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貓膩

秋老虎肆虐的九月，悶熱的收發室里，馬飛踩在人字梯上，頂著滿頭大汗將一台吊扇修理完畢。

長舒一口氣，他往下退了一步，低頭笑道：「好了，花姐，你打開開關試試吧！」

被稱作花姐的女人名叫賀英花，約莫三十齣頭，有著這個年紀的女人獨有的嫵媚。一身藍色碎花連衣裙的她，此時正一手扶著人字梯，一手下意識的牽著衣領扇風。

這鬼天氣熱得她頭腦發懵，滿身的香汗淋漓，一聽吊扇修好了，她連忙雙手扶住梯子，昂首應道：「小馬，你可真厲害，這麼快就修好啦？先下來吧，注意安全！」

說著便朝牆邊走去，擰開了吊扇開關。

罷工多日的吊扇隨即扇出涼風，賀英花喜上眉梢，一邊擦汗一邊感嘆：「終於修好了，不然非把我熱死在這裡不可！」

說話間，她取出一瓶早就準備好的汽水塞到馬飛手裡，笑道：「辛苦啦，快解解渴！」抬眼看到他滿頭的汗珠，順手拿出手帕為他擦拭起來。

稍顯親昵的舉動，讓馬飛一時間有些羞澀。

倒不是因為他定力不足，連這點互動都招架不住，而是因為剛才在梯子上向下俯瞰，那幅活色生香的春光著實令他印象深刻。

賀英花這一身連衣裙，不僅將她苗條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偏低的領口更是展露出一大片雪白，再加上她當時牽著領口扇風的舉動，站在馬飛的角度，一切自然是一覽無餘。

馬飛大飽眼福，差點就沒捨得把目光挪開。

賀英花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樣，現在又湊過來幫他擦汗，倆人離得比剛才更近，近到她的胸口都貼在了馬飛膀子上，加上那透著淡淡香氣的呼吸，瞬間讓馬飛剛剛按捺下去的火苗又竄了回來。

這個花姐到底啥情況？莫非是在勾引我？

馬飛不敢再想，雖然眼前的女人堪稱尤物，但他畢竟才剛進單位，人生地不熟的，現在又是上班時間，怎麼敢想那種好事？

「啊，謝謝花姐！」他順勢打開汽水喝了一口，踱步到了牆邊，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番吊扇開關，點頭道，「應該沒問題了，如果再有毛病，花姐可以隨時找我。」

賀英花掩嘴一笑：「你這就急著走啊？坐下來慢慢把水喝完，歇夠了再回去吧！不然又給你派活，你干著不累嗎？」

馬飛也不好拒絕，憨憨一笑便坐了下來。

賀英花一邊享受著涼風，一邊用手絹輕輕擦拭著自己手臂、脖子和胸口的汗水。

馬飛坐在她對面，看到她面色泛紅的舉手投足，不免又回想起剛才的眼福。大口的喝著汽水，卻仍舊感到一陣口乾舌燥。

「瞧我這一身汗，黏糊糊的，噁心死了！」擦完上半身，賀英花感嘆一聲，竟然輕輕掀起裙擺，開始俯身擦拭起自己的小腿來！

馬飛一口汽水差點噴將出來——賀英花只顧著擦汗，渾不知自己一雙潔白修長的美腿幾乎一覽無餘……

剛畢業參加工作的馬飛哪見過這種陣仗，只覺得心跳加速，視線戀戀不捨的挪向一邊，心裡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起身走人吧，未免顯得太過刻意；繼續坐著吧，又有點瓜田李下。

想著想著，身體不爭氣的有了反應。好嘛，現在可更不敢貿然起身了！馬飛不得不翹起了二郎腿，故作鎮定的喝汽水。

擦完汗水，賀英花美美的伸了個懶腰，一雙桃花眼笑成了月牙：「想不到你一個大學生，居然也會修電器！」

「哈哈，我爸就是干這個的，從小跟他學了不少。」

「就算是這樣，把你分到後勤部也太屈才了吧！」

馬飛撓撓頭：「我聽說今年招聘進來的人，都要隨機分配到不同崗位實習幾個月，然後才最終定崗嘛！呵呵，我就是運氣不太好吧，正好抽中了後勤部。還好我會修東西呢，不然還真不知道每天上班能幹啥。」

