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一、除滅山賊
王雪有心在母親面前賣弄武功,雙手猛地運出王家拳術的功力,一拳向金雲齊打去,跟著連使快招,招招向金雲齊進攻,恃著有圓相從旁相助,招式只攻不守。
王曉麗見女兒武功一精如廝,已勝過當年她的爹爹王梓勝和哥哥王力強,又聽聞女兒這些年來在江湖上鋤強扶弱,做下許多大義大勇之事,被武林中人尊稱為女俠,心中大感歡喜,情不自禁的望著女兒的背影點頭以示認可。
尤多利這時仍將趙小草逼在山壁之處,料想此刻若是下手收拾趙小草,王曉麗必會阻攔,微一遲疑,決定先探探王曉麗虛實,於是面露笑意,朗聲說道:「王夫人,多年不見,怎麼一見面便來開我的玩笑?咱們可是老交情了。」王曉麗正瞧著王雪發獃,忽聽尤多利說話,不禁一怔,心想:「誰跟你是老朋友?」轉回頭走到尤多利身前,說道:「過去之事,今日已不必再提,但我這二十年來蒙少林寺照料庇護,又早晚聽大和尚們誦經念佛,說我是少林寺的女弟子只怕不為過,今日有我在此,便無論如何也不能允你逞凶傷人。」一瞥間見趙小草正偏頭望著自己,眼裡透著哀傷,似在求自己相救,又見趙小草目光溫厚善良,像極了當年的步子怡,心頭一凜,沉著臉說道:「趙小草是個好孩子,當年是我親手殺了她,現下我救她一命,也算是一報還一報的還了我當年的罪業。你若想要懂她一根汗毛,除非從我的屍首上踏過去。」其時西域已有生死輪迴之說,尤多利雖是西域人,但他不信教,更不知趙小草的前生是步子怡轉世,聽王曉麗如此說,心裡奇怪:「你說你二十年前親手殺了趙小草,可趙小草現下活的好好的啊?再說了,趙小草這女娃娃現今也不過才十五六歲,二十年前又哪裡出世了?」當下也不願去刨根問底,見王曉麗神色雖然平和,但這幾句話卻說的十分強硬,料知今夜不免又要同王曉麗一戰,心裡暗自琢磨:「王曉麗這女人當年的武功便已厲害的很,現下她又有了這二十年的修為,武功即便在我之下,只怕也不會比我差上多少,我可得先下手為強,打她一個措手不及才好。」
尤多利決心要動手偷襲,臉上自然便現出兇惡之色,但這神色只一閃即過,隨即便滿臉堆歡,但王曉麗早年間帶著王雪四處闖蕩,為謀生計,早已學會察言觀色,一見尤多利臉上神情便猜中尤多利心中所想,料知以尤多利的性情,此際若是立時動手,尤多利必會將趙小草抓到身前相脅,無論如何也得先將趙小草解救才行。
趙小草命懸一線,一直留神周圍情形苦思脫身之策,忽見右首邊山壁上垂下幾株樹藤,那樹藤只生在半山腰,不能攀到山頂避難,但順著樹藤向上爬出丈許,也能阻尤多利追殺一時,當即向右邁出一步,左手抓住樹藤向上爬去。
尤多利喝道:「哪裡逃!」猛地跳到趙小草身旁,伸手抓去,趙小草才剛爬了兩下,身子離地也只五六尺,尤多利這一抓,正抓在趙小草右腳踝處。趙小草驚道:「你放開我!」右腳向尤多利臉上踢去。尤多利另一隻手又將趙小草左腳踝抓住,雙手向下運勁,要將趙小草拽回,忽聽身後風聲有異,料知是王曉麗發拳來襲,王曉麗拳力了得,尤多利二十年前便已領教,當下不敢怠慢,急忙撒手放開趙小草雙腳,轉身運出護身擒拿手,甩開王曉麗拳力。王曉麗一拳不中,跟著連出快拳,向尤多利胸口及面門狂襲。王曉麗拳法造詣不淺,尤多利第一招沒搶到先機,便是處處受制,情急之下猛向後退出數步,轉身跳到一旁的一塊土坡上,這才從王曉麗亂拳中逃出,雖然轉身而逃不免丟臉,卻也好過中拳挨打。二人這幾下交手迅猛之極,但只這片刻之間,趙小草已爬到山腰,暫時避過了尤多利追殺。
