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鬧騰著非典
李縣長本來想叫上柳三棉陪著他到城郊去轉一轉,但柳三棉說最近身體不舒服,請了病假,有一陣子沒來上班了。於是,李縣長便決定一個人出去。
李縣長獨自騎著自行車向城郊馳去,本來是想去李瓊那裡的養殖廠看一下,但他想起汪鎮長對他說起的墟圩子開挖老河口出現了群體鬧事的事情,便決定先去老河口看一下那裡的風景,然後再回李瓊的養殖廠吃飯。
到了老河口,望著一望無際的窪地,心想這裡如果開發一處園林式的山莊,對招商引資是有好處的,讓柳三棉來搞這個事情,他一定不會有負重望吧。李縣長這樣想著,便把自行車從國道上騎了下來。
張老三家住在墟圩子村的東頭,李縣長下國道沒走多遠便看見了張老三的那一處院落。院子很大,坐北朝南,看上去很氣派,象個有錢人家。
「老三,日子過的不錯嘛。」李助長見張老三正蹲在門口,把自行車停車,和他攀談起來。
「李縣長,有一陣子不見了。我現在已是家徒四壁,恨不得把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張老三急忙過去推著李縣長的自行車,招呼他進院子。張老三邊招呼李縣長朝前走邊誇張地吆喝到,「曹主任,你看誰來了。快出來,咱們家來貴客了。」
「幹啥子呀,昨天的事還鬧騰的動靜不大呀,還這樣大呼小叫的。」曹主任看到李縣長,有幾分驚訝,「大兄弟,你怎麼會突然來了。怎麼也不捎個信,我好有個準備呀。」
「老三,你這幾年一直在升騰著出人頭地的慾望,我覺得這是對的。是的,有時,我安慰自己說,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久。」李縣長坐了下來,「來,坐下來,慢慢聊。」
「以前你幫我貸的款還沒有還上,有時想去找張口借錢,還不知要被人家怎樣數落呢。真貸不著款子,我的山坡上的那些雞鴨怎麼辦呀。」張老三嘆息一聲說,「都是我聽信春梅那妮子的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跟隨她搞養殖能發家致富,現在,真的是愁煩人呀。再這樣下去,就怕要天天啃窩窩頭了。」
「老三,誰能過上天天啃玉米窩窩頭的日子,還真不得了呢。」李縣長哈哈笑了起來,「在城裡,玉米棒子能賣上塊把錢一斤,你不知道?」
「我還真想著明年春上種幾畝玉米賣呢。」曹主任說,「我的天爺,我有時對老三說,你別再禍害人啦!莊稼地里的事全由著我,外邊隨便你瞎折騰。我看,這個家早晚得讓他玩個雞飛蛋打。真要是那樣,我看我還不如趁早出去打工喲。現在家裡又是麵缸見底的日子,村裡有張富友兄弟幾個,他們到處狗仗人勢的樣子。老三弄不清頭青蛋腫的跟著他們混呢。昨天,為了老河口的事,讓人家當棍子耍弄哩。」
「女人家懂個啥子嘛。」張老三愀然作色說,「現在新來一個王書記,我是秀才遇著兵,有禮說不清。」
「去省城,找你大哥呀。」曹主任皮笑肉不笑的說,「你哥,是高官了,他不會幫著你辦點小事。」
「我哥是啥?是土匪。他一直看不起我,以為自己是識文斷字的人,再者說了,人家現在是高官,我能和他與日同語嗎?我就不相信了,窮沒根,富沒有苗,十年河東轉河西,風水輪流轉,我張老三也不是沒讓十里八鄉老少爺們眼紅過。現在有李縣長罩著,能貸到公家錢。我不象有的人以為錢是公家的,花起來當然大方。想到一些人,想到一些事,有時真的感到心頭窩火。」張老三本來想發作一通,但他壓了壓火,從乾癟的口袋裡摸索出一截香煙,擦了幾根火柴,才把煙點上。深吸一口,一番迴腸蕩氣,那煙似一隻溫柔的手,撫平心中的創傷后,才依依不捨地從口腔中爬出來。」
「老三,不許這樣說張高官,剛才你怎麼會說他是土匪呀。」李縣長有幾分不怒自威,「你真是沒有文化,在這個村裡,你是村幹部,這樣口無遮攔真是有傷風雅。」
「老三,我找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曹主任冷嘲熱諷的說,「以前你大哥被批鬥的時候是你要與人家割斷兄弟關係的,現在你又這樣說,想當初我來墟圩子只是找你問個路,還不是你纏著我不放。那個時候我還不是如花似玉,只是現在老了,沒有細皮嫩肉了,你就嫌棄我了喲。現在,你是怎麼看我都不順眼呀。」
「你現在也不醜嘛。」李縣長笑容可掬地說,「真的,我看你比那些電影明星還漂亮嘛。」
「是的,是的,上次杜雲天來咱們家,也是這麼誇你來著。」張老三見曹主任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便笑了笑說,「人都是要老的,咱們畢竟是老夫老妻了。」
「別在多嘴了。」曹主任板起了臉說,「承包梨山的事能不能辦成,全憑李縣長一句話哩。」
