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 山雨欲來之妖族篇(一) 015 故舊重逢
倫查開口毫不猶豫的介紹了自己,此刻彷彿是抱著什麼極大的信任和期盼一般的,一雙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下熠熠生輝。不過,那個男人顯然對此並沒有太大的興緻,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這使得倫查有一點兒落寞。
「你在這裡好好休養,等傷徹底好了就回去吧。」
墨霜的性子似乎與他的名字一樣帶著點兒漠然,這個男人既沒有對對方的名字和家族感興趣,更沒有對倫查之前是否撒謊而感到不滿,在他的眼裡,一切都是那麼的波瀾不驚和習以為常;當然,他更沒有興趣打聽對方真正受傷的原因;反正,與他沒有任何關係。
面對男人冷淡的話語,讓突然熱情高漲的少年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滿頭,頓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那個……」倫查猶豫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個黑如焦炭的小石頭,然後二話不說的塞給了墨霜。「這個,就當報恩了。有需要就用它;千里之外我也能聽到你的聲音。」
「鐵徽?」墨霜將東西握在手裡細看,小石的一面打磨得光滑平整,上面還刻畫了密密麻麻的古怪圖案。
鐵徽,他知道那是前塵宮組織里用於聯絡和召喚的一種法器,不算什麼稀奇玩意兒,幾乎每個塵宮的諜報人員手上都會有幾個;這東西也不是可以無限制的使用,它們的使用次數根據鐵徽的等級由低到高是一至五次;看這枚鐵徽上圖案的複雜程度,應該會在三次左右。
倫查見男人終於對某樣東西有了點兒興趣,便將目光也轉向那枚鐵徽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著腦袋說:「額……它還剩兩次機會。」
墨霜抬眼看它微微點頭:「謝謝。」
「啊,不客氣!」倫查有些臉紅。
「時候不早了,琉玥大人應該也跟那個鮫女敘完舊了。」
「哦,那我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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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走了。」琉玥「望著」不知何時明月高升的天空,悠悠嘆了口氣。
「你放心,我們以後不會再見面了。」飛花折順著琉玥偏轉的臉也看向了那一輪高掛的月亮。
她發覺,今日的月亮是從未有過的圓,卻也是從未有過的暗淡。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那日他將她從萬丈懸崖邊拉回之後,她便對他有了一絲仰慕之情;在他精心照料的數日里,她漸漸的感受到了這個男子與別人的不同——不會因為她生來卑賤的身份而對她有所鄙夷和蹂躪;更不會因為她出生於煙花柳巷之中待她有所差異。他為她療傷時的細緻與溫柔,讓這個久經風霜、看破世間薄情的鮫人有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詫異和悸動。
久而久之的,她發現自己愛上了他;即便在知道這人是高不可攀的妖族權貴。
但很顯然,老天又再次給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當她向他委婉的表明心意后,那人卻告訴她自己早已心有所屬了,雖然他的所屬已經亡故了幾百年,但依舊無法讓任何人去撼動那個位置。
那個時候,她才凄然一笑——自己一個卑賤的鮫人,怎麼會異想天開到去攀附堂堂妖族權貴的高枝?
「是無鋒他又對你說了什麼嗎?」琉玥感知著對面美人的表情變化,「他那樣的性子,你別放在心上。」
「不,左權使說的是對的。」飛花折抬眼凝望著面前溫和儒雅的人,「鮫人的身份確實太過特殊,如果被外界發現了鮫人跟妖族來往的太過密切,一定會對妖族有所猜忌。畢竟,現在『寵物』們都不大安分,沒有人會認為那是一貫逆來順受的奴隸自發的行為;大家都會猜測是不是有什麼幕後指使。現在是風口浪尖的時候,一切都會格外敏感。」
琉玥定了定神,似乎對飛花折的話無可反駁。
「奴原本只是想作為先生的侍寵陪伴在先生左右,但現在想來,左權使之前的耳提面命,不無道理。」美人微微一笑,似乎是釋懷了,「你們妖族,有一個很好的執權者。」
「是的,他很好;就是脾氣古怪了些。」琉玥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二人談話間聽到屋外「稀稀疏疏」的聲音,知道是前去遛彎的墨霜回來了。男人透過窗戶的薄紗,看到屋內燭光下兩人靠得極近的剪影,沒有再上前,他只是頗識時務的站在不遠處靜靜的等著。而倫查此刻也再次化成了灰色的狼崽,絲毫不去理會沖著自己狂搖尾巴的黃狗,自顧自的找地方睡覺去了。
