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三、逃得性命
王雪無取勝把握,不願捨命與黃強峰拚鬥,但不論怎樣變招,始終甩不掉黃強峰糾纏,心裡不禁焦急。黃強峰叫道:「怎麼樣,你爺爺的這幾手粗淺錘法還說得過去罷?」他已和王雪斗到關鍵急處,生死只隔一線,嘴上說的輕鬆,手上招式仍來回使個不停,心中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王雪怒道:「花拳繡腿而已,有什麼了不起的。」黃強峰見王雪動怒,心中更是大喜,嘿嘿一笑,說道:「我便只會這幾手花拳繡腿的劣招,你倒是破解了給我瞧瞧啊!」王雪自成名以來,所遇到的強敵著實不少,但她武功奇高,每一次都能輕易取勝,這一次相鬥黃強峰,自己諸般所習過的招式已盡數施展,而且每一招無不運出全數內力,而黃強峰所使的招式卻只是最簡單的用鐵鎚掄打,連從未習過武功的小孩子也會比劃幾下,可黃強峰內功精強,每一次掄打都具極大威力,周身大穴及關鍵之處也守御的水泄不通,二人如此比拼酣斗,王雪雖不至落敗,若想取勝卻也不能。王雪越斗越急,心想:「這番打法哪裡是比拼招式了,分明是在纏鬥,非得過個百千招之後,待我們氣力耗盡,方能判出高下。我這十多年裡連得奇遇,武功大又精進,自忖已接近天下第一,我可太小瞧天下英雄了。」
王雪這十餘年裡遊歷江湖,大小數百戰,情知江湖高手切磋較量之時往往不但比拼武藝,有時也是斗心智、論計謀,什麼樣的計策陰謀都使得出來,江湖比武,取勝便是公平,倒不能算是陰險狡詐,但黃強峰是成名高手,這番戰法便有點近乎無賴,王雪忍不住罵道:「卑鄙小人。」黃強峰也不動怒,說道:「是呀,我便是卑鄙小人,那又如何,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憑著這小小的玄鐵鎚頭和剛猛的內力硬生生的欺負你,你能將我怎樣?」這一言提醒了王雪,王雪立時醒悟:「我哈巴術中的擒拿功夫最擅長以柔制剛、最擅長以四兩撥千斤,我若是施展哈巴術中的極上層的擒拿手功夫,你內力再強可也沒用。」只是王雪此際是在同黃強峰比拼兵刃,哈巴術的上層擒拿功無法施展,須得想個法子讓黃強峰不使鐵鎚才行,王雪倘若挑明了要黃強峰收起鐵鎚和自己空手過招,黃強峰必不答允,須得以自己的令牌和他的鐵鎚對掉才行,當下招式疾變,兩枚令牌向黃強峰鎚頭劈去,作勢要以內力強攻。黃強峰自恃內功過人,鎚頭又是玄鐵煉成,最不怕比拼內力,大喝道:「來得好!」雙臂運勁,鎚頭猛向王雪令牌砸去。不料王雪招式陡變,手腕一轉,兩枚令牌分向黃強峰兩條胳膊斬去。黃強峰暗叫道:「我又中計了!」王雪這一招雖然凌厲,卻並非擋無可擋,黃強峰高舉雙臂,將鐵鎚輕輕扔到半空,左胯跟著翻起,左腿向王雪胸口踢去。王雪變招之時原本便已猜到黃強峰會將鐵鎚一時脫手,卻沒想到黃強峰在擲出鐵鎚之後能立時補上腿招,心中不由得暗服黃強峰武功了得,此時她若出手抵擋黃強峰踢來的這一腿,黃強峰勢須趁機奪回鐵鎚,當下兩枚令牌脫手,向黃強峰鐵鎚擲去,硬著頭皮強挨黃強峰一腳,也要將黃強峰的兵刃打下。黃強峰和王雪拆解了百餘招也未曾佔到半分便宜,這時眼見這一腳得逞,自是運出全力,腳掌撞在王雪胸口,登時將王雪踢飛數尺之外,正自大喜,忽聽「啪」、「啪」兩響,抬頭一瞧,自己扔在半空的鐵鎚已被王雪的兩枚令牌斬成三段。
