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飲冰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不，我不相信愛情。」

小林雪皺著眉看著身邊這個突然跑過來搭話的男孩。

她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小林雪不相信愛情，她不相信任何感情。

聚光燈在閃，不知道藏在哪裡的像是記者的人忽然憑空冒出來對這小林雪和扶著她輪椅的渡邊飲冰一頓亂拍。

她不是很適應這些光，於是轉過了臉。

匆匆趕來的君莎小姐驅趕著好事的記者，渡邊飲冰仍站在小林雪身旁，一隻手很自然地搭在輪椅上。

「放開你的手。」小林雪說。

「……」渡邊飲冰對有些疑惑，不過隨後也釋然了——這裡是城都，不是神奧。

或許自己在城都的知名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高。

所以她不認識他。

嘛……稍微有點尷尬。

渡邊飲冰在神奧的知名度很高，準確來說，非常高。在城都也有大批粉絲在若葉港盯著冬季的寒風等待著渡邊飲冰搭乘的船靠岸。

他的粉絲群體主要集中在年輕人群，尤其是年輕女性——也就是十三到三十之間的年齡段。

但這個女孩不認識他。

「初次見面，我是渡邊飲冰，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渡邊飲冰很少主動和人打招呼，所以話語有些生硬。

小林雪沒有回答，她挽起袖子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快兩點了，和他約好的時間是中午一點半。

啊啊，遲到了。

沒有接他的話，小林雪把渡邊飲冰搭在她輪椅上的手推掉，讓輪椅向白塔的方向駛去。

「殘疾人嗎……」

渡邊飲冰思慮片刻，追了上去。

那麼美的女孩卻沒有一副健全的身體，著實很可惜。但又如斷臂的維納斯，以殘缺為美，美得令人窒息。

「請問你叫什麼名字？」

渡邊飲冰再一次來到了小林雪身邊。

「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我沒關係，不知道我是誰也沒關係。」渡邊飲冰說著，幾張深藍色的類似票券的東西被他從口袋裡抽出來，輕輕放在小林雪的膝蓋上。

「這是我的演唱會的門票，時間就在明天晚上九點鐘，希望你能來。

看著手裡的票，小林雪愣了愣。

啊……想起來了。

渡邊飲冰，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小林雪依稀記得，期末考試還沒結束的時候就有同學在談論這個名字。

