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流星

［阿爾宙斯歷2014年12月31日，若葉學院迎來了建校以來第五十六個新年］

返校的學生們取走了寄放在學院里的私人物品之後便留在這裡，他們與教授們一起跨年。

與學生們一起來的還有他們的父母。

這是很老的傳統了，節日的氣氛下這個由師生家長組成的大家庭似乎比以往更融洽了些。

來這裡讀書的學生不多，寥寥數百人，這要歸功於若葉學院苛刻的入學考核。若葉或許不是城都最大的訓練家學院，但絕對是最權威的。他們甚至有資格給一個人的潛力評分。

在學院任教的訓練家至少以道館級為起步，最高到天王，城都有許多冠軍級訓練家都曾是若葉學院的學生，他們自立門戶之後偶爾也會回母校看看，給學弟學妹講講課。

冠軍的指導對於絕大多數訓練家來說都可遇不可求。他們對寶可夢訓練的見解，對各種戰術的心得，都是自己在黑暗中不斷碰壁摸索出來的。

遙想訓練家一職剛出現的時候，人們甚至不知道哪個屬性克制那哪個屬性。

如此一來，知識更顯寶貴。

一名訓練家在這條路上辛辛苦苦拼搏半輩子得來的知識，憑什麼無償教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呢。

或許有人家中家財萬貫，用巨額的報酬打動了冠軍級的訓練家，才能讓他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見解交出來，讓新人少走彎路。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萬貫家財。想要得到冠軍的指導，唯一的選擇就是若葉學院。

這是唯一一個不敝帚自珍的地方，它對天下學子敞開大門，只要通過考核，你就是若葉的學生，你就能在任何時候翻閱圖書館里的珍貴資料，能在院長午睡的時候吵醒他要求他答疑解惑。

如果院長不在，在學院內任職的教授們也是很好的選擇。

這裡是城都最和諧的地方，擁有最多平易近人的強大訓練家。

在這個地方與授業恩師一起過年並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非常開心。

因為每到這時，總會有幾個從若葉學院畢業的冠軍會回到母校，對於學弟學妹的問題他們從來不會推辭。

畢竟，他們也曾在這個學院里抱著筆記求知若渴啊。

……

電子煙花放完了，接下來是院長又臭又長的講話。

有經驗的人早就離席跑去找剛從不同地方趕來的冠軍級們請教自己平時沒有得到解答的疑惑。只有家長們還坐在位子上，看著自家孩子和其他學生一起離開。

今年如此，往年也是如此。這樣的場景並不罕見。

冠軍的指導要比院長枯燥的演講稿有價值得多。

學生們走得七七八八，只剩他們的父母來留在席位上一邊喝些飲品一邊聊天。院長慷慨激昂的演講被完全無視了。

寧靜的時光從指間緩緩流淌，駝背的院長被一名教授扶下了講台，一位******的女教授拿著冊子走上台，接替了院長的位置。

她上台之後，原本談笑風生的父親們，拉著家常的母親們，此刻都嚴肅起來了，將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

她叫做御龍純，出身煙墨市御龍家。早年曾在若葉學院就讀，畢業后經過兩年自學，參加石英聯盟大賽並奪得亞軍，之後回到母校任教，現在已經是一名德高望重的教授。

御龍純的身份並不出奇，像她這樣的教授在若葉學院里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真正讓家長們重視的，是她手裡平平無奇的小冊子。

