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心機
不過是輕輕的挑眉,李嬤嬤便明白了沈夢知的意思,邁步走過去,直走到翠玉跟前。
看出來沈夢知是動真格的了,翠玉越發哭得厲害。
抹著眼淚問沈夢知,「奴婢不知自己犯了什麼錯,讓姑娘氣憤如此,竟擺出老夫人的身份來嚇唬奴婢?即便是奴婢錯了,還望姑娘看在奴婢這麼多年精心伺候的份兒上,給奴婢一句明言,奴婢一定改正。」
「這可不是嚇唬人,是真的要打嘴巴子的。」沈夢知擺手,一臉的正經,「你想知道自己錯在哪兒,這個沒有問題。你認認真真聽好了就是,我會一一告訴你的。」
「嬤嬤。」沈夢知對李嬤嬤道,「我說一條,你打一巴掌。公道一點,不要因為這是母親的人而手下留情,也不要因為她犯了錯不自知而記錯了巴掌的數量。」
「是!」李嬤嬤嘴上答應,立馬挽起袖子,做好了抽耳刮子的準備。
「一。」沈夢知豎起食指,「從進院子開始,直到現在,你都未曾給我行禮。怎地,沈府落魄了,我這當主子的還要看一個下人的臉色?」
李嬤嬤啪的一耳光照著翠玉的臉上打去,乾脆又利落,使得翠玉還沒回過神,就被打蒙了,直愣愣的跪在原地,嘴微微張著,忘記了要說什麼。
「二。」沈夢知再豎起一個手指頭,餘光瞥著程氏,「我的母親是沈府的夫人,你將我當自己的孩子,置母親於何地?母親便是太縱著你,讓你忘了自己下人的身份!你給我記清楚,我敬你,那是我的客套,你沒資格在我跟前倚老賣老!」
李嬤嬤又是一耳光下去,五個手指頭和方才那一巴掌完全重合,將翠玉的臉打得通紅,已有了血色。嘴角也被打破了,鮮血直往外溢。
翠玉委屈得嗚嗚的哭了起來,不似之前的裝模作樣。
程氏看不過去,站起身子,想要阻止。
「嬤嬤。」沈夢知嗔怪的喊了一聲,也站了起來,趕在程氏開口之前說,「一碗水尚且早端平,打臉不要只打一邊。」
「姑娘提醒得是,是老奴考慮不周。」
李嬤嬤很配合的換上另外一隻手。
沈夢知繼續道,「三,父親生病,母親本應在父親身邊照顧,可母親卻來了我卿卿小緣。身為母親身邊伺候了近二十年的的貼身丫鬟,你提醒了否?勸說了否?盡到了你當丫鬟的本分否?」
這話說得沒錯。
不僅翠玉無從反駁,程氏也無話可說。
同沈雲獻的關係好壞不論,沈雲獻卧病在床,程氏都沒有不在一旁伺候的理由。
更不必說,沈雲獻還是被程氏氣得暈過去的……
當主子的犯了錯,若不將過錯推到奴才身上,錯的就是主子,難堪的也是主子。
比起自己錯,奴婢錯明顯好得多。
程氏捏了捏手中的手帕,緩緩的坐回到了石凳上。
沈夢知勾了勾唇角,踱步走到翠玉跟前,看著翠玉掛滿淚珠子的臉。
沉沉開口,「第四點,也是最可恨的一點!母親身子欠安,需要調養,我好心好意將府中的事情接到手中,就是不想要母親操心,母親為我著想,不願我操勞。從你嘴裡出來,倒成了我寒了母親的心。原本母慈子孝的一件事,經你一說,像是為了奪權,不僅使得我與母親省了嫌隙,還讓別人看了笑話!」
又是脆生生的一巴掌,打得臉頰滾燙,像是著了火。
翠玉卻是連眼淚都不敢掉了,怯怯的看著沈夢知,好像根本不認識面前這個容貌醜陋,心思深沉的女子。
沈夢知撥弄著腰帶上掛著的香囊,手指從紅線繡的梅花花瓣上撫過,繼續往下說,「翠玉,我甚至在想,母親待我不親近,是否是你從中作梗。」
「姑娘!」翠玉驚恐的喊了一聲沈夢知,連連磕頭,告饒道,「是奴婢多嘴,是奴婢嘴笨,奴婢說錯話了,都是奴婢的過錯!姑娘明鑒,天地良心,奴婢從來沒有想過要壞了姑娘與夫人的關係!」
無中生有,離間主子關係,只這一條,就足夠將人打了攆出去了。
還得背負一聲的罵名,再無人家敢招了去做事。
這事兒,可不是說著玩的。
她要養家糊口,她還指望著在沈府當差得點兒銀兩過活,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
「姑娘,求求您,求求您相信奴婢,從此以後,奴婢一定謹言慎行,再不敢亂說話。姑娘,您給奴婢一個機會。」翠玉哭著求饒。
程氏也怕沈夢知一怒之下真的將自己的心腹攆出去了,忙說,「夢兒,翠玉跟在我身邊多年,不敢存那樣的心。」
想保翠玉,可以。
但是她費那麼多口舌,將翠玉的錯一條條列出來,可不是為了玩兒的。
端看程氏舍不捨得放權了。
沈夢知看著程氏,笑得天真又爛漫,孩子似的純真,說,「我自是知道母親不是那樣的人!我與母親,不管誰掌家,都是為了沈府好。不似那些個頂富庶的世家大族,怕掌家的人中飽私囊,將銀子挪到別處放著,還要請了管家賬房相互盯著,防賊一樣防著。」
說到這兒,停頓了許久,等到程氏抬眸看她了,她才看著程氏繼續說,「我們又不在意銀兩,也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便是不用在乎到底誰管家的,母親,您覺得女兒說得對不對?」
前世時候,都是嫁過去夢家好幾個月了,沈夢知才知道,程氏每年都從賬房裡拿了銀子,一年一年攢著,攢了不少。
因沒人注意,膽子越發大了。
趁著父兄不在,將沈府的田地與宅子都賣了出去,湊足一萬兩銀子,說是要與江南的哪位富商合夥做大買賣。
她那時本想仔細查一查到底怎麼回事,又趕上佘氏母子對她諸多為難,連義國公府的門都出不去。
她分身不暇,沒有顧得上。
後來,也是在臨死的頭一天,挨佘氏教訓的時候才聽說,一萬兩銀子被人卷著跑了,在菩提寺養病的程氏氣得起不來床,只差一口氣兒沒去。
說真的,沈夢知前世從未懷疑過程氏的用心,從未懷疑過程氏的行事,死了一次,她好像才看出了點兒苗頭。
試問,能十年如一日攢銀子,賣田地賣宅子都能讓人毫無察覺的人,真的沒有一點兒心計嗎?
她倒是好奇,那一萬兩銀子最終落進了誰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