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鏡月灣
夜幕緩緩降臨。
星光幾許,月色朦朧。
兩個身影如夜遊鬼魅一般,在半空中來回閃爍。
「我說老蝦米,這妙和尚也沒看著,酒肉也未嘗到,反倒是看了半天老禿驢,現在這又要往哪裡趕呀?」一個黑影問道。
「你是要醉死還是冷死?」另一個黑影笑道。
「醉死?我們去的什麼地方,居然還有酒喝?」一個黑影興奮道。
「什麼地方?當然是個好地方,不但有酒喝,還有你想見得人。」那個黑影繼續道。
「想見的人?莫非是依依?」一個黑影難以置通道。
「難得見你聰明一回,我們要去的地方就是鏡月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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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月灣。
汴城十裡外的一處環湖。
此地深處層層密林之中,人跡罕至,倒也是一處靜心之所。
湖中有一別緻小亭,四周掛滿輕紗,輕紗隨著微風,泛起漣漪。
此刻。
輕紗之中不時傳出爽朗的笑聲。
亭內,坐有三人。
一位自然是薛宇,而另一位也很自然的是莫無憂。
二人面前坐著一位妙齡少女。
這少女看起來十六歲上下年紀,一張如羊脂般雪白的瓜子臉,漆黑眼眸,兩頰暈紅,舉手投足間充滿著青春洋溢。
但這層外表之下,卻是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冷艷。
看似未經世事,實則精通事故。
恰似這兩種極端的表現,往往能俘獲男人的痴心,讓男人不能自拔,而這江湖之中,這種女子往往也很多。
「看來薛大哥也不是那般料事如神呀。」少女一面乖巧的將薛宇面前的酒杯斟滿,一邊說道。
「但是那個老禿驢還是挺厲害的,武功已與天地渾然一體,超脫化境,比那什麼狗屁武林盟主不知強上千百倍!」
莫無憂抿了一口杯中酒,搖頭晃腦的說道。
「當真如此厲害?」聽得莫無憂此話,少女顯得有些吃驚,滿眼疑惑的看向薛宇。
「厲害倒是不假,但是再厲害的人也要喝酒吃肉吧。」說著,薛宇晃了晃手中瓷杯,有意無意的看著少女身旁偌大的食盒。
薛宇此語一出,少女先是一愣,旋即臉上泛起醉人的紅暈,嘟囔了一聲「討厭」,接著她乖巧的從另一邊的食盒之中端出各色佳肴。
不一會,桌上又擺好了六道美食。
望著眼前有些凌亂的瓷盤,薛宇有種說不上來的彆扭,旋即他撥弄二三,分上下對齊之後,方才作罷。
一旁的少女睜著大眼睛,像是看怪物一般,盯著薛宇的奇怪舉動。
抿了一口杯中的美酒,老莫說道:「老蝦米從小就這樣,看不慣任何東西不對稱。」
薛宇笑道:「也看不慣任何東西不幹凈!」
少女咯咯一笑,好奇的問著莫無憂:「你為什麼總是稱呼薛大哥為老蝦米?」
「小時候,他經常在院中讀書,弓著背,就像這個菜中提鮮的蝦米一般。」說罷,莫無憂故意蜷成一團,到真像個蝦米似的。
「那你怎麼沒和薛大哥一樣,考個舉人什麼的?」少女笑道。
「舞文弄墨的事兒,我弄不來。」莫無憂擺了擺手,又喝了一口酒。
唐依依感嘆道:「你們的童年一定很開心,很美好吧。」
此語一出,薛宇和莫無憂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悲涼。
雖然短暫,卻沒有逃過唐依依的眼睛。
「薛大哥,莫大哥,是不是依依說錯什麼了?」
薛宇擺了擺手,淡笑道:「沒事兒,只是想到了些陳年往事罷了。」
雖然薛宇嘴上沒說什麼,但是唐依依還是能夠看出薛宇和莫無憂的強顏歡笑。
看來這兩位遊戲人間的俠士背後,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在這江湖,誰又是沒有故事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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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高懸,風拂碧波。
亭中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高談闊論,天下奇聞無不談之。
聽著薛宇、莫無憂所述的江湖軼事,唐依依的眼眸閃過一絲嚮往,江湖原來除了仇殺,竟還如此有趣。
「薛大哥,莫大哥,想不到江湖原來這麼有意思,我爺爺天天把我關在家裡,說什麼江湖險惡,看來都是騙小孩子的把戲。」唐依依嘟著小嘴,顯得有些委屈。
「你爺爺,也是為了你好呀。」莫無憂勸說道。
「我才不信呢,江湖多麼有趣呀,就像剛剛薛大哥說的,可以在海邊看日出,可以在泰山看雲海,還可以和江湖隱士對酒當歌,懲惡揚善、快意恩仇,這才是真正的江湖呀。」唐依依的眼眸再一次閃動起來,彷彿此刻身臨其境。
