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無妨受君
沒過多久,獨孤鎖清放下手中的筆,伸了個懶腰,推開窗子向外面喊道:「秋詞,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四姑娘的話,已經晚夜了。」
獨孤鎖清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算了,還是早點晚安咯!」
輔成王府,睡夢中的宇文邕陷入夢境之邊緣,親眼目賭天子宮外,一位穿著龍袍的男人負手而立,看不出表情。
那個人正是他自己,何泉陪站在一旁,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使他在聽見帝王第一次輕輕嘆息的時候,就慢慢退開,保持著非常恰當的距離。
但撤步還是慢了些,他依稀可以聽見:「……我好害怕成為像他一樣的人……失去鎖清。」
聲音很輕,夾著風吹來,帶著一絲桃花衰敗的氣味。
夢境之中,他萬萬沒想到獨孤鎖清竟然為他身穿嫁衣。」
她與其他貴府千金不一樣,她是獨孤府的四姑娘,大周第一才女獨孤鎖清,詩詞歌賦,一舞傾國傾城。」
嫁衣是由大周最好的綉娘綉了半年才完成的,紅綢金線,好不華貴。但再如何精美她,此刻,她的心是涼的,蓋頭就被挑落,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鮮紅,紅色的帷幔、紅色的喜燭、紅色的喜娘,以及,同她一樣穿著紅色喜服的自己。
就那一刻,宇文邕在夢中所想:被迫就被迫吧,反正聖旨是自己下的,這輩子她也只能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這大周除了自己,也沒第二個男人敢要她。」
獨孤鎖鎖雙手冰涼,任由喜娘饞扶著,臉上沒有任何錶情,不一會兒,就聽見宇文邕的聲音:「吶,合巹酒。」
宇文邕端著一杯酒放在她面前,自己臉上沒有陽春三月的笑容,也不知是被酒迷昏了頭還是被人熏暈了眼,獨孤鎖清拿過酒杯一口灌了下去,隨後就聽見喜娘的尖叫,以及宇文邕的聲音。
夢境中,宇文邕看見獨孤鎖清喝下合巹酒,所以他自己笑得盡興,淺笑著說了聲無妨,便揮退喜娘,也將另一杯一飲而盡。等下人都退出房間,宇文邕就看見自己心上人,終於成為他的新娘,端坐在床榻上,低垂著頭。他蹲下身來與獨孤鎖清平視,看見她泛著水花的眼眶、微皺的雙唇,於是嘆了口氣,起身去內室,那裡有下人備好的熱水,可他不後悔如此。
宇文邕一走獨孤鎖清的眼淚就跟掉了線的珠子一樣,一顆接著一顆砸在喜服上,肆意開出深紅的花。
「怎麼了?」
宇文邕將盛好水的銅盆放在一旁,有一些緊張,「鎖清,你還是恨我,不願意嫁給我嗎?」
獨孤鎖清猛地抬起頭,臉上卻無任何錶情:「你知道的!」說完又覺得自己不夠恨心,揪著綉娘半年來的心血,「文邕,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之前喝下合巹酒就算是我獨孤鎖清欠你的?放過歌舒吧,你的肯求我都答應你了。」
獨孤鎖清抓皺了嫁衣,練功不認真被阿爹懲罰都沒有現在那麼無奈。
宇文邕呼了一口氣,隨即盪開笑臉,就像春日細雨砸在平靜的湖,怎麼也止不住。然後慢慢牽開她握緊的手,絞乾帕子,輕輕擦拭眼前實在不甚美觀的臉:「鎖清,我答應過你的事情,絕不返悔。」
數日之後,宇文邕夢境之中,自己帶著獨孤鎖清逛遍了京都各處。雖然貴為自己的妃子,但是獨孤鎖清除了京都那一方紅牆綠瓦框住的藍天以及南境的烽煙,也確實沒見過其他景色,免不了驚嘆原來京都還有如此美景。」
宇文邕還在他們院子里的曼陀羅旁的兩棵樹,架起一張鞦韆。他將獨孤鎖清攬在懷裡,說:「春天你可以賞花,夏天你可以乘涼,秋天你可以摘果,冬天你可以玩雪。」
獨孤鎖清頭靠在他懷裡獃獃地看著前面,頓了頓,問:「那你呢?」
「幫你搖鞦韆,研究葯湯,背竹筐子,給你堆雪球。」
說完宇文邕低下頭,輕輕在獨孤鎖清耳邊低語,「或者...。」
獨孤鎖清滿臉不悅,一把推開宇文邕,跑遠了,留下笑得沒了翩翩君子風的宇文邕。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你要殺阿護!他己經收手了,她不能沒有阿護,一直以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為什麼要殺阿護,讓我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放過他的家人,孩子何其無辜,我救你了。」
