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番外:福臨《四》
當上官軒睿告訴我說,思雪的時日已無多,可能還有不到二十天的日子時,我驚訝,悲傷,憤怒,無奈,卻又無能為力。只好努力補償,我把即將要啟程離開的蘇詢與孟古青叫回來,跟她道別,目的是想讓她開心,沒有任何遺憾的離開。
陪著思雪畫像時,我發現她的臉色慘白得很,可我卻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陪著她演戲,陪著她說笑,在我內心深處,她是堅強的,甚至,堅強得讓我很心疼。
可,老天爺為何要帶走這麼一個堅強又善良的女子?當知道她吐血又昏倒的時候,我不顧百官們的議論,緊急地散了朝,隨即,叫住費揚古與韜塞,對他們說「雪兒不好了!」並且,讓他們接莫子晴與秋妍,夏玲等人入宮。
對思雪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呢?權利,名位,她都不在乎,對她最重要的是我與孩子,還有,她的親人,姐妹,朋友罷了!但對我來說,思雪就像是我的命,當她在冷宮險些被榮惠下了毒手時,當她為毀了她畫像的陳氏求情時,我甚至期待過,她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可她沒有,反而求我,保住陳欣妍的命,然後將五阿哥常寧交由諾敏與夕顏撫養,我知道她什麼意思,她的意思就是,怕諾敏與夕顏日後沒有依靠,沒了尊嚴,即使她二人有晴月保著。
當看到她在床鋪上躺著時,我忽然覺得,我雖是皇帝,卻沒法保護自己心愛的女子,若是可以的話,我願意代她去受,代她去痛,甚至是,代她去死。
可惜,我卻無能為力!。
不知為何,我去處理一些事之後,回來思雪讓晴月轉告我,不用天天去承乾宮,說什麼,政務要緊,我知道她心中所想是什麼,她,不就是想讓我忘記她嗎?她不讓我就偏偏要去,不見我,我就在門口等著,總有一天,我知道,她會見我的。
回想起這快十八年的不容易,寫了詩,想去送給思雪看,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肯見我,沒想,在我興奮地進去的時候,她咳了幾聲,又彷彿勉強停止了咳,片刻才釋然輕聲道:「我這些天才想明白,或許,從一開始我們就錯了,我們不該相遇,不該相愛,不該相伴,更不該有那麼多的奢望……」
「或許,我們最大的錯,就是未能生在平常人家!」聞言,我心裡難受,鼻子微酸,壓制了想哭的心情,啟齒對她說,
聞言,她莫名其妙地問了我一句:「一口氣不來,往何處安身立命?」
「山水間!」我的手一顫,嘆息一聲,緊緊地抱著她,真的很怕,她會瞬間消失,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嗯……那我就在山水間安身!」
然後,她慢慢開口,打破了來之不易的安靜,「福臨,我不是董鄂思雪……」
我的手漸漸僵住,但卻沒放開她,「那你是誰?」
思雪說,她叫慕容思雪,來自三百年後,她說,那個時候,大清已滅亡了,她說,她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院子里那棵梨花樹,不知什麼原因,她被吸進去,然後她就被帶到了董鄂府梅氏的肚子里,經歷了十八年的成長,四年的愛恨情仇,爾虞我詐,上次昏迷時,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前世。
她坦白說,董鄂宛顏是她害的,目的是要給她的恩人復仇,還說,其實,她愛過莫子明,畢竟,他對她很好,捨命只為救她。
她說,對於我和莫子明,她還是更愛我一些,之前只有愛,後來,榮兒死後,卻是愛恨交加的。
那時,她之所以想送榮兒離開,是因為,隱約覺得榮兒活不過兩歲,結果,真的是這樣,她對我說,歷史上的榮兒只活了三個月,死於天花,想讓我吩咐史官將此寫進史書,否則,一切都可能消失,她所在的地方也可能會不復存在。
她跟我說了很多很多,她抬手抹了抹我的眼淚,顫抖著聲音問我:「你不怕,我是妖怪,或是騙子嗎?」
「有這麼愛我的妖怪和騙子嗎?」我握住她的手,搖了搖頭,忍住眼淚,勉強不哭地對她說。
她喘著氣,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勉勉強強地開口,說:「我們再背一次朱淑真的《蝶戀花》吧?」
我抽泣著點了點頭,緩緩開口,一字一句地說:「樓外垂楊千萬縷。欲系青春,少住春還去。獨自風前飄柳絮,隨春且看歸何處。」
「綠滿山川聞杜宇。便做無情,莫也愁人苦。把酒送春春不語,黃昏卻下瀟瀟雨。」這是我最喜歡的詞,亦是她最喜歡的,
雪兒,你可知,我們曾經錯過了的年華,我以為,日子還很長,錯過的年華可以補償,我以為,我們還會有自己的孩子,我以為,你會好起來的,可我萬萬沒想到,你就這樣病倒了!
