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七殺破軍 第二十六章 紫瀆老祖
這一批身份顯然不俗的信客香眾入山入寺已是巳正,僅是粗略遊覽一番,就匆匆到了午時,也到午食。
福靈寺尼眾講究過午不食,一日間早食時早課,午食午課,若是錯過午食,那麼晚課就很是難捱。
執掌廚鼎事務的管事長老此刻候在住持方丈禪房之外,很是拿捏不定主意,最後覺得不能再拖,只得硬著頭皮進入禪室。
福靈住持妙海禪師年歲不大,大概四十餘歲,面容清瘦,膚色白皙,前額眼角和嘴角已有細微皺紋。此時見到同輩異師的師妹,面目慈善道:「妙玢師姐,可是齋食備齊,可用齋了?」
妙玢長老面露難色,一番思索后,小聲道:「寺內齋食置辦將妥,午正可用食。只是如今寺里寺外香客眾多,福靈寺后廚狹小,就怕忙不出一餐,讓人笑話。」
住持妙海微微一愣,隨即笑道:「是我疏忽健忘了,妙玢師姐勿怪!師姐大可不必操心齋食一事,那批貴人早有信者來訪,要借我們山腳地界撘灶燒火,我們只需提供地方即可,其他無須勞神。」
妙玢長老鬆了口氣,羞愧於禪心不穩,合掌念了一段經文。須彌睜眼,慚愧神色未減反增,道:「讓香客自己搭灶燒飯,妙玢心有不忍。這些香客想必是城中貴胄,今日入寺,卻要吃那煙熏米飯,雖然他們曉理通情,然則我寺上下怎能過意的去。是否可以把寺中蒸熟的米食麵點與他們交換,咱們寺中尼眾是修行中人,倒不怕吃煙熏苦味的乾飯。」
妙海不禁莞爾,這個師姐自幼在山中廟宇長大,不曉得外界權貴人家的窮奢極侈。就是家底一般的商賈,也講究一個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廚事再簡陋,能是寺廟后廚的清湯寡水可以比擬的?
正思索如何委婉跟這位單純的師姐解釋,就見兩名年紀二八的年輕尼姑舉著木托盤入內,先拜過住持和長老,二人輪流說道:「啟稟住持,有信眾在青牆外送禮......」
「他們沒逾禮越過青牆月門,放下東西就走了,還說務必收下,否則他們跟主子不好交代,叫我們不要為難他們下人......」
「嗯嗯,是這個意思。他們說不便打擾法師師傅們清修,也不會在寺中停留過夜,讓我們放寬心。還說若有任何冒昧唐突之處,讓我們不用客氣自管直說,畢竟這是福靈寺地界,我們才是主人......」
「他們贈送的是茶葉糕點、素衣布錦和丸散膏藥,類不多,不過數目多得驚人......」
「還有米面和油鹽,我想大殿那邊香油和鮮果是少不了的,估摸功德箱裡邊也進賬不少。啊!!阿彌陀佛!是添了許多功德,儀珂犯戒了,請住持責罰。」
妙海住持擺了擺手,臉上依舊慈祥和藹,微眯的雙眸投出明亮目光,示意這位小了自己兩個輩分的晚輩繼續說。
法名儀珂的年輕尼姑壯著膽子道:「執事師叔挑揀了一些物件,差我和儀暄送來。不過師姐妹和師伯師叔們並未擅自拿取贈禮,尚待住持定奪。」
儀暄端著木托盤走到了妙海身前,有些大大咧咧道:「就是這些!」
妙海住持端詳儀暄托盤裡的事物,是些各色糕點和糖餅乾粿,稍遠些心有怯怯模樣可憐的儀珂手中也舉著一隻托盤,裡頭所盛放的則是藥丸膏貼和裝藥水、藥丸的瓶瓶罐罐。
其餘三人隨著住持目光,也轉移到那些藥罐上,其中一隻罐子刻著極小的字,小到稍遠些的妙海住持只能看清楚一個八字。不過因為那隻罐子的款式十分熟悉
,後面四個字她不需看清就知曉。這是一味她們福靈寺開銷最大的藥丸。
禪房內四尼儘管年齡輩分相差不小,不過各自臉上都不免暈開一陣潮紅,有羞愧有尷尬也有惱怒。那是一味「八珍益母丸」,主效四字可以總結:調.經養血