尤多利變了臉色,厲聲道:「你跟你那賊女兒一樣愛多管閑事,當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王曉麗聽尤多利出言辱及女兒,心頭微有怒意,但她這些年早晚聽少林和尚們誦經念佛,性情變得頗為溫厚,說道:「我年輕時做下大錯,這些年來總是良心不安,總想著要多行善事好贖此大罪,今日之事莫說與我有關,便是當真與我無關,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害人。」
尤多利低聲罵道:「好個賊女人。」自知今夜王曉麗是非出手阻攔不可了,適才與王曉麗交換了幾招,已試出王曉麗不論是拳技還是內功,比二十年前大有進境,武功絕不在自己之下,倘若自己能首先出手佔得先機,或而還有勝算,當下微微一笑,說道:「大言不慚,這一戰你們已經打輸了,不信你回頭瞧瞧,你那個寶貝女兒已被我們金幫主打得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金幫主這時正當著大夥的面在撕她的身上衣服呢。」王曉麗心頭一震,雖知尤多利此言多半是胡說八道,但女兒的清白和性命是天大之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急忙轉頭大叫道:「王雪!」王雪正全力拆解金雲齊的掌法,聽母親叫喊也難以轉身去瞧,知大聲回應道:「媽,我在這呢,叫我幹嘛?」王曉麗見圓相和尚跟王雪一前一後夾攻金雲齊,圓相武功高強,有他幫著王雪,王雪即便不敵,也不會慘敗受辱,心下立知中了尤多利的奸計,回頭喝道:「有話好好說,別去侮辱人家女兒。」話音未落,卻見一隻大手已伸到眼前,正是尤多利趁機偷襲,這一來當真是驚到極處,忙閃身避讓,但尤多利武功何等了得,王曉麗身子只轉到一半,左肩便被尤多利一把抓住。左肩連帶左臂,左肩受制,左臂便抬不起來。尤多利抓中王曉麗左肩,身子立時轉到王曉麗左首旁。王曉麗左臂不能出拳,右臂再長也不能伸到左邊去打尤多利,如此一來尤多利已是立於不敗之地。
尤多利適才發招偷襲之時只盼能搶到半招先機,卻沒想到王曉麗竟然如此好騙,自己隨手偷襲,竟然一招得勝,心頭大感得意,叫道:「我尤多利慈悲為懷,今夜不想取你性命,你趕快命令你女兒跪下求饒,不然我先殺你,再殺你女兒。」王曉麗怒道:「誰不知道你黑靈幫向來說話不算數,你說肯放過我,其實一定不會放我,你痛快動手罷。」尤多利道:「你既然如此盼我動手,我先打斷你左臂再說。」左掌舉起,便要向王曉麗左肩拍去。
趙小草在半山腰處看的分明,見王曉麗情形緊迫,當下什麼也來不及細想,大喝一聲:「尤多利,看招!」縱身向尤多利頭頂跳去,使了一招哈巴術中的「猛虎式」功夫,雙腿去夾尤多利脖子。趙小草這一招內力方位拿捏得恰到好處,但她畢竟是小女孩,雙腿比常人短小,雙腿雖然架在尤多利雙肩,但左腿勾不住尤多利右肩,右腿也夠不到尤多利脖頸,這一招「猛虎式」只是虛有其表,卻無半點威力。尤多利冷笑道:「這也算是『猛虎式』?」趙小草小臉一紅,強辯解道:「這是『小猛虎式』,待小老虎長成大虎……啊呦!」話未說完,已被尤多利一把提起摔在地上。