黃強峰微微一怔,隨即便知王雪是拼著被自己踢上一腳也要打斷自己鐵鎚,他的錘把手幾天前被王雪打斷過一次,再次被打斷便也不如何在乎,說道:「你這女人可真是頑固的緊,寧可受我一招也要打斷我的鐵鎚,不過也無所謂了,我回頭再尋摸一根鐵棍鑄在鎚頭便可,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王雪雖早存著中招之念,但想不到黃強峰的這一腳竟能踢出偌大威力,她胸口先前被黃強峰的鐵鎚擊了一下,雖然緩到此刻胸口已不覺如何疼痛,但胸口瘀血並未完全消除,這時又挨了一腳,復又受傷,整個胸口連帶五臟六腑均感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不願在強敵面前示弱,強忍劇痛,說道:「黃公公的錘法,小妹領教了,不知公公有沒有膽量來與小妹比拼比拼拳腳功夫?」黃強峰聽王雪說話時聲音微微發顫,知她已受內傷,心裡尋思:「你仰仗著不知從哪裡弄過來的幾枚破牌子才能猖狂到此刻,倘若不使兵刃的公平比拼拳腳,你又哪裡是我的對手,何況你還受了內傷。」他得意之時更想要氣一氣王雪,傲然道:「行啊,我便陪你玩玩手腳,待我將你活捉回去,非讓做壓寨夫人。」王雪聽了果然大怒,一口氣沒運轉過來,喉頭髮癢,忍不住大口咳嗽起來,忽覺唇齒腥甜,卻是咳出了不少鮮血,好在正是深夜,唇邊流血沒被黃強峰發覺,忙抬手在嘴角邊輕輕擦了擦。
黃強峰大喝道:「看招!」左手握拳,右手變掌,一先一後向王雪攻去。黃強峰的拳腳是以上層內功作為根基,武功獨成一派,王雪和黃強峰數次交手,已試出黃強峰只是內功了得,招式卻是平平,當下施展哈巴術中的擒拿手功夫,和黃強峰拆解。數招一過,黃強峰不由得暗暗心驚,只覺自己不論打出如何剛猛精強的拳力,被王雪手掌隨便一推,內力便如石沉大海一般消散的無影無蹤,王雪所使的招數明明只是尋常的擒拿手法,卻不知為何會有如此妙用,能將自己的內力盡數化解。二人又交換了十餘招,黃強峰見王雪招式奇特詭異,越斗越覺難以自保,暗想:「這女人哪裡練就的一身奇怪武功,她以王家拳術而成名,此刻還沒施展拳法,便能和我鬥成平手局面,倘若施展了拳技,我豈不是要立時落敗?」他卻不知王雪看似應對的遊刃有餘,連成名的拳術也不必施展,實則卻是無可奈何之事,王雪的王家拳術是全憑內力取勝的功夫,遇見黃強峰這樣的內功好手便難以見長,只能以至柔的哈巴武術應對。但此刻王雪施展哈巴術中的擒拿手法,卻也只能鬥成平手,搶不到半招機先,王雪一口氣變動了十幾手快招,始終無法脫身,王雪心中也著實惶急,暗道:「此刻空著手我還打不過你,適才那一腳我不是白挨了?」
二人酣鬥了大半宿,誰也贏不了誰,不禁索然無味,均有騎虎難下之感。黃強峰心想:「俗話說兵不厭詐,我稍後找個時機去將我的鎚頭奪回,以玄鐵鎚頭來對抗臭女人的血肉身軀,我不信還打不贏。」王雪夜間胸口兩次受傷,這時又苦鬥了半宿,胸口又酸痛起來,料想再過不了一個時辰,自己氣力便要支持不住,她本想勝過黃強峰之後再拾回令牌而去,不想空著手打鬥也難以取勝,尋思:「性命為大,令牌為小,我先脫身,令牌只有以後再說了。」右手運出「葉掌」功夫,纏住黃強峰左臂,左手疾向黃強峰肩頭抓落、出手迅捷、內力強勁。黃強峰見王雪招式怪異,當下不敢迎接,向後邁出一小步,避過王雪一抓。王雪蹲下身子,向黃強峰身前翻去,雙腿向黃強峰小腹蹬去,正是哈巴術中的「滾刀式」功夫。黃強峰暗暗稱奇,心想:「難怪這女人是成名高手,竟然能自創出如此奇怪的武功?」其時哈巴術在江湖上已逐漸為人所悉,但武林中人仍有不少沒聽說過此技,黃強峰急斗之下忽見王雪變招,一時想不到王雪所使的其實仍是哈巴術功夫,還道她是臨時創的新招式。
