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01 夜幕雨下

卷一.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01 夜幕雨下

【妖族篇(一)】

大雨滂沱、雷電交加。

「啪」的一聲,一道驚雷從天而降擊在一旁的岩石上,頓時一陣古怪的焦糊氣息彌散在雨夜清香的空氣里顯得異常刺鼻。

在石裂影留之際,閃動的白光照亮了不遠處的身影;那身影與周遭潮濕的樹葉草木相互混合著,在一道道的閃電之下攪成了不分彼此的一片,只在微微挪動的瞬間才可陡然分辨出——那似乎是一個人。

兩個時辰,他在這裡站了兩個時辰。

從白晝到黑夜,再從晴天至雨天。

但似乎這人並沒有意識到他所身處的環境有什麼變化,他依舊那樣站著,一動不動;他的神情有一種說不出的獃滯和惆悵同時又參雜了些狠厲與乖覺。同一張臉在同一個時刻里顯示著不同的表情,又或者這些表情再被他揉作一團成了百味雜陳可謂是豐富至極。然而,即便他的表情再如何豐富,那雙異樣的眼眸卻總是盯朝了一個地方——近處庭院內的主舍。

他右邊暗紅而略帶幽光的眸子里寫滿了木訥與惘然,他左邊深邃而明亮的黑色眼珠卻訴說著糾結與傷感。

相對於外面的凄風苦雨,那庭院內掛著的早被大雨浸濕的紅綢、紅燈籠還有貼在窗戶上偌大的「囍」字均將院內的喜慶歡騰高調的展現了出來。

沒有院外的漆黑與寒冷,在遠處依舊可見的燈火通明的房屋內此刻正操辦著一場低調而重要的婚事。「低調」是因為:一來,此處不算富庶之地;二來,主持這場婚事的人顯然不想讓不相干的人知曉此事。這婚事之所以「重要」又是因為:這其實是一場交易,一場權利和金錢的交易。很不幸的,這種幾乎不可見光而又不得不做的「公主和親」的戲碼,便在這個可以算得上是窮鄉僻壤的地方舉辦了。

「一拜天地!」站在高台旁邊的禮官面上帶著祝福的笑容對著台下身著婚衣的男女高聲提示。

那新郎官臉上有著滿足的笑意和一種得逞的意味,而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新娘則在紅蓋頭的遮掩下看不出是什麼神色。

「二拜高堂!」見這對新人依言行了第一禮那禮官又繼續喊著,他的眼角若有若無的掃著周圍人各異的表情;那些個妒忌、羨慕、鄙夷、無味、淡然的表情全都印在了他的眼中,然而稍作細數,這些表情里卻唯獨沒有一種叫做「祝福」的東西。

兩位新人將身子轉向檯面的那堵牆,牆壁凹陷了天大的一塊裡面做了規整精緻的架子,這些架子一層疊一層,密密麻麻的從頭到腳。每一層每一格架子上都放有一塊小碑,木質的小碑上寫著陌生人的名字和上下輩的關係。這一堵牆的碑牌頓時將紅綢裝飾的婚殿渲染得無比詭異,讓人覺著這婚禮的舉辦地似乎是在靈堂而不是在主舍。

但事實也正是如此,這個奇怪的家族便有將祖宗靈堂作為主舍的習慣;究其原因,外人只聽說是他們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又或者有什麼「憶苦思甜」的寓意在其中,但到底為何有這樣在外人眼內不大吉利的習慣,那還真不知曉。

當新郎的雙眼望向那一牆的祖宗牌位時,臉上不由的浮現出了一種得意的笑容,他瞟了眼規規矩矩行禮的新娘也跟著做了禮數。

「噼啪」一聲,白光一過,一道閃電幾乎貼著黑影劈在了一邊的樹杈上,又一陣焦糊顯出,樹杈火苗攢動的瞬間,大雨將之熄滅。

像是終於被震耳欲聾的雷聲打醒一般的,他回過神來向前挪了幾步。

——真的要那麼做嗎?真的要那樣嗎?

在糾結思索之間,他的步伐不自覺的又往前邁出幾步,很顯然,這件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理在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

三周前。

當他第一次被左權使單獨派出執行任務凱旋迴歸后,當他將外出所獲盡數報知於那個人后。那個銀髮金眸的俊美男子不過對他略微點了點頭,緊接著就對他說了一句讓他呆若木雞的話——霍泉蓮要把小宮主嫁給南方。

他知道,所謂的「南方」指的不過是世代守護他們妖族戰備軍庫的五大家族之一的南方家族——「饒」。左權使之所以沒有像往常那樣直呼家族名稱,顯然是因為他已將這個家族排斥在外打了死印。

「為……為什麼?」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睜大了眼睛想要確認對面這個在妖族裡位高權重的人是不是又在開什麼惡劣的玩笑。然而,對方不過是用一雙琉璃般璀璨清冷的淡金眸子默不作聲的盯著他,嘴角卻擒著一絲看好戲似的笑意。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個人並沒有在跟他開玩笑。

