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被迫下崗了。」

下午一點半，濱市某家氛圍輕鬆的S.teakHouse中，「聖母瑪利亞」正坐在周以沫對面，從容不迫的把牛排板上的切割城合適大小的肉塊往嘴裡送。

神情專註的能讓人以為他正在做什麼大手術。

周以沫的視線第三次從江馳白凈俊朗的麵皮飄過，實在看不出異樣，忍不住開口道，「那個，之前的事挺抱歉的。」

江馳「嗯」了一聲，又給周以沫遞了塊賣相最好的牛排肉，無聲的望向她。

「我就吃這一口，在家吃的太多了。」周以沫本想婉拒，但是江馳的眼神又讓她想到了那張照片，身著藍色制服的青年目光真誠。

她突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和這個人在一起了。

周以沫看著安靜吃東西的男人出神，又想起了那個「大碗蒜面」，心中一動。

——不會吧？

怪不得過去那半個月，菜里都沒有放蒜，她原本只是以為他不愛吃蒜。

江馳外表沒讓人看出有什麼不對，但宋知行說他又嚴重過敏，周以沫唯一能聯想到和自己有關的就是那碗麵條了，於是問道，「聽說你過敏了？是…和我有關係嗎？」

江馳的西裝外套被搭在一邊，聽到她問出這句話，他眉尾的小痣隨著他挑眉的動作跟著一跳，只見他慢慢捲起了袖口，露出了手臂上星星點點的紅斑。

看到周以沫面上浮現愧疚和擔憂的神情，他眼帘低垂，又把袖口拉了下來，扣好袖扣，才抬眼道，「小事，不用在意。」

周以沫想到了自己幾天前在餐桌上，那挑釁的嘴臉，只覺得臉上發燙，臊得慌。

其實兩個人自從面對面坐下以來，她就很有些不自在，這種不適的感覺，不單單來自於二人尷尬的關係和幾天前的「搏鬥」。

還有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倆人的「年齡差距感」，周以沫的記憶還停留在大二，最廣闊的交際圈也不過就是校學生會和社團，撐死了也超不過外出結伴旅行的驢友團。

而江馳身上所散發的顯而易見的成熟氣質，是不知道在社會上翻滾了多久打磨出來的。

之前她不明所以的將這人放在敵對面時，還勉強可以泰然處之。

可現在，周以沫覺得自己就像個調皮搗蛋的差生，江馳則扮演了一個溫和耐心的教師角色，用一雙安靜沉穩的目光包容她，無聲的傳遞著某種信息。

——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不用在意。

周以沫內心已經快「炸毛」了，但她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裡，所以只好暗搓搓的握了一下餐桌下的拳頭，以此緩解內心的焦慮和緊張感。

「江馳，對不起。」周以沫臉有些發紅，一雙琥珀色大眼認真注視著他，她沒給對方說話的機會，又道，「這份道歉是應該的，如果我不說出口，假裝沒發生之前的事就糊弄過去的話，那我心裡可能也不會舒服。」

說著她又攤開自己的右手，曾被陶瓷刀反向刺中造成的傷疤上貼著免縫合粘帶，隱隱還能看見粉紅的血肉。

江馳微不可見的皺了皺眉。

「你手上的傷口我記得應該比這個大，還有這個地方…」周以沫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用手隔空指了指張馳肩膀的位置，感覺口裡似乎還有些那血腥氣似的，抿唇道，「明明是被你照顧的我，好不容易恢復了意識，卻對你惡言相向……對不起。」

還有，謝謝你願意等我這麼久。

這句話周以沫沒有說出口，但只有她心裡清楚，今天早上醒來時，確認真相后的悵然若失。

她有重新迎接生活的慶幸和信心，但也有著被世界「短暫拋棄」的惶恐不安。

向夢佳的兒子都五歲了，她的記憶卻別比人慢了七年，這個時候強勢出現的江馳則帶來了一段意外卻堅定的感情。

這份感情於周以沫而言也許有些過於沉重，但她自己清楚，除了手足無措以外，她的心裡還有一絲絲竊喜。

「你不用感到自責，也許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呢？」

安靜的聽完了周以沫所說的話，江馳嘴角牽起了一抹微笑，黑沉的眼望著她。

一時間，周以沫覺得江馳似乎在和她開玩笑，但她又拿不準，便自作聰明的鬆緩氣氛，笑道，「不好意思，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最後一句話沒有說！」

「你其實看著挺年輕的，特別帥，我當時說那些話是為了氣你的。」周以沫看著江馳微怔的神情，小聲道，「沒了，我說完了。」

江馳點了點頭，垂眼拿餐巾擦嘴，只是耳廓微微有些發紅，他主動撇開了話題，「你身體素質比一般人要好，但還是需要配合適量的身體鍛煉，這兩個月在你記憶恢復之前，可以先多出走動一下，適應一下新的生活。」

周以沫第一次聽他說這麼多話，乖巧點頭稱好。

吃過飯後，江馳開車送周以沫回新家，兩個人下午都有事情要做，周以沫需要幫忙收拾新家。

而江馳工作的主要業務剛剛遷到濱市這邊，這幾天尤其忙的厲害。

江馳開的車是新買的，是周以沫認識的商務車型，只不過車的外觀線條流暢更加簡約，車內配有的數字儀錶盤和數字後視鏡，座椅的材料也非常舒適。

「現在的汽車都能自動駕駛嗎？」周以沫好奇的問道。

「濱市的話近乎五分之一的車都裝載了自動駕駛儀。」江馳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方向盤邊的觸控板上點擊了幾下，只聽見女士電子音說道「自動駕駛模式已啟動，嚮導航設定終點行駛中」。