宇文邕彷彿用盡了生命的最後一點氣力狠狠的攥住獨孤鎖清的手,口中彷彿有著無盡的鮮血噴涌而出,「是啊,一開始我也不想他死,想他活著!可是我不是聖人,我是一方主宰,我是這天下之主。我可以假裝你還在我身邊,可是一看到你和宇文護琴瑟和鳴鶼鰈情深的樣子,我就像是在烈火上烤,熱油里烹,我如何甘心啊!我不要你們白頭到老,我要你跟我一起,哪怕是我死了,也要你陪我一起做一對**妻!今日死於你手,我甘之如飴!」
說著,宇文邕顫抖著雙手扯下了獨孤鎖清的一縷頭髮,小心翼翼的綁在手腕上,懇切道,「你就當是圓了我這個夢吧,我知道你恨透了我,可是我怕極了!我怕我死了,你對宇文護的愛就是他的毒藥所以我...」話到如此,已變為悲鳴,「你知道嗎?」
宇文邕聲音發顫,從懷中掏出手鐲,是他平日里視若珍寶的物品,「從小到大喜歡你——哈哈哈,憑什麼,他憑什麼得到你的心,可我的心只有你,你才是我想娶的妻子」話音漸漸低沉下去,宇文邕輕輕將頭靠在了獨孤鎖清的肩上,輕的彷彿一片羽毛——此刻的獨孤鎖清不知該不該恨宇文邕,這幾日的心力憔悴和接二連三的沉重打擊已經耗盡了她的心力,一口腥甜之氣湧上喉嚨,年僅三十餘歲的世子夫人竟吐起血來。
待到第二日獨孤伽羅和楊堅趕來皇宮之時,只見獨孤鎖清竟然一夜白頭,形容蒼白,而那自己則是面帶微笑死在獨孤鎖清懷中。」
話說獨孤鎖清昨日睡覺太晚,所以中午就起床,於是換了一席素凈的袍,叫上秋詞抱著琴到花園,獨孤鎖清喜歡管這叫做狩獵,獵一頭老奸巨猾的狼,只是不知道是獵人先抓住狼,還是狼,先吃了獵人。
著素衣的獵人端坐在亭子里撫琴,一邊撥弄著琴弦一遍在心裡暗自盤算,這阿姐馬上就要回府省親,可是自己上一輩冤家李昞,這時候又領著兒子到了獨孤府了,所以她不想出門迎接。」
她的思緒萬千,琴聲便也隨之飄飄渺渺,聲聲悠揚入耳,引著那穿著皂袍的郎跟丟了魂似的直直地朝著這邊走。不過,卻有人先了他半步闖到那女子眼前:「四姐,你來陪我玩嘛。」
於是李昞立時站定,恍然驚覺自己竟隨著琴聲走到人家主人的後花園了,他一個外男,站在這裡無論怎麼說都於理不合。正當他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被一陣悅耳的笑聲給拴在了原地,那笑聲如鳴環佩,讓他忍不住朝著那邊望去,只見一位穿著素雅的姑娘坐在那裡,身旁還有一個抱著她的手臂不肯鬆開的穿著鵝黃色衣衫的姑娘。
於是心下一陣糾結,既想聽一聽她們兩個說了些什麼,又覺得自己此刻的做法非君子所為。
最終,他還是沒能讓自己離開這裡,他看到黃衫對著素衣女抱著胳膊撒嬌:「四姐,你就教貞兒彈琴唄...」
這位姑娘叫獨孤鎖清為四姐,那她定然就是獨孤府的五姑娘獨瑤貞,他來時就聽說了,獨孤府五姑娘回京多月,萬萬沒有想到。」
又聽見獨孤鎖清對著獨孤瑤貞說道:「五妹,回京多日。怎麼這樣不穩重,若是讓阿爹看到了,少不得又要罵你一頓。我明明記得小時候你也在阿姐身邊呆過,這性子怎麼半點不像阿姐。」
獨孤瑤貞抱著胳膊撇了撇嘴,「四姐~」然後眼睛一轉,佯作驚恐,指著曼陀身後道:「阿姐,你背後有一條蛇!」
獨孤鎖清將琴向前推了推,騰出了一塊地方,斜倚在案上,好整以暇的看著獨孤鎖清:「五妹做戲也要做得像點啊,這樣的演技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話音未落,只看見獨孤鎖清顫著聲音指著曼陀背後:「四姐,蛇...」
獨孤鎖清卻依舊未曾動身,只是含笑著點了點頭:「有進步,繼續努力。」
李昞此刻卻也顧不上看著這姐妹倆逗悶子了,從暗處走了出來,將獨孤鎖清與獨孤瑤貞護在身後。
獨孤鎖清這時才看到她剛才坐著的位置上確實有一條蛇,大驚失色,然後定睛一看,又看看身邊兩個如臨大敵的人,不由得笑出聲來:「這蛇沒毒的,不被攻擊也不咬人,不必這樣的。」
雖然不想見到此人,可還是禮貌對著李昞施了一禮:「隴西郡公,貞兒,還不向李世叔打招呼。」
「李世叔。」
之前來過獨孤府幾次,未曾仔細打量過獨孤鎖清,只見面前的人穿著一身淡色錦袍,幾瓣桃花沾在領口,白玉似的皓腕上帶著金色的手鏈顯得更剔透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