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產
雲妞抽抽噎噎道:「那……那兩個,姥姥大夫,說,說常在產子,還早著呢,這會子,在僖貴人屋裡喝茶。」
喜哥眉頭皺起,布常在這樣,如今也顧不得規矩了,「你在這裡照看常在,我去請。」
一路小跑著去了西配殿,果然聽得兩個姥姥大夫正同僖貴人說話,僖貴人尖利奚落的聲音透過窗格傳出,「想來她也生不出個什麼來,便是有了,也不過一個常在,怕什麼?咱們只樂咱們的。」
喜哥擰眉,推開守在門口的兩個小宮女,冷風隨著她的動作灌入整個大殿,僖貴人的手一抖,待要喝罵時,卻迎上喜哥冷峻的眼神,「我道兩位嬤嬤哪裡去,原是在這裡快活,若是出事,自有貴妃娘娘料理你們,可仔細你們的皮!」
貴妃威重於人前,以她的威勢彈壓著,誰敢造次?只是自己卻是狐假虎威了。
兩個姥姥大夫趕忙去了,喜哥走到僖貴人面前,看她抖了抖,才道:「不論布常在今日是什麼,生下阿哥或是公主,她就和您平起平坐,貴人還是驚醒些的好!」
一句話戳破了僖貴人的險噁心思,僖貴人軟軟地跌坐在綉墩上,喜哥卻懶得理會她,徑直往後院去。
雲妞端了熱水進來,喜哥擰了帕子擦拭著布常在臉上的冷汗,「常在別怕,奴才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了,常在這會子可想吃些什麼?」
布常在一把攥住她的手,尖利的指甲在喜哥白皙的手上留下一道道鮮紅的血痕,她用足了力氣,幾乎捏斷喜哥的手腕,「我……我肚子,疼得厲害,快要裂開了,喜哥,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喜哥是個大姑娘,也沒經歷過這種事,只為著寬布常在的心,也說起俏皮話來,「……女人生孩子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自古以來人就是這樣延綿的,要是生孩子就死人,那人還不死絕啦?」
布常在噗嗤笑出聲,肚子一疼,她臉上的表情又是哭又是笑的,滑稽得緊,「等這個孩子生出來了,我讓她認你乾娘。要沒你,我們娘倆早不成了。」
喜哥忙道:「這可不敢,這是正經的皇嗣,奴才是個什麼人啊?敢讓他認乾娘?」
這時,那兩個姥姥大夫被雲妞扯了進來,喜哥安慰了布常在兩句,轉身對那兩個姥姥大夫道:「你們快來瞧瞧布常在,常在位份雖然低微,可肚子里這位精貴著呢,出了事兒,仔細你們的皮要緊!」
她難得嚴肅起來,氣勢竟有貴妃兩分,那兩個姥姥大夫忙上前去看布常在,「回姑娘的話,常在的產道如今才開了二指,這女人生孩子總得疼,先給常在吃些東西,讓常在維持體力。」
雲妞忙道:「前些時候,貴妃娘娘賞賜了一根人蔘,奴才這就弄些參須子,熬一鍋人蔘雞湯來。」
等雲妞去了,喜哥對殿內的兩個小宮女道:「快去把福坑挖好,備好碗筷和紅棗、桂圓等物,再端些熱水過來,快去。」
耳邊全是布常在的痛呼聲,喜哥搓著手,在堂屋來回踱步,三四個宮女端著熱水盆來來去去,白霧騰騰的,也不知過了多久,冬日西斜,斜暉脈脈,照入殿內,被那香色簾幔掩映,屋內暗暗的,讓人心頭都蒙上一層灰暗的塵埃。
這時,寢殿的門打開,濃重的血腥味傳了過來,喜哥只聞著那味道,便覺身上的寒毛都豎了起來,一個姥姥大夫滿手是血地走了出來,面上滿是惶恐之色,「不……不好了,布常在,胎位不正,難產了!」
喜哥的額涅是在生弟妹時難產去了的,那時她雖然年幼,可額涅悲戚的死狀卻深深地烙印在記憶里,如她這般自來冷靜的人此時也怔了神,倒是雲妞一聲嚎哭將她喚醒,她扯過一邊的宮女,「快去回貴妃娘娘,說咸福宮布常在難產,須得請太醫來,你們,」那宮女忙忙地去了,她又看向那兩位姥姥大夫,恫嚇道:「你們給我再想法子!晌午讓你們早來,你們卻和僖貴人喝茶,這會子倒著急!皇嗣和布常在若有失,別說僖貴人,天王老子來了,你們的性命也難保!」
其中一個姥姥大夫道:「常在難產主要是由於胎位不正,皇嗣在腹中無法正常出來,奴才們從前接生時,都是揉腹的,可……」
她不說,眾人都明白,肚子里的可是皇嗣,若無皇上、太皇太后示下,誰敢下手去揉?
寢殿內布常在的聲音已極其微弱,被汗濡濕的發緊緊貼在蒼白如紙的面龐上,瘦弱的胸膛微微起伏著,喜哥攥緊了拳,指甲幾乎扎破手心,尖銳的刺痛將她模糊的神志喚醒,「……揉!再這麼折騰下來,不僅皇嗣保不住,常在都有性命之危,進也是死,退也是死,咱們大家賭一回。」
那兩個姥姥大夫對視一眼,「好,只能如此了。」
二人才進寢殿,貴妃帶著杜太醫、李太醫走了進來,喜哥迎上接了大氅,侍立一側,貴妃道:「現下如何了?」
喜哥道:「回主子,常在難產,兩位姥姥大夫決定用揉腹的法子,奴才見常在沒了力氣,怕皇嗣出事,就……私自做主,讓她們去做……」
啪!
貴妃揚起手,重重地給了喜哥一個耳光。這一個耳光不僅把殿內眾人震懾住了,連喜哥都愣住,她自入宮以來,連大話都不曾受過的,如今卻在眾人面前,被貴妃當眾給了一個難堪,疼不疼且放在一邊,羞也要羞死。
貴妃怒道:「你算個什麼東西,連皇嗣的主,你都敢做!誰給你的膽子?」
喜哥屈膝跪下,膝蓋磕上咸福宮冰涼堅硬的地磚,冷得鑽心,「……主子,奴才自知有罪,不敢辯駁,若皇嗣出事,奴才自甘一死。」
貴妃坐在一邊,「你死算什麼?便是將烏雅氏全族斬首也抵不上皇嗣的性命!你如此膽大妄為,本宮也不敢留你了,等此事過了,本宮就吩咐了內務府,將你另外安排了。」
芸茱皺眉,看著喜哥紅腫、甚至被護甲刮破而滲出血珠的臉頰,也是不落忍,低聲勸道:「娘娘,事急從權,喜哥也是關心則亂,求娘娘看在她素日殷勤小心的份上,暫且寬恕了這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