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夢魘
地下室里很昏暗，一盞不怎麼亮的陳年老燈是唯一的光明。幾個男孩兒蜷縮在角落裡，眼睛里是無法驅散的恐懼，他們都望著一個方向，而那個方向——有一個女孩兒。
準確的說是一個不著寸縷的女孩兒。
女孩兒看起來比他們稍大幾歲，長得很漂亮，昏暗的燈光打在她潔白無瑕的軀體上，彷彿一件永不凋零的藝術品。
就算是沒有生息，她也應該去往天堂。
但女孩兒身邊還站著一個手執軟鞭的男人。對比起女孩充滿聖潔的美麗軀體來說，男人穿戴整齊，一絲不苟，宛如一個精英。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男人也的確是一個「精英」。
幾個男孩的眼神逐漸從恐懼變成疑惑，又變成好奇與興奮，最後又重歸恐懼。唯有一個，眼裡閃爍著憤怒，他是男孩里年齡最小的那個。
憤怒讓他紅了眼，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感到憤怒，大概是因為那個像極了墜入凡間的天使的女孩是他的姐姐吧。
怒火讓他雙目赤紅，眼前好像蒙上了一層血霧，眼睛有些看不清了。而後他便覺得精神一陣恍惚，也不太聽得清了。
模糊之間，他只看見那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笑著在說些什麼，只是那樣的笑容在他看來實在有些猙獰。然後他看見男人舉起了手裡的軟鞭，對著那個不幸墜入凡間的天使進行了殘酷的鞭笞。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呢？他實在疑惑，腦子裡卻一片混沌，他看著女孩猶如一個布娃娃一般任由男人擺布。他看著女孩從一開始的掙扎到最後的麻木，他看見了女孩臉上痛苦的神情，看見了女孩眼中萬念俱灰的絕望。他的心在叫囂著，不……不可以這樣。他想要衝上去阻止男人越發瘋狂的凌虐，但雙腿卻猶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他沒有向前一步，他沒有挪動分毫。
地下室突然亮堂起來。
光線有些刺眼，亮得如同沐浴萬里無雲的陽光下。
他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種光亮，然後他才恍然發現，地下室並不止他們這幾個人。
他看見了對面角落裡的大鐵籠，看見了裡面好幾個蜷縮在一起的「潔白天使」，看見了周圍同樣衣冠整齊的男人，看見了……很多台攝影機。
這是在做什麼……
他在心裡問自己，卻給不出答案。
他的腦子又混沌起來。
然後他發現那些精英打扮衣冠楚楚的男人都突然變成了面目猙獰的怪物。他嚇了一跳，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隨後揉了揉眼睛，期望自己只是一時眼花。然而結果讓他失望了，他沒有眼花，那些男人的的確確都是怪物。
他尚且年幼，想不出什麼恰當的詞語來形容這些怪物的可怖面目，但卻深深的記住了他們的臉，以至於後來十多年裡，這些怪物總能入他夢中。
怪物們在殘害意外墜入凡間的天使。
他眼睜睜的看著天使們被折斷翅膀，被碾碎骨頭，被鞭笞靈魂，被萬般羞辱。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一個個純潔無瑕的靈魂在他面前凋零。
藝術品……
那根本不是藝術品。
那是怪物一手捏造的人間地獄。
……
時影一下子從夢中驚醒，夢裡那副人間煉獄的場景還在他的腦海里回放，他將這個夢記得格外清晰。以至於他醒過來后還覺得心悸，眼裡還帶著尚未消散的恐懼。他目光有些渙散，伸手捂住了臉，才驚覺自己滿頭冷汗，往背上一抹，同樣如此。
過度的恐懼讓他渾身僵硬，呼吸不暢，醒過來之後他顯然也沒有完全從恐懼中脫身，只像個被扼住喉嚨的待宰羔羊一般急促而又困難的呼吸著。
腦海里的畫面不斷變化，卻始終無法脫離開那個女孩。複雜的情緒在心頭翻湧，時影一會想笑一會想哭，眼神也在狠戾與恐懼，麻木渙散中變化。
「時影。」就在此刻，伴隨著敲門聲的呼喚聲響起，讓時影驀地一愣。
那是江歆的聲音。
江歆……歆歆……
時影的眼神驀地柔軟下來，隨後他終於能夠從恐懼中奪回自己的身體控制權，伸手掀開了被子，踏著拖鞋走到門邊開了門。
「歆歆。」他輕聲喚著，語氣溫柔而又小心翼翼，似乎把面前的女人當做了救命的良藥。
江歆看著他，沉默了一秒鐘，然後她揚起一個微笑，語氣輕鬆的道：「你回來了。」
「嗯。」
「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江歆見他神色疲憊，便料想他一定是又做夢了，而且應該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場景，才會突然受到刺激壓下次人格。
時影沉默，想要抱抱她，卻是怎麼也不敢伸手。
江歆在心裡嘆了口氣，伸手環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將頭枕在他的頸間，輕聲道：「想抱就抱吧，左右你也能仗著我的幾分喜歡。」
這句話就像一顆定心丸，安了時影從醒過來便異常忐忑的心。他終究還是貪戀江歆帶給她的溫暖，也無法忘記幼年時的情誼。於是他小心翼翼的，帶著萬分呵護的回抱住了這個他心尖上的女子。
擁抱過後，江歆牽著時影進了房間，順手關上了門。
「那天的事，你還記得嗎？」江歆斟酌著問出這句話。以往主人格回來是都不記得次人格所做過的事的，但這次似乎不太一樣。
時影抬眸望她，眸色沉靜而深邃，如同初見一樣讓江歆看不懂裡面的情緒。
良久，只聽他嗓音沙啞地道：「我記得。」
那天的談話最終以失敗告終，宋遇似乎知道當年的事，說什麼也不想和時影聯手。
但江歆不理解，為什麼宋遇會把時影稱為幫凶。在她眼裡，時影應該是受害者，而非幫凶。
「也不是沒有迴轉的餘地。」江歆沒有問他為什麼宋遇會認為他是幫凶，只是輕聲述說著這件事的進程，「宋遇也沒有把話說絕，只是…可能只能讓你暗地裡配合。」
時影依舊沉默。心裡有幾分慌亂無措，江歆是把他當成次人格了嗎？他能配合她們做些什麼呢，他根本…什麼都不會啊……他只是個逃避現實的廢物罷了。
「小影。」江歆將他按下坐在床邊，然後揉了揉他的腦袋，溫聲道，「我沒有把你當成次人格，你不是廢物，我很早就跟你說過了。」
「只要你想，你也可以幫助我。當年的事，你總要有面對它的勇氣，如果午夜夢醒還是害怕，你要記得我會一直在你身邊陪著你。」
「歆歆……」
時影的話被江歆突如其來的吻淹沒在了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