儀珂感覺脾氣不太好的妙玢長老肯定誤會了施主的用意了,趕緊解釋道:「這味藥丸是隨行夫人囑咐女婢加在施捨物件里的,雖然數目最多,但是刻意零散混入其他瓶罐當中,罐子上的文字也淺淡細小,看得出來是十分用心的。為的就是防止稍通醫理的男子一眼看出,讓我們接洽的尼姑們尷尬。對了,這些話是常貞師叔說的。」
妙海住持讚許道:「還是常貞聰慧明察,不然曲解了好意,我們雖不會前去興師問罪,但是自個兒不免心中有個疙瘩。」
妙玢長老合十雙掌,歉意道:「是我莽撞了,甘願受領嗔戒懲罰。」
妙海住持笑道:「責罰就罷了。我也猜錯那邊用意,未曾想到那位夫人如此善良周到,不如讓常貞給夫人一家立幾塊長名香火牌,略微報道夫人的禮佛敬尼之德。」
眾人點頭,要她們給那位善心熱腸的夫人焚香誦經,那是一百個一千個心甘情願。
妙海忽然將雙目全部睜開,只見她雙眸亮晶晶的,很是清澈無邪,這個歲數的婦人有這份純凈,實屬難得,而且非同懵懂少女,她的清澈映照的是心境平和敞亮,不妨礙她增長智慧和佛法。
然後她做了一個十分不符合身份的動作,朝著那些糕點認真嗅了嗅,一副嬌俏少女的模樣,戲謔問道:「不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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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頊和楚小亭、小星羽於一處涼亭歇腳,趕上午食時分,女婢們流水一般端上精巧佳肴,因夫人出門前有所交代,是故進入福靈寺的吃食全是素齋。而此次擔任護衛的將士們則並無講究,畢竟這群男兒郎在軍營里伙食粗簡,披甲行軍最是消耗氣力,總該給他們吃好喝好。
本來侯爺欲留下城主卓明哲共用一桌美食,可是這位人間財神爺以孩子頑皮,不管不行為理由,婉拒侯爺盛意。
小星羽整個上午猴兒似的竄來竄去,連素來以體力見長的京十九也不得不佩服小娃娃那股子興頭。消耗的那股子體力,就都化成了食慾,小星羽吃得可叫一個狼吞虎咽,風捲殘雲。楚小亭一邊笑一邊吃一邊幫他擦拭嘴角一邊給他舀湯一邊捋開他吃進嘴裡的鬢髮還得一邊留神他坐姿不正摔倒磕到,一頓飯吃得很是「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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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泊山後山
福靈寺最高處是七層蓮花舍利塔所在的蓮花頂,蓮花頂之後是一段陡崖,不高,兩三丈,足以令尋常遊客止步。山後是莽莽野林,時有虎豹毒蛇出沒,而且並無道路通向高處,萬徑人蹤滅不外如是。
只是這處本該人蹤絕跡的荒莽野林,竟有女子聲響。山腰處林木皆高聳,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尼姑正坐在綠蔭下的綠竹椅上閑聊,另一個小尼姑很是年輕,既不願意席地而坐,也不敢跟師叔們同坐竹椅,就只能站著。三人身畔是幾分開墾出來的葯田,規模看似不大,其實這樣大不過畝的葯壟零星分佈,數量並不少。不過葯壟都是故意開墾在陰影之下,似乎很怕被山上眺望風景的遊客看到,莫非這裡的藥草極其珍貴,珍稀罕見到需要隱秘種植的地步?
