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面旗幟

南明紹武帝朱聿粵被清軍殺害后，明朝正統宗室只剩下桂王一系，雖然在川南還有韓王朱本鉉,一系，但那是遠支旁系，而且還是大順餘孽擁立的，歷來不受江南士人擁戴。永曆帝朱由榔即位十餘年來，雖然屢戰屢敗，屢敗屢跑，得了個「逃跑天子」的綽號，但人家是大明萬曆爺現世僅存的嫡系孫子，也就成了大明正朔唯一的繼承者。

凡事得師出有名，永曆帝朱由榔活著，殘明臣子就有盼頭，後世把那叫「流亡政府」，朱由榔要是死了，那些想反清復明的人就變成了土匪流寇，這個理誰都知道。所以李定國等人聽到永曆爺被索回雲南，在昆明被勒死後，感覺如同天塌了下來，李定國甚至一口痰沒上來，得了中風之症，可是現在看到永曆爺活生生的站到面前時，那些南明臣子們激動萬分，又感覺天亮了。這些南明剩下的臣子們如同失散的子女見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每個人都在拚命表現自己的喜和悲，喜的是永曆爺回來了，大明的正朔還在；悲的是萬歲爺在外邊受的苦，感同身受。明朝的臣子就這樣，別看平時喜歡冒死進諫，喜歡搗亂，關鍵時刻對自己的皇帝還真是不離不棄。即使家破了人亡了，只要身後史書上大書一筆：某某忠臣也，便知足了。

永曆爺坐的玉輦準備好了，其實也就是竹竿做的抬轎，簡陋的很，何凱被請上坐好，起轎迴轉進城，李定國被人抬著及將軍大臣們步行跟在後邊。瀘水城不大，方圓不過兩里地，沒走多長時間，就到了晉王李定國的行在――縣衙，現在又改成了臨時行宮。

眾人進到縣衙內，何凱被人請到正中太師椅上坐好，李定國被抬到永曆下首坐好，眾臣將軍才分成兩列，重新山呼萬歲，行了三拜九扣大禮，然後分成左文又武站好。

何凱這個冒牌的皇帝這裡除了李定國（這還是猜出來的）外，誰也不認識啊，心裡也很著急，不過心中一橫，想「我是皇上，我不說話，你能咋地我」。

那個穿紅袍的大臣好象是群臣中品級最高的，站在武將排的最前面，走了出來，大呼「恭祝我主萬歲逃出虎口，天不亡我大明，我大明中興有望啊」，說著又跪下去磕頭，其他的大臣們也跟著磕頭，口頌「萬歲，萬歲，萬萬歲，大明中興有望！」

何凱也不說話，心想這就是做皇帝的滋味，有人在你面前動不動就撅屁股磕頭，真是無聊。

正想的發獃，大臣們就在那跪著不起來，好一會，李定國動了動，「吭」的咳嗽了一聲，何凱才想起大臣們還在那跪著，想起電影中的場景，何凱才伸手，裝模做樣的說了句「眾位愛卿平身。」

群臣們這才起身，重新歸為兩列，那穿紅袍的大臣卻沒有退回去，說道「前些時日聽說，吳賊勾結緬甸篡王（原緬王被弟弟莽白篡位），自緬甸將皇上請回昆明，沐國公等大明忠臣良將一千餘人盡被殘害，后又聽說那吳賊，在篦子坡將我朝太后，國母，太子等全部……」

說著，又跪了下去，匍匐在地，「嗚嗚」大聲哭了起來。

其他大臣見此情景，也都跪下，跟著號啕大哭起來「太后啊――國母啊――太子啊――好殘啊――」大堂內立即又哭成了一片，甚至有一個年歲大點的，竟然哭的昏了過去。李定國在旁邊也是默默掉淚。

何凱心想「那又不是我媽，不是我媳婦，不是我兒子，死了管我啥事。」坐在那裡怔怔的發獃。

顯然是何凱的表現又叫大臣們失望了，南明的臣子們知道永曆帝無能，可是現在皇帝啊，你媽死了，你媳婦死了，你兒子沒了，你怎麼不傷心那，還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突然一個藍袍大臣站了起來，指著何凱鼻子喊道「皇上，吳賊可恨！引建奴入關，今又害我皇室，此恨滔天，皇上，你怎麼不振作啊！？」