冊子本身也沒什麼，但它記載著若葉學院近千學生在過去一年裡在學院里的表現，或優或良或差，由教授們一起評分。包括筆試成績和實踐課的表現都記在裡面。

若葉學院在一年的最後一天才會公布這些。

這也是大年三十大團圓的日子，他們身為家長卻不得不跑來若葉學院聽講的一大原因。

——在跨年夜開家長會，這就是若葉學院。

也只有他們敢做這樣的事情。

「1年A班，弘基，期末考試筆試成績為……」

御龍純的聲音要比老院長好聽不少，加上她講的信息對各位家長來說也很重要，所以大家都聽得聚精會神，生怕將自家孩子的漏了。

而學生們此時此刻卻全然不知。

廣場上的篝火靜靜燃燒，發出噼啪、噼啪的聲音聲。

小冊子一頁頁翻開，御龍純的嗓音在夜空中迴響。終於，翻到了最後一頁。

「接下來是由我們評選的全校綜合成績前十，成績僅供參考，請理性看待。」御龍純說這話是有原因的。

「2年C班，上村植樹。筆試成績91，實踐課評分90，綜合評分良90.5。」

「3年A班，小泉澄。筆試成績92，實踐課評分94，綜合評分良93。」

「1年A班……」

前十一個個公布，有父親強忍著高呼的衝動露出欣慰的笑容，有母親激動得雙手掩面泣不成聲。雖說御龍純讓他們理性看待，但要做到談何容易。

這是整個城都最權威的學院，近百名天王級訓練家和冠軍做出的評價。他們的評價，幾乎就是學生的未來。

「最後公布本年第一名。」御龍純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

「1年C班，小林雪。筆試成績100，實踐課評分100，綜合評分優一百。」

嘈雜的環境頓時安靜了下來。

良久，才有人出聲。

「若葉學院又出全滿分學生了？」

「上一個全滿分，我記得是御龍家的御龍渡……」

「第二個御龍渡嗎？」

「說不準，御龍渡當年不是滿分，他的筆試成績是98。」

「姓小林？城都有這個姓氏嗎？」

御龍純輕輕敲了敲桌子，其他教授帶著學生們回來了。看著心情都不錯，看來學長的指導讓他們有所收穫。

「我們為本年綜合成績第一準備了一些獎勵，那麼，請小林雪同學上台領獎。」御龍純說完，拍了拍手，校工抬著木箱走上來了。

木箱看起來並不起眼，五十公分見方，貼著封條，封條上蓋著院長的大印。

御龍純打開箱子，裡面是兩枚寶可夢蛋。

「來自關都地區的稀有寶可夢，伊布，擁有迄今為止已知所有寶可夢中最多的進化分支。這是一種代表著無限可能性的寶可夢。」御龍純將木箱放上講台，「這兩顆寶可夢蛋由院長親自挑選，從關都野生原野區的上萬隻伊布中脫穎而出，作為我們送給本年度第一名的獎勵。」

「那麼，小林雪，請上台。」

這是御龍純第二次說出請上台這三個字，但是並沒有人走上來。

照理說若葉學院本屆學生都在這裡，小林雪也在，聽到她的話應該立刻上台來領獎才對。若葉學院一年發放一次的獎勵比看上去要豐厚許多。

「小林雪不在嗎？」

「她請假回家了。」有認識小林雪的學生出聲：「她之前向主任請假回家，但主任沒有批准，她就自己回去了。」

「她為什麼請假？」

「她的奶奶心臟病發作，住院了。」

……

冬夜裡下著雪，與豐緣稀稀拉拉不成景的小雪不同，城都的雪更大，用鵝毛大雪來形容絲毫不為過。

落葉喬木也好，常綠的也罷，都被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絨。入眼儘是刺目的蒼白。

深夜的天空此刻居然呈現著無比澄澈的碧藍色，天穹上懸挂著鋒銳的月牙，大捧大捧的雪花飄飄洒洒鋪滿了若葉鎮郊外的冰河。

「天文台說今晚會有流星雨。」

「他們說的你也信呀？」

「為什麼不信？」

「奶奶要死啦，我不傷心嗎？」

「為什麼要傷心？」

「為什麼不傷心？」

女孩的清明的聲音在下著大雪的楓樹林里斷斷續續地響起，像是在和誰談天。

在這樣寒冷的雪夜裡仍呆在戶外的只有她一個人罷了。

雪紛紛然然地下，越積越厚，直沒過了少女的腳踝。

血液順著指尖滴落在剛落下的新雪上，暈出一片妖異的殷紅。鮮血溫熱，從靜脈中緩緩湧出，在手心結成了冰，在雪地上散成了畫。

「好疼啊……」

她自語著，將左手抬起，細細欣賞著手腕上猙獰的刀傷。她嗅著空氣中新鮮血的腥甜，然後用握著匕首的右手在上面劃開了第二道傷口。

肩膀微微顫動，深入骨髓的劇痛又帶著冬夜的寒冷。

抬起頭，雪花落在臉上，天空卻乾淨得不像話，能看見滿天的繁星和鋒銳如彎刀的月牙。

數不清的閃著銀光的細線劃過夜空，密集得就像一場雨。

流星雨。

「流星雨嗎……」

左臂傳來的疼痛並沒有讓她的意識模糊，她一直很冷靜。現在她冷靜地開始判斷。

所謂流星只是隕石在穿過大氣層時摩擦生熱自燃出的軌跡。所謂流星雨，只是密集些的隕石罷了。

說是密集，也只是相對平時一年見不到一顆的流星而已。

真正意義上的流星雨，一個小時能有十幾顆已經算是百年難遇的盛況了。

現在的流星雨又有幾顆呢？

一顆……兩顆……三顆……她細細地數著，任雪花落滿了肩膀，鮮血在手背上結成了霜。

數著，她在流星雨中看見了不是流星的東西。

離得太遠了並不是很看得清，隱約能判斷出形狀。既像箭矢樣筆直，又如水草般柔韌。

非要找個詞語來形容的話，她只能說那是一道黑色的閃電——它太快了。在流星雨中穿梭，在夜空中若隱若現。

它似乎在追著什麼，在高空中無規律地飛竄，偶爾一停頓，她聽見一聲似有還無的咆哮，隨著這聲咆哮，銀色的光點劃破澄澈的夜色。

第二場流星雨來了。

銀光照亮了夜空，使藏身於黑暗中被追逐的那方現出了身型。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念出了那個名字。

「洛奇亞……」

在高空中被那黑色閃電追逐著的是一隻寶可夢，城都地區的傳說寶可夢。

洛奇亞，被稱為海神的……洛奇亞。

這場流星雨，真的是流星嗎？

她沒有答案，只是抬頭看著黑色的閃電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將洛奇亞追殺得到處亂竄。

之前的流星雨漸漸消失了，繁星點點的夜空即將再度回到之前的狀態。

這時，又是一聲咆哮。

第三場流星雨，來了。

它能控制流星雨嗎？她不禁想。

不，不是流星雨。

「流星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