今日屬於首次到後山看護葯田的小尼姑心中就有這般不解。一位常年在此的年長尼姑解釋道:「其實後山栽培的草藥不算貴重,珍稀更談不上。只是咱們身
為尼姑又是女兒身,干農活難免擼袖子卷褲腿,讓外來的男子們盯著看?當然不妥當嘛!再加上進入後山的通道只有一條,必須得經過咱們師祖、師叔伯、師姐妹的聚居之所,不便對外開放。福靈寺對外宣稱後山道路阻滯,無法通行,若是讓遊客看到咱們在後山栽植草藥,不就要求著住持方丈,到這後山遊覽嘛?到時候這條關聯到尼眾私密住行的通道,還能不對外開放?」
小尼姑大徹大悟地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兩名年長些的尼姑彼此對視,眼神晦暗。
老儒生秦韻漸不知何時出現在一株高大樹木之後,聽完她們對話言語,並無裨益,於是一眨眼便不見。三人嘗信客饋贈的美味糕點,繼續閑聊,多是瑣碎小事,很少談論高深佛法。
秦韻漸循著山間隱匿的道路尋找,終於在一處灌木葳蕤的隱蔽處看出一些門道。秦韻漸鑽入草木之間,竟是一路傾斜向下,越往下越是寬敞。
洞府之下昏昏暗暗,卻有一盞蓮花銅油燈放在地上,銅燈略有銹跡,燈火也不算明亮,但是已經勉強可以目視。
此間是一處真正的洞口,一塊石條嵌入洞口上方,上「紫府」二字。洞道似乎並非溶岩洞體,在外部就能看到磚石堆砌的模樣。
秦韻漸面前擋著一道銅門,門分兩扇開,合上之後中間只有細微縫隙,右側有鑰匙孔,無銅環。手掌摩挲銅門,平滑冰冷,冷得令手掌微感刺痛,猶如寒冰!
正為開門頭痛,忽覺手掌按上銅門之後微微晃動,原來銅門雖然密合,但裡頭的鎖閂並不十分牢固,阻擋尋常人綽綽有餘,但對於一境界的秦韻漸來說,就算一條手臂粗的鐵條,都能面不改色地震斷。於是秦韻漸略一逞能,只聽門內一聲脆響,銅質鎖閂果不其然被一崩而斷。
銅門才一洞開,便有白霧撲向面來。秦韻漸浩然正氣滾滾而出,將氣息隔開,定神一觀,才知多此一舉。洞內寒冰爬牆,地面更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層,幾乎就是一座冰窖。那些噴出門外的白氣,不過是冰冷水汽。
不過這處洞府的寒冰並不尋常,一來所在太淺,遠遠達不到藏冰聚寒的深度,二來寒冰形狀多是水汽凝聚而成,一路攀爬上牆壁,沒有尋常冰窖堆冰成垛的景觀。
進入洞穴紫府之後,秦韻漸就不得不外放神意,既是以代目視,也可以抵禦冰寒侵襲。洞內曲曲折折,秦韻漸循著寒意最濃處,終於找到了一個人。
準確的說,眼前是一小座冰山。
秦韻漸從懷中取出一隻紫金匣子,抽出封匣,裡頭是一顆紅彤彤的肉膽。拿在手中只是溫熱,秦韻漸將肉膽放置冰山頂上。隨即見到肉膽發出隱隱紅光,冰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化水再化氣,白氣裊裊。
過去小半時辰,冰雪盡消,冰山中竟然現出一位女子,紫裳紫裙,身材嬌小如豆蔻少女,唇薄鼻潤,眉細且長,精細面容美麗得完全不似人間顏色。忽而雙目大開,目中有紫色神光透出眼眶,緩緩巡狩。
武道境界高如秦韻漸,在她目光掃視之時,仍然背脊發涼,不敢妄動。
等到目中紫光退去,「小姑娘」才暢快嬌笑,笑聲如鈴如琴如罄。然後一口吞下落入掌心的火紅肉膽,這顆肉膽此時已經炙熱得有如一塊燒紅的烙鐵,只是她入口入腹之後並無異樣,反而打了一個飽嗝,可愛模樣彷彿人畜無害。
秦韻漸雙掌攤開橫放,在身前疊加,躬身行了一個古樸禮數,「晚輩拜見紫瀆老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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