「胡遠夢，你敢指詆皇上！」藍袍大臣前邊一個青袍大臣立刻跳起來大聲喝道。

這個胡遠夢身後一個綠袍大臣，騰的也站起來，大聲呵斥道「胡遠夢，今日皇上安然無恙平安歸來，你就辱罵皇上，此乃大不敬！皇上請治罪！」

又一個歲數大點綠袍大臣站了起來，對著何凱躬身道「皇上啊，胡大人心懷大明，見到我朝被欺凌如此，心中不免悔恨，如不振作，我朝何時能復興啊？」說完瞪著眼睛看著口說治罪的同僚。

「不敬就是不敬，對皇上大聲呵斥，難道是為臣之道嗎，你還知道禮儀廉恥嗎？」綠袍大臣反詰道。

「大明就是被你們這些讒臣宵小誤國，才至如此」胡遠夢回頭怒視道。

「你――」綠袍大臣被激怒了，剛要說話，後邊又有兩個大臣以更大嗓門參與進來，相互大聲指責。大堂上，一共才十六個文臣，除了紅袍大臣和兩個默不做聲的外，全都亂成了一團，從篦子坡說到隆武朝，從清軍入關罵到陝西暴亂，好象這些事全是他們乾的，一時口水四濺，罵不絕聲。另一排的十三個將軍全都笑嘻嘻的站在那裡看笑話，好象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黨爭！對，就是黨爭！」何凱這樣想，才十來個人就分裂成兩派，大明豈有不亡的道理，「真是黨爭害死人」何凱暗暗長嘆一聲。

「吭，吭」半卧著的李定國用力的咳了兩聲，大堂里一下就靜了下來，全都看向李定國這邊，李定國看了看他們，然後很不滿意的轉頭看永曆去了。

唯一的紅袍大臣打了個「哈」聲，彎腰又跪了下去，「皇上，晉王息怒，大臣們也是心急，不免出言不遜，敢請萬歲，晉王恕罪。」等看到李定國點了點頭，「萬歲啊，吾等無能，使國祚蒙難，吾等罪該萬死啊――」說著，又哭了起來。那些吵架的大臣也不吵了，全又跪下「嗚嗚」成了一片，口中都大喊「死罪」。

何凱看到李定國看著自己，像欣賞一件藝術品一樣，那眼神告訴自己「你得說點什麼吧？」

於是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哦，不，朕，各位請起，不要太自責了」看著那些大臣都站了起來，又道「前日在昆明差點被吳三桂那老王八勒死，要王富貴父子救我，恐怕我早就被燒成灰燼了，可是太后――」。說完，還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臣等死罪，萬歲節哀」這些大臣們聽完又跪了下去，何凱伸了下手，又重新起來站好。

那個紅袍大臣躬身道「既然王富貴父子，救萬歲於水火，那麼請宣他倆上殿，問問中間細節，也好好重重賞賜。」

何凱心道「還不信我，我就是假的，你看的出來嗎？」明面上點了點頭，紅袍大臣轉身對外喊「宣王富貴上殿」。

一會，王富貴大咧咧的走進來，也不跪下，東瞅瞅西看看，最後看見何凱在那坐著，裂嘴一笑。

「還不跪下，看見皇上，先要下跪」紅袍大臣看出這是個缺心眼，就教他。王富貴也聽話，往那一跪，說話了「皇上啊，我把你送回來了，你該給我富貴了吧？」

這話把所有人都逗笑了，那紅袍大臣趕緊喝道「不得無禮，我且問你，你回答的出，才會就給你富貴，明白嗎？」

王富貴趕緊點點頭，就這樣兩人一問一答，從王富貴籍貫問道怎麼救的永曆，當說到永曆已經被勒死了，又死而復活時，眾臣等都大吃一驚，誰也不肯相信。

當何凱故意伸長脖子，將衣領往下拉，李定國等看到何凱脖子上那道深深的勒痕時，全都大呼「臣等死罪，陛下受苦啦，嗚嗚......」大臣們全都跪了下去，失聲痛苦起來。

現在誰還敢說這不是永曆皇帝啊，看看那勒痕，就知道眼前的永曆皇帝肯定遭受了不少折磨，「君辱臣死」，看到自己的萬歲爺差點被勒死，這些大臣們，心裡能好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