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隱憂
芸茱微笑道:「只要貴人把貴妃娘娘的賞賜當成個東西,常常能用著,讓貴妃娘娘看到,娘娘就知道您的心意了,更何況您如今有身孕,地位自然和從前不一樣。」
通貴人笑道:「這是自然,我回去就換上,讓她們也眼紅眼紅。」說著,命宮女拿上自己的兩套,便回了西配殿。
待她走遠了,芸茱才低聲對雲貴人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貴人應該懂得。」
雲貴人連連點頭,幾乎不敢去看芸茱的眸,「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芸茱取出一個荷包強行塞入雲貴人冰冷的掌心,「娘娘知道貴人用度不足,十分憐惜您,這是她賞賜給您的五十兩銀子,您,收好。」
雲貴人垂眸看著那荷包,深藍色倭緞在日光下閃著幽微的光,細小的冷汗自雲貴人烏黑如雲的鬢髮間滲出,芸茱離去后,她顫抖著手打開荷包,除了五十兩的銀票,裡頭只一張白紙,上面赫然是鮮紅的硃砂所寫就的蓋山二字!
這是警告,以雲貴人的家世想對付自己那不過員外郎的阿瑪簡直易如反掌,她人在後宮,倒是不怕,可阿瑪在前朝,稍有不慎,就是滿門的滔天大禍。
打蛇打七寸,貴妃,果然不是個可以小覷的人物!
至五月末,天氣日漸炎熱起來,前朝傳來消息,護軍統領郎肅等於五桂寨圍剿耿精忠,殲敵兩萬,耿精忠部深受打擊,同月紹興知府許弘勛招撫五萬人,各地失陷的城池亦逐步收復。
貴妃將魚食撒入院中設的蓮瓣魚缸之中,引得數十隻錦鯉爭相來吃,喜哥端了冰葡萄出來,又將葦席鋪好,「主子,盛夏暑熱,您仔細身子。」
貴妃將魚食放在一邊,捻起一顆葡萄撥開,指甲上濺了一點汁水,喜哥拿起帕子細細給她擦乾淨了,道:「鍾粹宮雲貴人那邊早前發動了,太皇太后已經派蘇麻嬤嬤去了。」
貴妃看了看時辰,「既然太皇太后那邊都派了人,本宮也不能坐著,喜哥,你跟著本宮走一趟吧。」
這是雲貴人的第五胎了,早已是熟能生巧之事,又有太皇太后的眷顧,底下人自然不敢敷衍,貴妃在正殿略坐了半個時辰,就見姥姥大夫走出來,向蘇麻喇姑道:「是個阿哥,母子均安,太皇太后可以放心了。」
蘇麻喇姑進寢殿看了雲貴人一眼,轉出來對貴妃道:「娘娘,太皇太後下了懿旨,說雲貴人這一子要交給佟妃娘娘養著,待足月了,就抱去承乾宮,到時候還請您多費心。」
貴妃扯起唇角,勾起一抹笑,目光卻暗暗的,「是,本宮記下了,多謝嬤嬤。」
蘇麻喇姑又施了一禮,便離去了。
貴妃恨恨地瞪了寢殿的方向一眼,拂袖而去。
回了景仁宮,貴妃忽然對喜哥道:「雖然這孩子與本宮無緣,但云貴人到底是從太皇太後身邊出來的人,本宮不能不給面子,你去開了那邊的螺鈿小柜子,裡頭有一對沉香木如意,賞賜給雲貴人。」
喜哥領了鑰匙,拿了東西,又回到鍾粹宮。雲貴人仍昏睡著,倒是她的宮女映娥道:「喜哥妹妹,我聽說你針線極好,這是雲貴人的一件斗篷,蹦上火星子,燒破了一個洞,若是旁的也罷了,可這個是太皇太后賞賜的,我們也不敢報給內務府,您給看看,能不能修復?」
喜哥接過,「這是拿孔雀金線織就的,洞不大,但需要用界線之法,依照本衣之紋織補,你們這裡可有孔雀金線嗎?」
映娥想了想,道:「我們這邊沒了,倒是通貴人前些時候向內務府要了些,我這就去取些來。」
映娥一個人去了,回來時卻是兩個人,通貴人讓宮女青禾把自己的那件蜜色氅衣也放在喜哥面前,「可算是找到一個會界線的人了,我這衣裳也是燒破了洞,喜哥,你給看看,能不能修復?」
喜哥拿起通貴人的衣裳看看,「您這不必界線,只需要補上就好,不過一件衣裳,您要多少沒有呢?還巴巴兒地拿來。」
通貴人道:「嗐,這是貴妃娘娘賞賜的,我攏共就穿了那麼一回,就給燒破了,若是扔了,怕貴妃娘娘不悅,既然不必界線,你看著怎麼補補?」
喜哥心裡嘆息一聲,這些人還以為界線那麼容易呢?她拿起通貴人的衣裳,對映娥道:「姐姐,雲貴人的,我慢慢兒地做,先給通貴人補好,她這個不費功夫,可好?」
映娥笑道:「原是我們求你辦事,怎麼安排,你看著來就是了唄。」
喜哥拿起衣裳,一股奇異的香氣襲來,像是香,又像是一股微微的騷臭味,她皺了皺眉,「貴人用的什麼香?倒像是從來沒聞過似的。」
通貴人扶著后腰坐下,「我哪裡知道,這是貴妃娘娘賞賜的,你難道不知?許是柜子里那些香料的味道,雜在一處,亂了氣味兒,才聞不出來。」
喜哥不過白問一句,卻將這古怪暗暗記在心上。她很快將通貴人的衣裳補好,通貴人看過,嘖嘖稱奇,「天底下竟有這樣的巧手,和沒破之前一模一樣,我看就算是針工局的人來了,也比不上這個的一半兒。」說完,拿著衣裳,興興頭頭地回去了。
喜哥又拿起雲貴人的斗篷,笑著對映娥道:「我看通貴人胖了好些,她肚子尖尖的,難道也是個阿哥?那可好了,差不多大小的哥倆,正能一處頑呢。」
映娥撇撇嘴,「誰知道呢?貴妃娘娘那件衣裳,你聽她說穿了一回,可實際,她恨不得天天穿那件呢,就為了向人炫耀那步步華彩的紋樣。」
喜哥聽她這麼說,倒像是不知從哪裡來的一片陰雲罩在自己心頭,暗沉沉、寒噤噤,鬧得人喘不過氣似的難受起來。
給兩位貴人縫製好了衣裳,出門時,天已黑了,今兒本是二十八,正該有月牙,可天色卻揉棉扯絮般陰陰的,喜哥沒帶傘,只得挨著牆根兒往回走,才到了承乾宮邊上,細細的雨絲飄落下來,一人打著傘自廣生左門走出來,宮燈映照下,喜哥認出是那日在咸福宮的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