不久前才被魂影浸染灼傷的地方又開始疼痛起來,順著右目一直延續向下,攀過右頰煙波繚繞似的暗紅紋路直指胸膛,然後似乎狠狠的揪了一把右胸的心臟,盪起了一陣的肝腸寸斷。

之後,他就不記得自己幹了些什麼、又是怎樣去到地窖里搬了幾壇酒的,他對之最後的記憶就是自己在屋頂上對月愁飲,然後醉死了又醒,醒了又醉,直到某一刻被人狠狠的踹了下去,砸在地上,這才換得三分清醒。

「你想把自己灌死么?」

迷糊間他看到黑夜下的一抹白影朝他歪歪斜斜的悠悠走來,時不時的還帶著幾道辨認不清的重影。

他下意識的慘笑了一聲,換來的是領口直接被人大力提起臉上挨了幾拳。

過了不知多久,他又被人丟進了一池極度冰寒的水裡,這水沒有絲毫結冰的跡象但溫度卻不比寒冬臘月的冰山雪地高。這一個浸泡,毫無防備的身軀陡然就是一個哆嗦,酒意終於醒了七八分。

扒拉了幾下水,他趕忙爬出寒潭,卻在剛要出潭之際被人給踹了回去。他這才抬起眼怒視著地上看著他似笑非笑的俊美男子。

「你想幹什麼?!」他似乎並沒有因為對方位高權重的地位而感到畏懼。

「哦,醒了么?既然醒了我們來談談這件事。」白衣男子找了塊地方坐下,神色淡淡。

「還能怎麼樣?你難道讓我去殺了那群人?!」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往岸上走,然而即將靠岸的時候,一道白色炸雷突然劈在他跟前,他一個躲閃腳底一滑,再次跌入潭中。

白衣男子懶懶的靠在樹榦上,慢條斯理的收回那隻施法的手道:「等你徹底清醒了再上來。」

水中高大挺拔的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痕沒再做聲。

「你剛才說的是個好辦法,把南邊的殺了。這樣,小宮主是你的,叛徒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一舉兩得。」

他皺眉瞧了俊美而陰梟的男子一眼,冷冷譏諷:「他是主上要拉攏的人,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殺了他?主上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你,你不怕行蹤被暴露?」

「呵呵,你是在擔心我?」漂亮的眼角微微上揚,好似一隻陰謀得逞的狐狸。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那個自以為是的人,靜了片刻后才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怕她恨我。」

「恨你?」白衣男子杵著下巴。

「她不喜歡看到這些事情。」

「哦,可這聯姻,她也並非甘願。」

水中的男人抬眼看著岸上的美人道:「好,就算我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她出來后怎麼辦?我們這邊又怎麼辦?敢問左權使考慮過?」

「喲,懂得顧全大局了。」白衣男子輕嘆一聲似是頗為欣慰,隨後又是一臉的高深莫測:「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與我沒有一星半點的干係。你傾慕新娘很久了所以一怒之下做了錯事。而且你跟我有何瓜葛?你知我知,我這院內的心腹也知,唯獨他們不知。怎麼樣,想好了么?」

男人冷笑了一聲沒有回話。

白衣男子看了他一眼,緩緩搖頭、仰天長嘆:「何必以這種神色看我?你不是想要自由么?做好這件事,我就放你自由。」

兩人之間突然沉寂下來,相互對望。

一時三刻之後,他的眼眸里有了一絲閃動,那意味著某種心動或者是一種悄無聲息的妥協。

「自由」,不過是兩個輕如鴻毛的字眼,此刻卻如同一塊帶字的滾燙烙鐵將之完完本本、不容分說的印在心頭。熱浪掀起的瞬間,他有了背負一切的衝動與預見曙光的激昂。而一頭久處牢籠、被禁錮在黑暗裡的猛獸,毫無疑問對此是無法抗拒的。

——所以他還是答應了,雖然沒有表示出來。

「盡全力去做吧。事成之後我將不會再束縛你。」白衣男子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淡金的眸子溫和下來:「好好把握這次機會。你記住,霍泉蓮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所以她也喜歡這樣的屬下。」

男人看著他,不吭聲。

「言盡於此。」漂亮的薄唇一勾,白衣人緩緩離去。

……

「三敬牧神!」

已然不知不覺間走至牆外的人似乎已能隱約的聽到那間主舍里高亢的聲音。他知道,下一刻那主婚人口中所喊的必然就是「夫妻對拜」。

一身黑衣的精壯男子此刻卻沒有匆忙上前一步,更沒有飛身硬闖民宅。他還是選擇在外面一動不動的站著,仿若一尊在滂沱大雨里被沖刷的雕像,然而與之前不同的是,此刻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長戟。

在主舍「夫妻對拜」的高呼聲止后,那裡面開始有了還算熱鬧的慶賀之詞和推杯換盞的聲音。

他翻身上了一處隱蔽的厚牆,在牆檐上蹲著。雙眸死死的盯著屋內人的一舉一動,更重要的是望著新娘的一舉一動。

在新娘子象徵性的敬過幾杯酒後,兩旁的侍婢開始扶她回房,與此同時,一道黑色的人影也以詭秘難辨的身法跟了過去。

他在屋外,確切的說是在屋頂上安靜的伏著,等侍女走後便取出藏於懷中的迷香,點燃之後對準屋瓦缺口開始一頓熏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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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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