「李縣長會幫咱們這樣的小事嗎?」張老三瞪了曹主任一眼,想說什麼,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時,門外響動了三輪車的「突突」聲。
「老三,咱們做人的道理還是懂的,你只會有燕雀之小志,註定只會成為一個人物的。」從三輪車下來的人是李歪頭,他徑直走進院落里,「王書記現在只是現在漁游淺水遭蝦賤,虎落平陽受犬欺。你這樣帶頭鬧事,真沒意思。」
「李歪頭,你吼什麼子喲。客人都讓你嚇跑了。」曹主任看到李縣長起身已經做出要走的架勢,本想留住李縣長多說幾句,但她有些怕李歪頭的反覆無常。「歪頭,不要來找老三的事了,這個事情,都是張富友幕後日弄的。」
「我還有事,先走了。」李縣長已經走了幾步,聽到李歪頭的吼聲又回過頭來說,「上次讓杜雲天來,就是想讓你堅持把養殖廠辦下去。老三,過日子和走路一樣,誰能不碰到坑坑凹凹的,別退縮,挺過去,朝前走,今有藍天麗日的。」李縣長說完只是在笑,也就不在多說什麼。看了看李歪頭,然後,騎上自行車走了。
望著進退維谷的李歪頭,一時間張老三不知如何是好。
「來的是一個貴客,李歪頭,你攪了我的好事呀。」張老三心裡酸得直想走過去推李歪頭一把,讓他快點離開這兒。
「你還要啥子好事呀,當初,曹主任和你巧遇並結成一段美滿姻緣,一切都來之不易,所以你分外珍惜。」李歪頭指一下張老三說,「我知道你張老三人老心不老,也喜歡一些女人,她們都比曹主任要強的多,特別是那些風姿綽約的女人,既年輕又漂亮,和她這個土生土長的鄉下妹子是沒法比的。但你想一下,你張老三也是土生土長的莊戶人,和曹主任般配的,咱們這裡的人特別講究三綱五常的,男婚女嫁的事非同小同,也亂不得。就算你和城裡那些娘們可以談得天花亂墜,可以談得天崩地裂,他們畢竟你是咱們鄉下人。我已聽不少人說起你的風言風語。自從你養雞以後,和城裡的妹子打得火熱,凡事一都是無風不起浪,老三,日子長了,還是和曹主任一塊耕田耕地,那才是過日子的本分,知道不?」
「歪頭,你胡咧咧啥子嘛。」張老三氣不打一處來,李歪頭說的話也令他如墜五里霧中。
「不就是來一個城裡的朋友嗎?」李歪頭嗤嗤傻笑幾聲,他望著李縣長牽著自行車遠去的背影,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對眼前這個男人冷淡一些。「這個人,有些面熟呀。我好像找過他,談張富友的一些事。」
「他是李縣長,李歪頭,你不知道這個李縣長吧,他有賢德之名,是鄉鄰交口稱譽的好乾部哩。」曹主任嘴上這樣說著,她自己也有些自鳴得意,「你們家那個志高,只不過是一個好高騖遠的農村青年,他不光不干你們家的家務活和責任田的莊稼活,還要和俺們家爭著承包梨山哩。這個志高,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呀。平時,只會酸皺皺地吟詩作賦,只會在干莊稼活累了的時候罵幾句什麼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別的也就什麼都不會了。你們家的事,里裡外外是人家清淺一人一肩挑哩,清淺從無怨言,人出落得如花似玉,生過孩子后依然風姿迷人,總惹得一些野漢子們接踵而來,說到這,李歪頭,你要注意呀,注意你們家的門檻快被踏破了。人家清淺是能安分守己的,她心中自有主張。你收養的那個志高,自以為自己早晚都會成為吃公家飯的男人,覺得自己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也不灑一泡尿照一下自己呀,不然的話,人家清淺真的抬腿走人,那真叫作天理何在。你要管好你們家志高呀,男人嘛,就應該幹什麼事都干脆利索,一點都不要拖泥帶水,更來不得半點的文皺皺酸哄哄的。我這樣說,是為你們家的志高好,也是為清淺好呀。」
「曹主任,你都說些啥子嘛。」李歪頭點上一支煙說,「咱們都沒有擦凈屁股上的紅芋屎,他志高不會想著由農民變為城裡工人的。承包梨山的事,志高是對我說起過的。今天來,我也是想和老三說道說道這個事情的。你被張富友操持著在老河口鬧事,這事,咱們就不提了,孰是孰非,鎮領導說了,他們很快就會辦妥的。承包梨山的事,老三,你不要和志高爭了,或者說是你壓根兒也沒考慮有什麼值得不值得,你只是覺得想出頭弄點錢,想著一定要干出一點事來。」
「是的。」張老三哆嗦著給自己點上一支煙說,「歪頭,你放心,這一次我是計劃搞養殖業,承包梨山,這事一定能成。」
「成不成的是后話,現在,你要多總結一下以前失敗的經驗。從眼前看,你自己清楚,你那些養殖廠,還有多少值錢的毛呀。現在到處鬧騰著非典,我看,你趁早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