神奧地區的當紅歌星，渡邊飲冰。

「來聽我的演唱會吧，朋友。」渡邊飲冰說。

「謝謝好意。」小林雪將演唱會的門票遞還給渡邊飲冰，沒有要收下的意思。

她沒時間，也沒興趣去聽演唱會。

「我把我唱給你聽。」渡邊飲冰說。

「什麼？」

「來聽我的演唱會吧，我把我唱給你聽。」渡邊飲冰輕輕將小林雪遞過來的門票推回她的懷裡，笑著說：「我希望能和你從朋友做起，所以，來吧，來聽我的演唱會。」

「可是……」

小林雪的話還沒說完，一聲尖叫打斷了她。

是女孩的叫聲，很凄厲，很……慌張。

女性特有的高聲調在空曠的林間能傳播地非常遠，這像是受了某種驚嚇。

然後此起彼伏的尖叫聲連成了一片一片的浪。

之前聚集在若葉港的人們齊齊尖叫起來，現場秩序突然亂成了一鍋粥。

渡邊飲冰朝若葉港的方向望去，他沒看見什麼，只有君莎小姐和風速狗們在努力維持秩序。

以及……一道劃過海面的巨大黑影。

轉瞬即逝。

那是什麼？

渡邊飲冰抬起頭，望向天空。

刀刃一般的風劃過少年的臉頰，割出一道淺淺的傷口，血液順著下頜流到衣領里，染紅了雪白的針織衫。

是空氣斬。

這空氣斬的力度太弱了，或許是超過了有效射程。

渡邊飲冰抬頭，在空中看見了一個大字。

一個「大」字。

一個由火焰凝聚成的，熾熱的「大」字。

火屬性數一數二的強輸出技——大字爆炎的威力無需多解釋。但渡邊飲冰依然覺得這個大字爆炎，太大了。

巨大的大字在空中燃燒，還來得及沒落到地面上的雪在接觸到這個字的瞬間升華無蹤影。深藍色的火焰綻放出無比絢爛的光景，然後，炸裂。

從炸開的大字爆炎中，衝出一隻橙紅色的東西，像是一隻寶可夢。

「冠軍……這是冠軍級的實力。」

「藍色火焰，是冠軍級的大字爆炎，那是一隻噴火龍，它背上應該有訓練家，它好像在逃離著什麼東西。」

渡邊飲冰望著大字爆炎的時候，小林雪也抬起頭向若葉港的上空遠遠望去。

以空中那熾熱的大字為界。

一邊是噴火龍展開雙翼朝東邊飛行，背上有一個人。

另一邊是一隊排成整齊隊列的……盔甲鳥。

「這些盔甲鳥似乎是野生的。」渡邊飲冰說。他沒在盔甲鳥那兒看到訓練家。

小林雪想了想，接了話：「盔甲鳥性格孤僻喜歡獨來獨往，除了繁殖季節幾乎不可能看到兩隻以上的盔甲鳥聚在一起，除非是母子。

但這群盔甲鳥居然排出了這樣整齊的隊列。這不正常。」

「它們經過至少兩年的專業訓練，而且負責訓練它們的訓練家等級至少在天王以上，否則不可能將盔甲鳥這樣孤僻的寶可夢訓練出這種程度的默契。」

這就是小林雪的結論。

渡邊飲冰轉過身，看著小林雪。

「你怎麼知道的？」

「……」小林雪沒有回答。

渡邊飲冰沒有擦掉臉上傷口緩緩淌下的血液，他只是看著小林雪。

「君莎小姐會處理這些事的，不必擔心……你會來聽我的演唱會的，對嗎？」

「不會。」

「為什麼？」他問。

渡邊飲冰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

那是冠軍級的大字爆炎，那是冠軍級的噴火龍，那是冠軍級的訓練家。

而一名冠軍級訓練家，在被一群盔甲鳥追殺。

出事了。毫無疑問的，出大事了。

但他仍然希望她能來聽自己的演唱會。

「我要走了。」小林雪再一次將渡邊飲冰的手從她的輪椅上推下去，費力地轉過輪子，向白塔走去。

渡邊飲冰追了上去。

健康人跑步的速度無疑比輪椅快。渡邊飲冰三步並作兩步，一轉身就攔在了小林雪面前。

小林雪抬起頭，視線與他的視線正對上。

於是看見了柔和陽光下少年精緻的臉。

這張臉的確可以用精緻這個詞來形容。

渡邊飲冰的長相無可挑剔，是青春期女孩會夢到的完美無缺的白馬王子。

視線對上的那一刻，小林雪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情緒波動。

她似乎有些激動。

嘛……是個女孩都會激動。

因為我是渡邊飲冰。渡邊飲冰想。

「玄筱！玄筱——玄筱！」

哎？

渡邊飲冰愣愣地看著小林雪把雙手放在嘴邊做出喇叭的樣子朝他身後大聲喊話。

「玄筱？」小林雪剛才激動的原因並不是他，渡邊飲冰有些失落。於是他轉過身，朝小林雪看向的方向望過去。

噴火龍的身影已經模糊到幾乎消失，它飛得很遠了。盔甲鳥群倒是還能依稀看清。

盔甲鳥在追著噴火龍，而有人，在追著盔甲鳥。

血色雙翼切斷樹梢，幾乎沒有扇動。這種情況更近似於滑翔。渡邊飲冰認出了這隻寶可夢的種類。

暴飛龍。

他無比詫異。

這群盔甲鳥在追殺一名冠軍級訓練家，而這隻暴飛龍，在追殺盔甲鳥。

簡直匪夷所思。

暴飛龍背上也載著一名訓練家，雙翼掠過若葉港旁邊森林上空的時候，他似乎聽到了小林雪的呼喊，暴飛龍減速了。

翅膀在空中拍打出巨大的氣浪用以減速以及急轉彎。暴飛龍在空中劃過一道粗暴的弧線，轉向，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來到渡邊飲冰面前。

雙翼緩緩拍打，緩衝，降落，四足穩穩落地。

暴飛龍背上的人跳了下來。

那是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少年，深灰近黑的圍巾遮住了臉。

這身衣服像是從商場里剛買來還沒洗就直接穿上了，上面還有著筆直的褶皺。

與嶄新的衣服有些不搭，少年的脖子上圍著一條破舊的圍巾，非常破舊。甚至有被火燒焦的痕迹和幾個破洞。

雖然舊，但是洗得很乾凈，沒有污物。

「你怎麼在這裡。」他對小林雪說，又看了看渡邊飲冰，接著說：「你好。」

「你好。」

沒有多餘的話，他甚至沒多再看渡邊飲冰和小林雪一眼。

他打開一枚寶可夢球，放出一隻類人形的寶可夢。

沙奈朵，Lv78

「沙奈朵，幫個忙，把她抱上來。」

踮著腳輕輕巧巧地繞過渡邊飲冰，沙奈朵來到小林雪的輪椅前。

「沙奈朵脾氣很好，不用怕它。」零說。

小林雪配合地抱住沙奈朵的脖子，好讓它將自己從輪椅上抱起，那是一種被稱作公主抱的姿勢，對不怎麼健壯的沙奈朵來說有些費力。

小林雪被沙奈朵被放在了暴飛龍寬大的背上，零將沙奈朵收回寶可夢球中，也順著暴飛龍垂下的翅膀走了上去，坐在小林雪前面。

「衣服穿夠了嗎，等會兒會很冷。」

暴飛龍緩緩起飛，爬升到樹梢上空而後開始加速。

「只穿了三件。」小林雪說。

零聳聳肩：「不要指望我把自己的衣服脫給你穿……抱著我。」

小林雪往前傾斜身體，輕輕抱住零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白銀山。」零說：「攝影師現在估計很慌。」

「攝影師？」

「那個騎著噴火龍的人是我朋友，稱號攝影師，本名軒南雀。」零的聲音在逐漸呼嘯起來的風聲里不太清晰，小林雪還是聽懂了。

稱號訓練家。

他所說的朋友，是一名稱號訓練家……

少年溫熱的體溫隔著衣物都能感受到，城都的冬季一向寒冷，現在乘著暴飛龍穿行於高空的寒流中，更冷了。

暴飛龍的速度非常快，腳下的森林幾乎是在一瞬間就已經消失不見。

白銀山山腳灰白的岩石迅速映入眼帘又在幾分鐘內被掠過，取而代之的是白得耀眼的皚皚白雪佔領了整個視野——白銀雪原。

遠處直入雲端的高峰若隱若現，與這裡隔著一片茫茫雪原。

那終年覆蓋著不化冰雪的巍峨高山啊……

凜冽的寒風從衣袖灌進身體，冷極了。

龍屬性寶可夢非常怕冷，但他的暴飛龍在白銀山的低溫環境下依然能保持這種程度的速度。

甚至可以說，遊刃有餘。

這種事情，冠軍級的暴飛龍也未必能做到。

小林雪抱著零，風從耳邊呼嘯而過，隔著衣物，小林雪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你是誰？」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