見他一臉天真，賀英花撇嘴搖搖頭：「傻小子，你是一直都這麼老實嗎？」

馬飛面露疑惑。賀英花續道：「你姐姐我呢，雖然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每天守著這收發室，倒是常常和單位里的頭頭腦腦們打交道。跟他們混了臉熟，有時候就能聽到些小道消息，怎麼樣，你想聽聽嗎？」

馬飛點點頭。他早就聽說大單位里人多水深關係利益複雜，但沒想到在收發室里也能遭遇這種陣仗。

既然花姐想說，那就讓她說好了。反正我現在也不敢站起來……

賀英花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道：「今年集團校招錄了8個人，但你知不知道，其實一開始往上報批的名額只有7個？」

天陽報業集團，雖然已經脫離體制開始市場化運作，但在這個年代，招聘工作的審批還是很嚴格的，用人標準和名額都有明確規定。一旦審批通過定下來，那就不會輕易改動了。

那為什麼實際招聘的人數會多出一個來呢？

「呵呵，很簡單，報7個、招8個，然後搞一個名義上的實習期，最後找借口刷掉一個，等上頭查起來，最終錄用的人數還是7個，也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賀英花的一番話令馬飛茅塞頓開！

他早就覺得不對勁了！前幾天集團人事部依次召集他們幾個新人談話，提出要給他們隨機分配實習崗位，可到頭來，其他幾人據說都分到了各個報刊雜誌社的業務部門，只有他偏偏抽中了後勤部！

本來他還安慰自己好事多磨，只要踏實肯干，挺過了實習期，肯定可以如願進報社當上記者。可現在看來，這裡頭擺明了有貓膩啊！

「這裡頭有貓膩！」賀英花的結論與馬飛一樣，「我猜啊，多半是哪位大人物的關係戶想進報社，但條件又不符合要求，所以就乾脆用後勤部的名義招了進來，然後在你們這幫科班生裡頭，找個沒後台沒背景的老實人下手，想辦法擠掉他的名額，人家的事也就辦成了！」

「這麼說，我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們選中的老實人嘍？」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馬飛只有苦笑的份。

「搞什麼輪崗實習，還把科班畢業的大學生分到後勤部這種地方，反正我之前是沒見過！」賀英花也沒把話說滿，搖頭道，「小馬啊，我是看你人不錯才跟你說這些，你最好多留個心眼，回去找家裡人想想辦法，可別稀里糊塗的吃了啞巴虧！」

「多謝花姐提醒。不過……」馬飛嘆了口氣：家裡人能想什麼辦法呢？老爸修了一輩子電器，老媽就一普通工人，一幫親戚朋友也都是普通人，誰能在單位說得上話啊？

呵呵，也對，人家要找軟柿子下手，肯定早就做過調查，現在都這麼幹了，擺明了是有恃無恐吃定我了嘛！

越想越覺得憋屈，馬飛情不自禁的捏緊了拳頭：他媽的，有後台背景就了不起嗎？我辛辛苦苦上學出來，憑本事通過了面試，就因為沒有後台背景，就活該被人擠走？

見他義憤填膺的樣子，賀英花咯咯一笑：「傻小子，在咱們這種單位，如果你沒有後台背景，又想走得平穩順暢，就得付出比旁人多得多的努力，做他們都不願意做的事情。」

「那又有什麼用呢？反正我早就被人盯上了，什麼都算計好了……」馬飛心情低落，那方面的興緻隨之消退，起身便想離去。

賀英花輕聲叫住了他：「對了，我這兒還有盞燈有點問題，你再幫我看看吧！」說著，她竟然主動將人字梯搬到了燈下，笑吟吟的沖馬飛眨了眨眼。

回想起剛才俯瞰春光的一幕，馬飛心裡痒痒的，不由自主的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