周以沫的心隨著江馳的雙手脫離方向盤而微微緊張，她明顯地感受到車速慢了了下來，以更加勻速和平穩的行進狀態向前驅動著。

「不過，大部分人都還是會選擇手動駕駛。」江馳雙眼不離路況，說著又將行駛模式切換了回來。

「是因為不放心嗎？」

「嗯。」江馳側頭看了她一眼說道，「自動駕駛技術正式應用前，有公司做過一個調查，調查內容大概就是這項技術實現后，作為司機你會做什麼。」

「有一半的人選擇了放心做自己的事，睡覺，聊天，看書，等等。」

「那我大概猜到另一半要做什麼了。」周以沫設身處地的想道，這項技術剛剛實行不久，如果是自己的話，肯定是不能百分百讓人放心的，「要麼就會感到不安，自己看著路，隨時準備手動介入；要麼就是乾脆選擇手動駕駛。」

「是，我就是你說那一種，就跟好幾年前老人不願意用支付寶怕被騙錢一樣，載著你我就更不敢選擇自動駕駛了。」江馳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卻莫名讓人感到很暖心。

濱市的交通狀況很好，二十分鐘車就開到了春江路，路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周以沫在提問，江馳耐心解答，氣氛還算融洽。

車停在了路邊，距離周以沫新家一百米的路口位置。

江馳突然向副駕駛附身，看到他筆墨分明的眉眼湊近，周以沫緊張的屏住了呼吸，心裡有些無措，不知道他想做什麼。

「咔噠」一聲，安全帶扣彈開了。

發覺是自己想多了，周以沫輕輕吐氣，笑道，「謝謝，那我先回去了。」

「好，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不會的問『智能助手』也行。」江馳的看了眼她手腕上的手錶式的智能機，低聲說道。

周以沫點頭也沒有多說話，擺了擺手轉身離開，走了幾十米還沒聽到身後汽車發動的聲音，於是她又回頭看了一眼。

江馳手搭在方向盤上，正靜靜地注視著她，這個場景彷彿和幾天前她剛剛從別墅離開時重合了。

這一次，周以沫彎了彎嘴角沖他擺手，看到江馳的眼神似乎軟了幾分，才轉身快步走回家。

「閨女回來啦？」聽到開門聲，坐在沙發上拿著平板正在研究濱市地圖的周城山頭也不太抬的問道。

「嗯，那個江馳他說過兩天來看你們倆。」江馳換鞋，看了眼客廳里只有她爸，又問道，「我媽呢？」

「你媽收東西累了，樓上睡覺呢。」周爸爸粗粗的手指在平板上做了個標記，又道，「江馳早上打電話和我們說了。」

周以沫點頭，哼著一首18年的流行「老歌」，準備去洗個澡，醫院雖然不臟，但上午整理物品也折騰出了一身汗。

「對了，爸，我這手機多少錢啊。」臨上樓前，周以沫問了句。

「不知道，你未婚夫給你買的，你問他去。」

「……」

看了眼手腕上這精緻的小東西，周以沫覺得應該不會便宜，這款手機似乎比江馳用的還高級。

中午飯也是江馳付的，雖然她沒吃什麼東西。

感覺有點彆扭，周以沫順手按照江馳教自己的方法查了一下存款，這一查就不得了。

周以沫從小最喜歡的事情就是攢錢，一點點小錢積累成一筆大財富會讓人很有成就感，所以每年在別的小朋友拿到壓歲錢時選擇買PSP或者高級手辦的時候，周以沫都在默默的存錢。

可現在，怎麼就剩5000多塊錢了呢？！

周以沫瞪圓眼睛又從那存款數目後面的零過了一遍，確認沒數錯。

啊……對了，她還在燕市付了一棟別墅的首付，位置雖然偏僻，但是價格肯定也低不了，化身窮鬼的周以沫恍惚想到。

可她人都搬家到濱市了，有套燕市的房子又有什麼用啊！

27歲，存款5000元，啃老族——這幾個名詞湊在一塊傷害力極強，簡直就像是一句惡魔咒語。

周以沫開始翻書桌抽屜，找到了一份她幾個小時前塞進來的文件，這應該是她畢業正式工作后簽訂的合同。

——順行旅行公司，高端旅行定製師，月工資3w左右，待遇也相當不錯，每個月還有3-7天的旅行線路實地考察推薦名額。

周以沫冷靜的分析了一波，心裡美滋滋的鬆了一口氣，自己還是有能力恰飯的，等記憶恢復后可以重新去工作，慢慢攢錢也能小富起來。

放寬心態，她給浴缸放水準備享受一下，給向美佳撥了通電話，電話接起來那邊的女聲懶洋洋的說了聲「喂」。

先是分享了一下變成窮鬼的苦逼心情，周以沫又說自己準備繼續做旅行定製師的打算，但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向夢佳打斷了，「等等啊，不是我故意打擊你，你想的太好了點。」

周以沫心裡「咯噔」一下，又聽她說道，「就算你沒出意外，我估摸著你現在也得被迫下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