「快傳太醫啊!」隨著她劇烈的咳嗽聲,見她趕緊將身子趴到炕邊,片刻,便吐鮮紅液體,吐得越來越凶。我心疼極了,
思雪說她冷,見她的身子顫抖著,我將她緩緩抱起,她的身子很輕,很輕,臉色異常慘白,讓我真的很害怕,走到床榻邊輕輕將她放下,她五官皺成一團,眉頭緊鎖,嘴唇亦沒了血色,我甚是無奈,於是慌得給她蓋了好幾層被子。
無奈,思雪還是說她冷,就這樣,我上了榻,緊緊抱著她,可她還是顫抖著,頓時,我痛苦,後悔,無奈,悲戚地抽泣,哀求道:「雪兒……我……我求你了……我是真的沒辦法了……」
感覺到她的雙眼正慢慢緊閉,我繼續不管不顧,抽泣起來,淚流不止,對她說:「等你好起來……我們一起去江南,還住那個地方,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再也不會管你了,我會實現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願望……」我抱著她,懷中漸漸冰冷的溫度卻在提醒著我,她已離開我了!。
我的思雪,於入宮后的第四個秋天,順治十七年八月十九,永遠地閉上了雙眼,時年二十二歲。
三日以後,我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追封思雪為皇后,謚曰「孝獻庄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后」。
而在思雪死後,我做了很多瘋狂的事,比如,賜死三十名宮女太監,可是卻被額娘阻止了!比如出家事件,額娘說行森是妖僧,玉林通琇也說要燒死他,最終,為了保護行森,不讓玉林通琇燒死他,我妥協了,不過,出家決心已定,讓吳良輔代替我出家。
在送吳良輔出家,經歷了行森被趕出宮之後,這來回折騰已然快半年,我想到思雪說過,三百年後的世界,是否有呢?讓玉林通琇禪師推算了一下,他說,思雪沒騙我,並且有法子送我去。
玉林通琇禪師讓我謹慎,因為,去了就永遠也回不來了,我想都未曾想,便決定了,我要見思雪,哪怕我一輩子生活在水深火熱中,我也絕不後悔!
最終,在順治十八年大年初五時,我得了天花,正月初七,和太醫抗爭了兩天兩夜,我終於要死了!
在我臨終前,我下了兩道聖旨,和十四條「罪己詔。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茲矣。自親政以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因循悠乎,苟安目前,且漸習漢俗,於淳樸舊制日有更張,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聖母皇太后慈育是依,大恩罔極,高厚莫酬,惟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皇考賓天時,朕止六歲,不能衰經行三年喪,終天抱恨,帷事奉皇太后,順志承顏,且冀萬年之後,庶盡子職,少抒前憾,今永違膝下,反上廑聖母哀痛,是朕之罪一也。
宗皇諸王貝勒等,皆系太祖、太宗子孫,為國藩翰,理應優遇,以示展親。朕於諸王貝勒等,晉接既正東,恩惠復鮮,以致情誼睽隔,友愛之道未周,是朕之罪一也。
滿洲諸臣,或歷世竭忠,或累年效力,宣加倚托,盡厥猷為,朕不能信任,有才莫展。且明季失國,多由偏用文臣,朕不以為戒,反委任漢官,即部院印信,間亦令漢官掌管,以致滿臣無心任事,精力懈弛,是朕之罪一也。
朕夙性好高,不能虛己延納,於用人之際,務求其德於己相侔,未能隨材器使,以致每嘆乏人。若舍短錄長,則人有微技,亦獲見用,豈遂至於舉世無材,是朕之罪一也。
設官分職,惟德是用,進退黜陟不可忽視,朕於廷臣中,有明知其不肖,刀不即行罷斥,仍復優容姑息,如劉正宗者,偏私躁忌,朕已洞悉於心,乃容其久任政地,誠可謂見賢而不能舉,見不肖而不能退,是朕之罪一也。
國用浩繁,兵餉不足,然金花錢糧,盡給宮中之費,未常節省發施,及度支告匱,每令會議,即諸王大臣會議,豈能別有奇策,只得議及裁減俸祿,以贍軍需,厚己薄人,益上損下,是朕之罪一也。
經營殿宇,造作器具,務極精工,求為前代後人所不及,無益之地,糜費甚多,乃不自省察,罔體民艱,是朕之罪一也。
端敬皇後於皇太后克盡孝道,輔佐朕躬,內政聿修,朕仰奉慈綸,追念賢淑,喪祭典禮概從優厚,然不能以禮止情,諸事太過,豈濫不經,是朕之罪一也。
祖宗創業,未嘗任用中官。且明朝亡國,亦因委用宦寺。朕明知其弊,不以為戒。設立內十三衙門,委用任使,與明無異。致營私作弊,更逾往時,是朕之罪一也。
朕性閑靜,常圖安逸,燕處深宮,御朝絕少,以致與廷臣接見稀疏,上下情誼否塞,是朕之罪一也。
人之們事,孰能無過,在朕日御萬幾,自然多有違錯,惟肯聽言納諫,則有過必知。朕每自恃聰明,不能聽言納諫。古雲,良賈深藏若虛,君子盛德,容貌若愚。朕於斯言,大相違背,以致臣士緘然,不肯進言,是朕之罪一也。
朕既知過,每自尅責生悔,乃徒尚虛文,未能者改,以致過端日積,愆戾逾多,是朕之罪一也。
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佟氏妃所生也,年八歲,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鰲拜為輔臣,伊等皆勛舊重臣,朕以腹心寄託,其勉天忠盡,保翊中立,佐理政務,布告中外,咸使聞知。
至於,這第二道聖旨上只有短短的一句話,「貞妃董鄂氏殉葬」!
我慢慢地閉上雙眼,等待著玉林通琇施法,那一刻的到來,在身子完全沒有知覺前,心中是興奮的,我愛新覺羅福臨,終於,可以去找我的思雪了,若玉林通琇禪師,成功將我送到思雪所在的時代,我便會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永永遠遠長相守。
腦海中出現了思雪在為我招手的身影,那麼美麗,溫婉,賢良淑德,她是那麼地了解我,
得妻如此,我愛新覺羅福臨,此生別無所求!
「雪兒,你等我,我一定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