王雪打出的這兩招已是拼盡全力,雖將黃強峰逼退數步,但運氣過盛,本來便酸痛的胸口更是劇痛起來,此時已無法再戰,急忙轉身奔到林外小路,說道:「黃公公,咱們後會有期啦。」黃強峰將名聲看的極重,今夜捨命拚鬥王雪便是因之前兩次在王雪手上吃了敗招,急於扳回一局,不然日後傳揚出去要被人恥笑,這時見王雪要逃,心想如此也好,算是自己得勝了,於是叫道:「你個鬼女人,你既然要逃,那便是承認了武功在我之下嗎?」王雪是女子,心中全無大男人的功名想法,聽黃強峰如此一說,不禁暗暗好笑,心想:「你們這些江湖人,怎麼將名聲看的那比生死還重?」她雖不在乎名聲,卻也不願承認落敗,說道:「什麼武功高、武功低的,此事還沒完呢,咱們來日方長。」說罷轉身奔到小路,向山下奔去。黃強峰看著王雪身影,料想追趕不上,心想今夜既是自己得勝,那便說明自己武功不在王雪之下,日後也不會有人在江湖上亂傳話,當下也不再追趕,轉身而回。
王雪逃到山下,越走越覺胸口酸悶難當、四肢軟弱無力,轉身見黃強峰並未追來,於是放慢腳步而行。又走了一陣,只覺氣候悶熱,一身上衣早被大汗浸透,抬頭只見日頭當頂,原來自己和黃強峰鏖戰一夜,現下已是次日上午,山間林中清晨到正午之時最是炎熱,也難怪會覺悶熱。王雪實在走不動了,坐到樹蔭下休息,心想:「我可真是失策,冒然帶著幾個孩子闖上山賊的地盤,劉師兄倘若在此,必是要笑話我無能了,都做人家師父了,怎麼還恁地莽撞,連令牌都丟了去。」
王雪在樹蔭下又坐了小半個時辰,雖仍覺胸口酸悶,但四肢卻恢復了些許氣力,心想再不起身而回,趙小草他們要放心不下了,於是勉力站起往回走,哪知剛走出一步,頭腦一暈,雙腿跟著無力,俯身跌倒。王雪不禁一驚,心道:「黃強峰這惡賊武功果然了得,他不但內功剛猛,內力後勁也是極大,我和他鬥了一整夜沒覺得怎麼樣,其實已是受了嚴重內傷,幸而我見勢不妙,逃走的快,不然昨夜再鬥上一陣,只怕想走也走不掉了。」王雪這時渾身難受,想起身回去也已不能,躺在樹下,只頭越來越痛,連小手指也懶得去動彈一下,迷迷糊糊的只想:「難不成我王雪紅顏薄命,今日要葬送於此了嗎?」不知何時,便昏厥了去。
只聽腳步聲響,似是有人在身前走動,但那人顯是怕驚擾了自己,儘可能的放輕腳步,王雪睜開睡眼,只見趙小草正走向牆邊的木桌旁,去拿茶碗喝水。趙小草見王雪清醒,喜道:「師父,您終於睡醒了,你都昏睡了三日兩夜啦。」王雪兀自頭痛,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心想:「三日兩夜?我也真夠能睡的。」坐起上半身,只見自己已回到山中的茅草屋裡,正躺在趙小草的炕上,身上還換了乾淨新衣。趙小草說道:「我們那日左等右等也等不到師父你回來,嚇得我都快哭了,我一個勁的責怪常龍,不該讓他丟下你的。我們後來等了一夜,見你遲遲不回,我再也忍耐不住,於是命令常龍和胡曉晨跟著我再去黑靈幫尋你。」王雪聽到「黑靈幫」三字,心頭一凜,叫道:「你們怎麼還有膽去黑靈幫的山寨,胡曉晨和常龍也真是的,幹嘛那麼聽你的話!」趙小草倒了一碗茶水遞到王雪面前,笑道:「我雖然比常龍、胡曉晨小几歲,可是我入門比他倆都早啊,算是他們倆的師姐,師父不在,那便是我這個做師姐的做主,他們不聽我的,那聽誰的去?」王雪聽趙小草說這句話時聲音溫柔動聽,卻又帶著三分嬌氣,像極了昔年的步子怡,心腸一軟,不由得輕聲嘆氣,從趙小草手中接過茶碗,咕嘟咕嘟和了幾大口茶水。