「其實你爺爺當年也是位豪俠,並不是現在這般不問世事。」薛宇又喝了一口酒。
「我爺爺?」唐依依有點疑惑。
「知道為什麼他名做唐笑?卻為何從未見他真正開懷大笑過么?」薛宇凝視著唐依依。
「不......不知道。」唐依依低下了頭,並不是因為她不禮貌,只是因為她無法抵擋那雙凝視自己的溫情眼眸。
三十五年前。
晚秋。
唐笑深感自己的武學和潛能已經達到了極限。
於一晚,深夜時分,背著自己心愛的唐刀,向著叢林深處漫無目的的走去。
走著走著,他好似著了魔一般,開始放聲大笑,他的眼前出現了諸多幻象,那些過往的仇家,如同夜幕的鬼魅一般,朝著他紛紛襲來。
唐笑已然失了神智,他不停地笑著,揮刀消滅面前那些所謂的「敵人」。
只見一個又一個的敵人倒下了。
而唐笑的笑聲也愈發肆無忌憚。
因為平日里,他也是這般狂笑,只要和殺戮有關,他的笑聲總是格外的歡暢。
「狂笑唐」這個外號便是由此而生。
不過,那一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
那幻象好像有意識地將唐笑引向某個地方。
但是唐笑並不在意,他依然和以前一樣,暢快地笑著。
揮手間,那些「敵人」一個個都被剁成了肉泥,而唐笑也依照它們的指引向某處前進。
月光下,唐笑感覺自己似乎置身於一個奇異的地方。
這裡和以前見過的風景完全不同。
可以說既美麗又陰森。
更可怕的是,角落處似乎還暗藏著某些危險的生物。
而且它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
「前面那堆古怪的石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唐笑暗暗想著,卻仍繼續往深處走去。
只見他前腳剛踏進那堆石塊中,這裡立刻變了一個模樣。
「這,這是演武場?!」
唐笑環顧四周,驚訝地看著場邊莫名湧現出的觀眾。
那些觀眾正瞪著雙眼面如死灰的盯著場內的唐笑。
它們瘋狂的笑聲讓唐笑的心裡開始萌生不祥的預感。
「為什麼那些被我剁成肉泥的傢伙會在這裡?」
「還有那個剛剛被我攔腰斬斷的傢伙為什麼也在這裡?」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突然,觀眾們的笑聲停止了。
一切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可是這沉默卻比死亡來得更加令人恐懼。
觀眾們就這麼莫名地消失了。
詫異的唐笑忍不住好奇,回頭向看台望去。
似乎只是這麼一瞬,又彷彿過了很久,唐笑終於從石堆中走了出來。
只是,從那以後。
「狂笑唐」再也沒有笑過。
說完,莫無憂將手中酒壺裡最後一滴酒浸潤了自己的舌尖,帶著六分酒意,說道:「唐妹妹,你可知道,你爺爺為何不笑了?」
聞言,唐依依細細品味著剛剛的故事,有些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問道:「我爺爺去的叢林在哪裡,為何從未聽他說過?」
唐依依此語一出,薛宇和莫無憂相視一笑,卻又片刻無語。
舉頭望月,薛宇又喝了一口杯中美酒,唐依依卻沒有再問,因為乖巧的女人明白,男人不想說的事情,絕對不要去逼問,即使你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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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四刻,月已西沉。
酒過三巡,莫無憂已是爛坐在桌底,而薛宇的臉上也泛起一絲紅暈。
薛宇笑著問道:「老莫,你可知當今天下,誰的琴彈得最好?誰的畫畫得最妙?誰的詩作得令人銷魂?誰的花種得香飄萬里?」
莫無憂的手從桌底伸出,從一旁食盒中夾了一塊牛肉塞入嘴中,回道:「我知道了,你說的是那絕僧無塵。」
一旁,唐依依溫柔笑道:「我聽說此人乃是佛門中的名士,不但詩詞畫書,樣樣妙絕,而且武功也算是高手。正因為如此,大家都稱呼他為絕僧。」
薛宇道:「豈止是高手,簡直可說是佛門弟子中的第一高才,只可惜他......他實在太聰明了,精通的實在太多,名氣也實在太大,是以無名寺天心大師冊立未來掌門方丈時,竟選了個什麼都比不上他的無覺。」
忽然。
薛宇話音未落,四下無人的鏡月灣竟響起了琴聲。
婉轉琴聲帶著絲絲白蘭的清香,悠悠傳來。
透過輕紗眺望。
遠方,水面泛起孤舟。
孤舟上端坐著個身穿月白色僧衣的少年僧人,指尖輕撫古琴。
星月相映下,只見他目如朗星,唇紅齒白,全身上下,一塵不染,讓人不禁驚嘆此乃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