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為吃而斗(4)
葉嫻微垂了眼睫,低頭看著袖角上那青蔥似的水潤手指,冷笑連連。
無臉苟活於世,一條白綾了結了性命?這,才是容氏母女的真正目的吧?
因著顧忌著葉大將軍,她們一再等待隱忍,此時一番一環扣一環步步緊逼的設計,卻當真是算計得極好。
恥辱加身,指責環繞,還會連累唯一對自己有幾分真心的親生父親被治罪,若換了積鬱多年又被孝道所壓的原主,或許真會選擇一條白綾自我了結。
只可惜,她們此刻面對的是她,一個未被封建思想荼毒、不畏流言即使尖刀加身也想尋求一絲生機的對生命無比珍視的葉嫻!
想要我哭要我死?我卻偏要活得好好的!
臉上的笑意加深,葉嫻不著痕迹地將葉婧的手甩去,上前一步:「幾位小姐也是辛苦得很吶,為我這莫須有的罪名真是操碎了心,讓我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你們才好。來來來,這桌上的糕點一看就很好吃的樣子,你們趕緊過來嘗嘗。」
她一手端起石桌上一盤方形的金黃糕點,另一手抬起抖了抖袖子露出纖細的手來捏了塊糕點放入嘴中,三兩下便將一塊軟糯香甜的栗子糕吞下,一面託了盤子湊到幾人面前。
怎麼會這樣?
葉婧的手僵在半空中,暗喜的心頭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
姚朵兒幾人則吃驚地瞪著眼,木然地隨著葉嫻手中糕點的移過而吸了一口氣。
這個時候,她不但一點不氣憤、羞恥、擔憂,竟然還能吃得下東西?
很好!
葉嫻心中暗喜,又夾了一塊糕點放入嘴中,端著盤子目光投向不遠處獨自坐著的藍衣女子。
現在,就只剩下她了!
臨池而坐的藍衣女子,身量略高,臉小而圓,肉肉的雙頰帶著點兒嬰兒肥,卻一點兒沒有胖意。
她含笑迎著葉嫻的眸光,唇畔有酒窩深陷,眸光溫柔,就像緩緩流淌的溪水,讓人覺得寧靜溫和,又給人一種被看透一切無所遁形的錯覺。
葉嫻的腦海中並沒有關於這位女子的記憶,或許是從未接觸過,或許是接觸過卻沒有給原主留下太深的印象。這位女子方才並沒有幫一句腔,此時的神情也透著明顯的善意。
她是誰?難道就是柳綠說的那位極少參加這種宴會的喻小姐?
刑部尚書的次女……她會不會與張青有什麼關係?
腦中念頭閃過,葉嫻回給她一個明媚而意味深長的笑容,轉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自顧自地將石桌上的其他糕點也捏起吃了起來。
嗯,軟糯可口,香酥鬆脆,比起她天天吃的那些東西,不知道強了多少倍。容氏母女,當真是其心可誅。
「你做下如此不知廉恥之事,闖下如此大禍,此刻怎麼還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你就不怕皇上和太後娘娘怪罪下來,害了整個將軍府嗎?」姚朵兒上前一抬手拍掉葉嫻正欲送入嘴中的酥餅,義憤填膺地吼道,「婧妹妹何其無辜?可憐她卻要因著你的無恥行徑被人恥笑指責,甚至姻緣受阻。你作為姐姐,就一點不心疼嗎?」
話聲落,對上葉嫻空舉在唇邊的手和她臉上駭人的冷意,姚朵兒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隨即反應過來自己竟是被唬到了,面色一紅后,又梗著脖子上前一步兇狠地看著葉嫻。
葉嫻扯起嘴角冷笑一聲,一邊拍落手中的糕點碎屑,一邊慢條斯理地起身:「怎麼會?妹妹為了我的事煞費苦心勞心勞力,我看著真是心疼不已,此時正在想著如何才能好好報答妹妹這份心意。眾位小姐也真是熱忱心腸,竟然不惜冒著被潑糞便的危險來提醒我應該一條白綾弔死,這份大恩,我覺著也著實不能不報。」
「只是,我覺著幾位小姐的話當真是矛盾又好笑,為什麼你們入府時不怕被人恥笑,見著我來時倒嚇得花容失色?難道你們竟然忘記了,我葉嫻才是這葉府的嫡長女,忘記了我也是這個家的主人嗎?我更好奇,你們是有人親眼看見我與那什麼張二少爺私通,還是拿到了什麼直接的證據證明確有此事?否則,怎麼一個個地就那麼篤定呢?」
她聲音低柔輕緩,淺笑嫣然,神情間甚至帶出幾分隨意與慵懶,冷亮的眸光卻讓眾人心頭一震。那宣示主權的話語和閑話家常般的詢問更是字字刻在眾人心頭,讓她們不自覺地面色赫然。
葉婧也一時忘了繼續假意維護、傷心,定定地看著她,掛著淚珠的長睫下,眸光複雜,神情微變。
這個小賤人,果真是和從前大不一樣了!
從前但凡她覺得受了冤枉委屈,無不是扯著嗓子破口大罵,惹來眾人的怨怒與厭煩,何曾如此時這般心平氣和神情不變?又何曾如此時這般直指重點?
她一番設計,本是想著用話激怒羞辱這小賤人,讓她自覺無顏苟活於世而自盡,瞧她的模樣,竟是一點作用沒起。
那日太后別苑,她只覺得是事出偶然,之後碧蘿一事她也覺得是母親和那些個奴婢小題大做,此時看來,倒是她低估大意了。
小賤人的話中明顯還藏著話,莫非她已經知道了是她在背後推波助瀾,知道了她的計謀?
彷彿聽到她心中的疑惑,葉嫻側頭沖她淺淺一笑。那朝陽一般的笑容,此時在她看來,竟像是帶著濃濃的嘲諷,嘲諷著她的白費心機,嘲笑著她的自作聰明。
不,不可能!
葉婧眸光一沉,微微側頭幾不可見地沖一旁的姚朵兒使了個眼色。
姚朵兒立刻會意,抬手直指葉嫻,就要訓斥出口,卻對上葉嫻冷冷的眼神,耳旁傳來她陡然冷沉的聲音:「別告訴我僅僅是因為那日我身上的瘀青,因為有人說我的月事根本不是那幾天,就憑此判定我在撒謊,不要臉地腦補出一系列旖旎羞人的場景。我不管你們一個個自稱大家閨秀的少女們腦子裡裝著怎樣齷蹉的想法,我只想知道,你們與我並不親密且接觸甚少,又怎麼知道我的月事是哪幾日?怎麼就敢睜著眼睛瞎造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