趙小草忽道:「師父,你說我們跟著你習武,我們算是何門何派呀,算是哈巴門的弟子嗎?」王雪道:「哈巴門的武功不得劉岳劉掌教許可,是不得外傳的,你情形特別,我另作別論,哈巴術我也只是傳了你一人而已,小龍跟曉晨我另有別的武功傳授,因此你們不能算是哈巴門的人。」趙小草噘起小嘴說道:「如此說來我們是無門無派的野孩子咯?」神色間頗見失落。王雪笑道:「話幹嘛說的那麼難聽,什麼野孩子?江湖上有不少門派為謀生計,門派掌教便帶頭開起了武館教徒弟,但這些徒弟也只是交錢學藝,算不得是掌教門下之人,因此無門無派。江湖上的無門無派之人多了去了,怎麼能說成是『野孩子』?你小女孩家說這話也不嫌害臊。」趙小草伸了伸舌頭,說道:「別的弟子是交錢學藝,我和胡曉晨可是連自己都養不活的,師父要收學錢,我們可交不起。」王雪道:「別瞎說,師父喜歡你們,甘心教你們武功,什麼時候問你們要過學錢。」趙小草道:「常龍是闊少爺,師父你下次可以找他要學錢,還可以多要點,一次要三份,讓他把我和胡曉晨的學錢一併交了。」說罷師徒倆一起大笑。笑過之後,趙小草心想:「師父救我性命,又傳授我武藝,他日我必當好好報答師父。」
王雪將茶碗交還給趙小草,問道:「你可將話題岔了開去,那日然後呢,你們上黑靈幫的山寨,黑靈幫豈容你們輕易脫身?」趙小草道:「其實也很容易脫身。我們那夜又上了黑靈幫,本來以為會有一番劇斗,哪知上山一瞧,黑靈幫山寨裡面亂作一團,原來黑靈幫近年來得罪的人多了,趁夜攻打黑靈幫山寨的不只是我們,正巧還有別的江湖好漢同時攻山。」王雪奇道:「還有志同道合的夥伴嗎,你可知是誰再攻打黑靈幫山寨?」趙小草道:「這個就不曉得了,我們當時走進山寨,見山賊們都大叫大嚷的急匆匆地往後山亂奔,想是來人從後山偷襲的,至於來人是誰,有幾人,我就沒瞧見了。山賊們忙於迎敵,無人來理會我們三個少年人,我們見山賊不理會我們,心想如此也好,我們便可以尋找師父你了。哪知我們在寨子里尋找了近一個時辰,也沒瞧見你,黃強峰那惡賊我們也沒瞧見,後來山賊打退了敵人,便來為難我們,我們見勢不好,只得轉身下山了。」王雪嗯了一聲,說道:「那個時候黃強峰已帶著幾個隨從追我到下山了,你們在山寨之時,便沒瞧見我們。」趙小草道:「一點不錯,本來我還在擔心師父你是不是遭難了,還以為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可沒想到下山之後,我們在山下的一棵大樹下見到了你。」王雪那日受了沉重之極的內傷,後來氣力不支,在山下昏厥,直睡了兩三日方才悠悠轉醒,於三日前的情形已記不大清,聽趙小草如此說,這才憶起當日情形,忙道:「是了,我確是在樹下昏了過去,怎麼此刻我卻躺在你的炕上,我這身衣服是哪裡來的?」趙小草咯咯嬌笑,說道:「你當然是躺在我的炕上了,這幾日你昏迷不醒,須人照料,我們同睡一炕,我方便侍候啊。你以前的那身衣服又臟又臭,早被我丟掉了,現下這身新的衣服鞋襪自然也是我給你換上去的,不然呢,難道還要常龍和胡曉晨兩個大小夥子給你換衣服嗎?」說完嘻嘻笑了起來。
王雪微微臉紅,問道:「胡曉晨和常龍呢?」趙小草道:「胡曉晨在院子里修習你前幾日傳給他的那幾手拳法……」王雪道:「你看看人家曉晨,知道早晚用功,哪裡像你,我就從沒見你主動練過功夫。」趙小草噘起了小嘴,叫道:「師父你好沒良心,我這幾日不曾練功,還不是晝夜在你身旁侍候你嗎?」王雪道:「好罷,記你一功,常龍呢?」趙小草道:「常龍下山去買米,順便打探一下黑靈幫的情形。那日我們下山買米撞見黑靈幫,後來大打出手,米也忘了買。算算時間常龍這時也該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