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婚禮(一)
皇后噗嗤笑出聲來,將手中的綉架子摞至一旁,「你父皇還沒那麼閑,當心他一會兒惱你。」回眸見薛懷義微微垂首,停頓一瞬,又笑道,「昨日就回來了?」
薛懷義上前,夫妻二人跪倒叩首,「見過父皇母后。」
西梁皇帝似乎正與女兒賭氣,聞言不語。還是皇后斜他一眼,擺手示意二人起身,「起來罷,不拘這個。」
抬眼看薛懷義,見他長身玉立氣勢超然,看秦姒嬈的眸光里難掩疼愛之色,皇后心中愈發滿意,待這個女婿極和善,「先前見過你一次,知道阿嬈的眼光必定不會差。
「可惜他們在周國成親,本宮與陛下也不能前去觀禮,但如今看見你們兩個小夫妻這般親近,本宮也就放心了。」
薛懷義頷首,神色雖恭謹但不失風度,「父皇母后能捨得將幼女許給容與,是容與之幸。此生共枕同穴的妻眷僅此一人,小婿又怎捨得薄待她。」
未曾料到他會在雙親面前作這一齣兒,秦姒嬈聞言面色一紅,忙借著吃茶的功夫掩過去。
皇后見狀心中愈發滿意,不由得失笑,「就知道你行事妥當,不枉本宮當初一眼相中你。阿嬈是陛下與本宮膝下唯一的幼女,雖是遠嫁,但她身側能有你護著我們也能放心了。賜坐,看茶。」
「多謝母后,」他又拱手給帝后二人見了禮,方在下首落座。
茶是皇后一早叫人預備好的寧松羅,許是怕他喝不慣,皇后還特地叫御膳房換了幾遍茶色,還預備了大周人吃慣了的點心,便是皇帝從前來中宮也沒有此番殊榮,如今見狀老皇帝愈發覺眼前人不痛快,冷哼一聲,轉過頭去。
秦姒嬈不解,狐疑道,「父皇這是怎麼了,有喉疾該請太醫來診脈開藥,在母後宮里咳來咳去能如何,母后又不會治。」
「...」皇帝斜她一眼,面色又黑。
皇后嗤嗤笑道,「你不必理他,你父皇的『舊疾』你還不知道?許是昨兒出宮去瘋頑染的風寒,過一陣子就好了。這會子該是空著肚皮進宮的罷,來吃這個。」
順著她的鬢角望過去,今日皇后雖穿著花紋繁重的宮裝,但頭上未曾帶幾支金釵頭冠,反而攜帶著一支合歡花紋的玉簪子,通體插在雲鬢間,只頭上留出二寸來,正能看出這簪子的玉質成色並不大好,絕非宮裡司珍局出來的東西。
想了想,她瞭然地挑了挑眉,斜眸看皇帝正垂首喝茶,忽然開口問道,「父皇您也忒小氣了罷,出宮一趟就給母后尋那麼個簪子來,既是要送您好歹也該自己琢磨一塊兒好玉來給母后雕一個不是。就拿街邊兒小攤上賣的來糊弄母后,母后這您也能忍?」
按著她對母后的了解,收著這簪子時不得抽出馬鞭與父皇在後花園大戰三百回合,將皇太后請出來拉架才算了事。今日父皇又來宮裡不該是為了「請罪」?
皇帝聞言一口茶嗆入喉中,立時憋的老臉通紅,險些背過氣去。皇后見狀忙起身替他撫背,給他順下去后才回身嗔道,「胡言亂語,都嫁人了怎還這般沒規矩?
「你父皇送我的東西都是極好的,一個簪子罷了,怎麼的不都能是戴在頭上的?只要是你父皇送的,本宮都喜歡。」
雖看似柔順,但背對著皇帝坐下時又暗中摩拳擦掌,意欲顯而易見。
秦姒嬈笑的倒牙,她便知道母后不是那麼好糊弄的人,福氣兩個十餘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哪還能因她出嫁了就性情大變?
方才不過是見父皇待薛懷義神情不對,想著替夫君捉弄父皇,扳回一局罷了。
皇后哪裡會不知她的心思,無可奈何道,「昨日你哥哥還送進宮來兩頭梅花鹿,說是他親自從獵場上打回來的,才叫人送去鹿苑洗刷,今兒宮裡擺家宴烤鹿肉吃,你們兩個倒有口福。」
秦姒嬈聞言挑眉,「當真如此?母后可別誆我。我回來這一路可想著母後宮里的吃食,今日勢必要折騰個底朝天。父皇近日可有所收穫?我倒想著父皇親手打下來的獐子。」
皇帝聞言鼻子一歪,沒好氣道,「你似個討債的一般,回來就敢指使你父皇,還想要做什麼?」
嘴上雖斥,但還是起身,由著皇后幫理好廣袖,問起薛懷義,「先前你來時看你箭法不錯,隨朕同去,讓朕看看你如今可有長進。」
知道岳父是有心試探「報仇」,薛懷義心中暗笑,忙起身跟上,「謹遵父皇聖意。」
等二人出去,皇后這才將手邊兒的綉筐往身後推了推,見小女仍專心致志地挑著手裡的山竹,挑眉問道,「你可知你父皇為何要帶容與同去?」
見她漫不經心地答應一聲,皇後繼續試探,「你就不怕你父皇故意刁難他?」
「若他能被父皇難住,便不是我秦姒嬈的夫君、更算不上是您與父皇的乘龍快婿。」秦姒嬈信心十足,「母后可別小看他,周國人雖重禮,但並非孱弱之輩,只看鎮守在南北兩境的百萬鐵騎便可知一二。
「薛家盛產人才,我這夫君雖未曾入朝為官,但也是人中龍鳳,詩書騎射皆不比旁人差什麼,母后萬不能小瞧他。」
「我小瞧他做什麼,又不是大梁人,我也管不住你們,」皇后失笑,「看你將任誇的天花亂墜的,那方才又為何因他句句指你父皇,嫁了人心眼兒倒小,六親不認似的。」
秦姒嬈不以為意,甚至欠身過去問道,「那是我夫君,我自然要護著他,若是換做父皇被人給冷臉,母后又會如何?」
皇后聞言一怔,遲疑道,「自然也是要護著的。」
「那還有什麼好問的,」她挑出果肉來吃了,張著一手汁子,「母后若是無心,如今也不會問我這話,這不也是看我不順眼來找我興師問罪來了么?」
殿中服侍的宮人失笑,強忍著上前奉瓷盂供她洗手,皇后張了張嘴,沒好氣道,「中原有一句話叫『有了媳婦便忘了娘』,我看這話說的正是你,成親后連魂兒都沒了,我與你父皇都不被你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