為國家做貢獻,負責他的學習生活,給他相應的報酬是應該的。」梁處長點頭道。
覺出這梁處長語氣誠懇,再聯繫前後所聽到的一切,鄭方才漸漸相信且明白,原來自己能看見怪東西的天賦被這位姓梁的發現了,他自小一直為這事自卑,不願多想,更不願意與人談論,沒想到這居然是國家需要的才能,還能靠這個拿錢,我去,真的假的?這算不算老天爺開眼了?
「當然還要進行測試,如果測試不合格,還是會被送回來的,當然來回的費用都由我們承擔。」看見鄭方眉飛色舞起來,梁處長面無表情地說道。
一聽這話,鄭方心裡又忐忑起來,這個不是背書、寫字、答題,自己沒法用功,全靠身邊的老娘,但老娘自己恐怕也不清楚咋造出來的這麼個娃?如果自己測試不合格,豈不是白高興一場?不過……,能夠免費去北都玩一趟,挺值啊,回來還不羨慕死鄭文化,沒辦法,怪他娘沒把他生好唄。心中幻想著鄭文化那羨慕嫉妒恨的模樣,鄭方的臉上又笑開了花。
梁處長一直注意著鄭方的神情變化,看見鄭方開始時的忐忑模樣,心裡還是挺痛快的,就不待見這小子得意的嘴臉,同時心下也疑惑,自己這是怎麼了?打擊這小子上癮了?難道這小子天生招人恨?不會是開了天眼的都有這毛病吧?不對啊?學校的學生也都開了,自己從來沒這嗜好啊?難道是天眼開的沒這小子大?
他不禁暗暗警醒,這些都是國家的好苗子,自己千萬不能靠打擊他們來取樂,心下暗暗自責,看來自己的修鍊還是不夠啊。梁處長想著想著,心裡正對鄭方產生了點愧意,沒料到鄭方的表情竟又活泛起來,甚至更加囂張,兩眼朝上翻著在那偷偷陰笑,梁處長心下哀嘆一聲,罷了,該打擊還得打擊,修鍊不夠就修鍊不夠,這小子能咬我?
雖然如此想著,梁處長卻也沒繼續打擊鄭方,畢竟,鄭方與異鬼的對峙就發生在他眼前,雖然不敵,好歹也對峙了一陣,這就不得了了,異鬼是什麼樣的存在,梁處長心裡有數,作為一個從來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初中生來說,就憑這點,無論怎麼高估鄭方的天賦,都不過份。否則,梁處長也不會壓著手頭一大堆事情,專門來辦這小子的事,要知道,他從北都來這湖安省,可不是來旅遊的,更不會事先知道有這麼個小子等著自己來發現。
沒想到這回摟草打兔子,竟然還發現了一座界門,梁處長心下嘆息,這是一個因為鄭方而得來的重要收穫,可就算如此,無論是他此行的目的還是界門的發現,都沒有把這小子安全送到北都那所學校去來得緊迫,所以,說話得憑良心是不是?再打擊這小子,自己良心過不去了。無論如何,鄭方都必須儘快送到北都去,他們手段太少,有天賦的人發現極難,只要發現了,就不能耽擱,都是寶貝呢,可千萬別出了什麼意外。何況這小子才這麼點大,這不,昨天黃校長都說他梁處長尋到寶了。
鄭方和梁處長在那裡各想各的心思,屋裡的談話有些冷場,「鄭東啊,回家吃飯。」門外的鄭老爺子又叫了起來。
「不吃飯,沒有菜!」有孩子笑嘻嘻地應答著。
「有菜!有菜!」老爺子著急了。
「什麼菜?」
「呃……鄭東啊,回家吃飯……」屋外傳來嘻嘻哈哈的笑聲。
「這事還是等鄭方他爹回來再說吧,我一個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鄭方娘沒去管屋外的嬉鬧,對梁處長道。
「沒什麼,等下就等下。畢竟也是件大事,應該全家合計合計。」梁處長說著話,看了眼屋外的天色,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票子來,鄭方眼睛里陡然露出精光,好多錢啊!光10元的票子就有好幾張。
「小鄭,你對這裡熟悉,去買些菜來,晚上我們就在你家打尖了。別替我省,該怎麼花就怎麼花。」梁處長看著鄭方笑了笑,將錢遞了過去。
「這怎麼說的?這怎麼說的?你們上家吃飯,哪能讓你們掏錢?鄭方,快把錢還給領導,來娘這裡拿。」鄭方娘急忙站了起來。
「嫂子,別客氣,這都是應該的,我們單位有規矩,你不收,難道不想留我們吃飯?」梁處長笑道。
「哪裡的話?小門小戶的,領導能來,那是咱們求也求不來的,只是,還要讓領導花錢,這不應該啊?」鄭方娘著急地說道。
「沒什麼不應該的,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老規矩了,你說是不是?」梁處長道。
「是啊,娘,人梁處長有錢呢,花點不算啥,你那錢不得留著還債?就算不還債,還不得給奶奶看病?你就別客氣了,大不了以後我不找梁處麻煩就行了。」鄭方也跟著勸。
梁處長聽了鄭方的話,腳下一滑,什麼叫我有錢,花點不算啥?還不找我的麻煩?你小子能找我什麼麻煩?
其實鄭方說的是真心話,自從聽明白今天事情的緣由后,他就沒打算放過梁處長和小何,梁處長那邊,打了自己一巴掌怎麼算?最少得一碗糖雞蛋吧?小何更壞,明明知道怎麼回事,偏偏陰著不說,把自己那些糗事全給套了去,絕對不能輕饒,這就是兩碗糖雞蛋的事了。不過,看梁處長這麼上道,拿出的錢,鄭方估摸著幾百碗糖雞蛋都夠了,罷了,誰讓我這麼大度,今天的事算是揭過去了,以後……呸!哪裡還有什麼以後?這姓梁和姓何的自己算是記住了,再吃他們的虧,我就不叫鄭方,叫方正。
「都家去,都家去,再不走,我揍死你們!」鄭方拿了錢,也不管他娘著急,勸了一句就樂顛顛的出了家門,沖門邊與鄭老爺子逗趣的小屁孩們吆喝了一聲,也不理小屁孩們到底走不走,自顧自的向村口唯一的那家代銷店走去。
走了沒兩步,旁邊一個聲音叫住了他:「鄭方!」
鄭方轉頭一見是趿著解放鞋,叼著煙屁股的村支書,便停了下來。
村支書沖鄭方家揚了揚頭,也不摘下煙頭,嘴角泛著白唾沫問道:「咋回事,小車都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