「去吧。後會無期。」飛花折柔軟細膩的嘴角輕輕翹起。
琉玥朝著墨霜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之後,你有什麼打算?」
「既然從那個地方出來,便不會再回去了。」飛花折頓了頓,「我想去尋『餘暉』,加入他們。就算我只是一個平凡的鮫人,也想要為自己的國度出一份力。」
琉玥眉頭微微皺起:「聽說你們的復國軍在上次遭受重創后便一蹶不振了,似乎已經快要解散了。」
「奴知道。」飛花折苦笑,「這也許是必然的結果。誰讓我們鮫人是天生的享樂者。軟弱和多情,實在不適合在現下的十界里生存。」
「你跟它們不同。我也相信,不是所有的鮫人都是那樣的。」琉玥安慰。
「奴謝謝先生的誇讚。」
「『餘暉』不行就找『亡』吧,類族人的復國軍團也會接受你的。」
「『亡』?」飛花折感嘆:「『不進則亡』?雖然都是階下囚,但或許類族才是值得敬佩的。多謝先生提醒了。」
琉玥將手上佩戴的串珠取下遞給鮫女:「一路上危險重重,它可以保你平安。」
「先生太過客氣了,奴這次能夠照顧好自己。」
琉玥微微一笑:「這個飾物除了極為親切的人見過之外,沒有第三者看到過。你就收下,也讓我安心。」
飛花折微微猶豫,終於接過戴在自己手腕上。這串珠初時環在鮫女纖細的手腕上略微大了些,但過了一會兒后似乎變得正好合適了。她知道,這必定是什麼防身用的法器,可見琉玥還是將她放在心上的。她的心情突然好轉了許多,似乎是得到了某種肯定的答案。
「那就,謝謝先生了。」
琉玥點頭:「我走了,有緣再見吧。」
琉玥緩緩出門,同墨霜併到了一塊兒逐漸消失在昏暗的夜色里。飛花折一直目送著那個青裳長發的文雅男子,直到他的身影由近變遠、由大變小,然後慢慢不見蹤跡。
路上,兩個男人彼此沉默著,並排的朝來時的路走去。
「大人為什麼不收了她做侍寵?」墨霜在琉玥不經意的抬手之間,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手腕上少了什麼。
琉玥微微一笑:「侍寵是一灘腐臭的死水,她不適合在裡面度過餘生。」
墨霜不明意味的也跟著笑了笑:「想要的東西不留在身邊,大人不會遺憾嗎?」
鋶玉「看了」墨霜一眼搖頭:「想要的,並不意味著就要抓死不放。有的時候,你握得越緊,越會適得其反。」
墨霜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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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闌珊間的一處樸素清雅的院落內,星光襯著點點在風中打旋的小白花瓣有些調皮的落到了臨窗的書摞上;像是想要引起那個全神貫注的白衣人的一分注視。
「尊主,該歇息一會兒了。」一旁的黃岳看了看時辰輕聲提醒。
「嗯,他們回來了么?」淡金色的眼眸里透著几絲疲憊。
「回來一個多時辰了。琉玥大人勸那個鮫女去『亡』,她應該會按照大人的意思辦。」黃岳恭敬的道。
無鋒用手指輕輕按壓著太陽穴,似乎有點兒力不從心的感覺。「『亡』是個不錯的選擇,至少我能幫得上忙。」
「您打算插手此事?」黃岳不解。
「如今十界上還存活的鮫和類已經不算多了,更何況幾千年的奴役生活,很容易使得抗爭的意志漸漸變成委曲求全;這麼一折算下來,還能夠興起反抗的可以說少得可憐。」美得過分妖異的男子抬頭看著一臉肅然站立的得力下屬似笑非笑,「『餘暉』已經成不了氣候了。上次十界各地飼主組建起來的臨時清剿,不僅讓他們潰不成軍而且也起到了震懾作用。我猜,現在的『餘暉』指不定都在打著回去安分做侍寵的心思。只有『亡』還在竭力整頓。」
「可據屬下所知,類族人的復國軍在那次的清剿中也損傷過半;想要重整旗鼓,恐怕是難上加難。」
「你說的很對。」淡金的眼眸里似乎有一灣波光粼粼卻又寒意徹骨的秋水,看得黃岳竟然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移開目光,但出於對主子的尊敬,又不得不看著對方。
「所以我才想,這股力量實在太過散漫,不如集結起來。同為階下囚,只要還有掙脫束縛的心,那就應該會有共同的目標。你覺得呢?」無鋒杵著頭側目黃岳。
「您想讓鮫人和類的力量合併?」黃岳微微低頭。
「不,不止是鮫人和類;十界並不太平,只要是弱勢的族群便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壓迫,零零總總的一算,如果能將之擰為一股,不可小覷。」
「尊主您是想……」
「如果他們都被逼得退無可退,起義,並無不可。」
【註:「餘暉」鮫人族一些不堪受辱的人組織起來的復國勢力,『餘暉』二字意為『還有希望』。「亡」類族一些不堪受辱的人組織起來的復國勢力,『亡』一字意為『不進則亡』。「復國軍」目前主要由鮫人和類族人組建的起義勢力為主,有人稱之為復國軍,但更多的人稱之為「叛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