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群賢酒館
正午時分。
集市上的人越來越少,叫賣聲、吆喝聲亦是漸漸稀少,路旁鮮有幾位菜販,正小心翼翼的從懷裡掏出兩三個還冒著些許熱氣的炊餅,津津有味的吃著。
每一口下去,他們的臉上皆是洋溢滿足的微笑,好似品嘗到這世間最美味的佳肴。
一兩塊炊餅也能讓人滿足?
這或許有些可笑。
如果人能懂得知足,一兩塊炊餅又何嘗不能?
所以這並不可笑。
真正嘲笑他們的人才是最可笑的。
此間。
正對集市不遠處,有一閣樓。
閣樓前門可羅雀,往來人煙稀少,但,就是這麼一間閣樓卻在這汴洲之內頗有名氣。
莫不是因為這酒樓虧本虧的竟出了名?
非也。
實乃閣樓上四個燙金古體——群賢酒館。
閣樓整體恢弘,且皆用白橡木建造,怡人透白、渾圓力挺,遠觀如美人玉腿,甚是撩人。可以看出閣樓老闆必是一位頗有品味的財力雄厚之人。
閣樓四門對開,九寸門檻,乃是意味著財源滾滾,所謂「三三不盡,六六無窮。」,側目,六處一丈門柱為契合閣樓整體風格、色調,皆是通體渾圓的漢白玉所造,色澤通透,光滑如脂,陽光傾灑其上,映出溫人柔光,甚是愜意。
邁入門檻,閣樓內乃是三層,一層為大廳,二層為雅座,三層為包間。
大廳內放有三十二張四方桐木桌,每張桌都坐著二三人,有趣的是竟沒有一桌坐滿四人,且在這煮酒品食之人或沉思,或啖食,或獨斟,如若攀談皆是輕聲細語,當真是賢者食不言、寢不語。
好一個群賢酒館。
上得二層。
行至正前方有一偌大屏風,上有行楷書寫著。
「群賢酒館三不待」
「大聲喧嘩者,不待」
「市儈宵小者,不待」
「不雅白丁者,不待」
這群賢酒館當真有意思!開酒館本就是迎四方賓客,會五湖兄弟,怎得還有挑選賓客之理?
屏風兩側各為一處通道,會於屏風后處合一,通道兩側為各色雅座,用以素色帘布為掩,三間后,通道又分為三,左右開之,以為他間。
此刻,二層雅座靜謐異常,唯能聽見些許悉索聲音,如不是素色帘布之後晃動的人影,怕是真的以為這二層只有老鼠是其常客了。
繼續前行。
約莫一百五十步,可見一處螺旋式階梯,緩緩向上,為閣樓三層。
包間分為天地人三處號牌隔間,皆沿閣樓外側而建,可觀外景,怡然自得。
人字一號包間內。
一段振聾發聵之聲驀地傳來,距離雖遠,卻聲聲入耳。
「他奶奶的,這酒真他娘的夠勁兒!」
循聲所至。
只見包間內,一位虎背熊腰,滿臉鬍渣,約莫八尺的男子正大聲喧嘩。
男子腰間斜跨一件虎皮外衣,右臂裸露在外,整個臂膀孔武有力,粗如牛腿,他左手持酒罈,右手上下擺動,虎虎生風,甚是盡興。
虎皮男子對面,坐著另一位早已是醉生夢死的男子,其身材與虎皮男子幾乎一樣,容貌也難以區分,怕是兄弟二人,唯一可辨的,便是另一男子乃是身著鹿皮外衣。
「大哥,人家都說這家的酒不但夠勁,老闆娘更他娘的帶勁。」虎皮男子口中污言穢語,大聲嚷嚷道。
「還用你小子說,大哥我早就打聽過了,這老闆娘雖然年過三十,但風韻猶存,他奶奶的,要是能與她一夜夫妻,多少銀子老子也願意出!」鹿皮男子一邊口吐放浪之詞,一邊詭異笑道。
「嘿嘿,那大哥,看你的意思......嘿嘿......」虎皮男子帶著一絲難聞的酒氣湊到鹿皮男子的身旁。
「這他娘的還要說,趕緊將那老闆娘喊來。」鹿皮男子有些不耐煩道。
「好咧,小二,小二!」借著酒力,虎皮男子大聲吼道。
不到片刻。
一位身著粗麻布衣,頭戴氈帽,手拿抹布的小二出現在了包間之內。
看著眼前酒氣熏天的兩位客官,還有一桌的滿目狼藉,小二的眉頭只是微微一皺,旋即便被招牌式的笑容取而代之,習慣性地把抹布往肩上一甩,彎著腰,吆喝著:「客官,您有什麼吩咐!」
「我要見你們老闆娘!」虎皮男子大吼道。
「這……這位客官,您能否說話小聲一點,小的能聽得見。」小二訕訕一笑,略有提示道。
「他娘的,你一個下人敢對大爺我指手畫腳?你他娘的,你算老幾啊!」虎皮男子眼露不屑,大聲叫道。
「這……這位客官,您要是對小的不滿,小的給您陪個不是,您要是把老闆娘喊過來,小的今天的活兒可就白乾了呀,求大爺高抬貴手啊。」小二帶著一絲乞求說道。
「你他娘的,廢話真多,實話告訴你,我大哥看上你家老闆娘了,想要讓她上來喝兩杯,要是你家老闆娘伺候的好,興許給你家老闆娘個名分也說不定。」說完,虎皮男子仰天大笑。
聞言,鹿皮男子亦是放蕩大笑,似是已經將那徐娘半老的老闆娘得到手一般。
眼見如此,店小二竟然出奇的鎮靜,依舊面帶笑容說道:「那恐怕要讓二位客官失望了,老闆娘已被他人邀約。」
「什麼?誰他娘的敢和老子搶女人!不要命了!」聞言,鹿皮男子的笑聲戛然而止,霎時瞪眼如鈴、火冒三丈!
「敢和我大哥搶女人,說,你家老闆娘被誰約走了?」一旁,虎皮男子亦是怒不可遏道。
「我勸你們還是別去問的好。」面對兩個虎背熊腰的男子怒吼,不過他們三分之一身板的店小二卻一掃先前的唯唯諾諾,十分泰然自若。
「敢指教老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虎皮男子眼眉一挑,面帶譏諷的看著店小二。
聞言,店小二依舊帶著那份招牌式的微笑,不過話語中卻帶著些許冷冽,應聲道:「哦?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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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字一號房。
屋內不時傳來陣陣嬉笑聲。
笑聲來自一個女人。
與大多數女人的笑聲一樣的笑聲,卻又和大多數女人的笑聲不一樣。
因為這笑聲能勾起男人的慾望。
就好像一團烈火招引著四周的飛蛾,不自主的撲向她。
穿過房門,映入眼帘的乃是一套精緻布局。
共有六處柱式五尺高的木台,四周滿是匠人精心雕鑿的鏤空花紋。
木台之上均有二尺三寸高的青花瓷,瓶中擺放著各色芬芳艷麗的鮮花。
房內牆壁上,繪製著栩栩如生的壁畫。
白鶴在雲中穿梭,三五成群的仙女踏於雲端。
而這笑聲便是從其中一位仙女傳出!
難道是仙女下凡?
當然!
而且這位仙女十五年前便已艷冠江湖。
她就是群賢酒館的老闆娘——柳詩詩。
她的笑像詩,她的美像詩,她的手藝像詩,她的故事更像詩!
她的確是個非常美的女人,彎彎的眉,如水的眼睛,嘴唇玲瓏而豐滿,看來就像是個熟透了的水蜜桃,無論誰看見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但是她身上最動人的地方,並不是她這張臉,也不是她的身材,而是她那種成熟的風韻。
突然。
她的笑容停止了。
因為他對面的男子也在笑。
笑得是那般迷醉。
這一刻,他的笑讓她感到自己都不會笑了。
「老闆娘......老闆娘......」
一聲提醒讓她從他的笑容中猛地抽離。
她的臉上沒有羞澀,沒有難堪,只有不舍。
一種意猶未盡的不舍。
女人,只有當她真正遇到自己心儀之人的時候,方才會變成真正的懷春少女。
而柳詩詩的這位心上之人正是眼前的如風青年,逍遙花少——薛宇。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薛宇笑道。
「有。」柳詩詩回道。
「哦?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薛宇指著自己,看向身旁空空如也的另一側,問道。
薛宇的另一側當然沒有人,但是卻有回應。
「我說老蝦米,別沒事就煩你莫大爺,大爺我正忙著呢!」
只見酒桌的桌布之外,橫著一雙腿腳在外,喝酒能到桌子底下的,普天之下除了莫無憂,怕是沒有第二人了。
「可是莫大爺,這好酒好菜都在桌上,你這在桌下能有何所得?」薛宇打趣問道。
「非也非也,桌下別有洞天。」莫無憂悠悠道。
「哦?這桌下還能有什麼?」薛宇剛欲下身觀望,卻被一旁的老闆娘打斷。
「桌下有什麼妾身不知道,妾身倒是知道這桌下,定不太平。」說罷,一聲慘叫,莫無憂竟然直接飛出,在離窗口三寸方才停止。
這一腳,莫無憂酒醒三分。
「老子好歹是個爺們,怎麼能被個娘們踹?豈有此理!」胸中怒火帶著一絲酒勁,莫無憂剛欲上前叫板,又一聲慘叫從身後傳出。
探腦望去。
只見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店小二,竟然把江西袁氏兄弟踹出了閣樓,剛剛酒壯三分膽的老莫,頓時泄了氣,不敢肆意妄為。
「我說老蝦米,你找的這家店也太......」「黑」字尚未出口,瞥了眼樓下血流如注的江西袁氏兄弟,還有酒桌上對著自己似笑非笑的柳詩詩,老莫深深將這個字給咽了回去,不過能讓心直口快的莫無憂啞口無言,這群賢酒館當真店如其名,人才濟濟、匯聚群賢。
接著無處發泄的莫無憂連灌了半壺酒,方才長舒一口氣。
看著一臉鬱悶的莫無憂,薛宇的臉上卻未見波瀾。
「早聞老闆娘年少拜入半衣山莊,習得一身武藝,一雙混綾步名揚江湖,就連江西的『草上飛』都拜服不已,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薛宇輕抿杯中酒,細細說道。
「都是陳年往事了。」說道「半衣山莊」四個字的時候,老闆娘明顯一顫,先前自信嫵媚的笑容早已蕩然無存。
聞言,莫無憂剛喝的壓驚酒差點又蓬勃而出,用一種近乎於嘶吼般的聲音怪叫道。
「什麼?她是半衣山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