尤多利去摔趙小草,右手自然便放開王曉麗左肩,王曉麗立時發拳向尤多利胸口打去。尤多利急忙側身閃避,胸口被王曉麗拳風帶到,只覺胸悶氣短,心中暗暗吃驚:「這女人好強的內力,我可太小覷她了。」運出大擒拿手功夫,右手再去抓王曉麗左肩。王曉麗這一次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豈會在同一招上落敗兩次,左拳當即向尤多利右手腕打去。尤多利橫過左臂擋在身前,身形晃到王曉麗身後,右手去抓王曉麗頭上長發。王曉麗閃過身子,避開尤多利一抓,又轉身向一旁奔出幾步。尤多利又驚又奇,心想常人應對身後之敵都是轉身迎架,這女人好生奇怪,竟是不轉身的向前疾奔,隨口叫道:「這是幹嘛,你想要逃走嗎?」卻見王曉麗奔出兩步之後忽然跳起,身子在半空中猛地轉回,迎面一拳向自己頭頂打來,正是王家拳術的絕招「回龍拳」。尤多利早知王家拳術中有「回龍拳」這一招,他過去與王雪交手時,曾見王雪使過此招,知這一招不但威力極大,而且能在最料想不到之際發出,實在防不勝防,但對手既然不是王雪,他便沒想過要提防這一招,待王曉麗拳鋒已觸及到自己額頭之時才猛然醒悟,王曉麗自然也會使「回龍拳」,急忙低頭避讓,卻哪裡還來得及,頭頂被王曉麗一拳打中,額上崩出一團血花。只見尤多利中拳之後好似醉酒一般身子在當地搖晃打轉,終於一口氣沒提上來,身子酸軟,坐倒在地。王曉麗生怕這西域人身具奇異內功,挨了自己沉重之極的一拳之後仍能出招相搏,見尤多利倒地,急忙奔上去,在尤多利手腕內關穴和胸前鳩尾穴各又打了一拳,見尤多利倒地不起,這才稍稍放心。
趙小草適才被尤多利摔的那一下著實不輕,躺在地上緩了好半響,才勉力坐起身。王曉麗走過去將趙小草扶起,問道:「小女孩,你為什麼要救我性命?」趙小草呆了一呆,道:「不是你先來救我性命的嗎?我這是報恩呀。」王曉麗見趙小草眉清目秀,一副獃頭獃腦的善良少女模樣,心中對這孩子更是喜歡,伸手輕輕在趙小草額頭上撫了撫,情知適才自己若不去救趙小草性命,趙小草也必會捨命來搭救自己。
忽聽砰的一響,卻是圓色掌擊黃強峰之時,被黃強峰運錘抵擋。圓色這一掌沒能擊在黃強峰身上,倒打在了他的鎚頭上,黃強峰的鐵鎚是玄鐵煉成,遠比尋常鐵器堅硬,圓色這一掌擠在鎚頭上,只震得手掌嗡嗡生疼。
王雪大叫道:「圓色師父,我們來換一換,我去斗黃強峰。」嘴上說著,手上招式仍不停和金雲齊拆解。圓色斗到酣處,豈肯示弱退開讓一個小女人來替自己撐腰,傲然道:「這位黃施主的武功很是有趣,待我和他多親近親近。」王雪叫道:「黃公公有兵刃在手,我也有兵刃在手,由我來和他比試切磋才最公平。這位金雲齊施主武功也很有趣,你來和他親近。」圓色心想此話在理,少林寺百年威名全繫於今夜之間,可不能上犟勁、起嗔心,於是說道:「如此也好,我來領教金施主的高招。」忽然轉身,向金雲齊身側跳去。黃強峰見圓色轉身,忙將鐵鎚脫手,向圓色背心擲去。王雪高喝道:「休要偷襲!」縱身跳去,飛腿在錘柄上一踢,那鐵鎚登時掉轉方向,向黃強峰身上飛回。黃強峰一把接住,怒道:「臭女人太狂忘啦!」揮動鐵鎚向王雪攻去。如此變成了王雪和黃強峰單打獨鬥,圓相、圓色齊斗金雲齊的局面。
圓相、圓色的武功得自同一名師傳授,二僧聯手出招,威力遠勝於適才王雪和圓相相加,數招一過,金雲齊立時不敵,胸前衣襟被圓相抓去一截,被他藏在懷內的幾本經書嘩啦掉了出來。金雲齊眼見今夜情形,尤多利已然落敗,自己落敗只怕也是遲早之事,王雪和黃強峰即便鬥成平手,到頭來黑靈幫今夜也是無幸,黑靈幫是他苦心多年而創建,倘若就此被少林寺剿滅,實在心有不甘,但終究是自己性命為大,當下一邊抵擋圓相、圓色二人招式,一邊暗中留神脫身時機。
王雪見母親打倒尤多利,精神大震,手上運出王家拳術的勁力,將一枚小小令牌舞的呼呼成風,招招向黃強峰要害進攻。黃強峰的鐵鎚沉重,運轉起來要比尋常刀劍遲緩,倘若發招進攻,那鐵鎚自是極好的兵刃,但若守禦敵招,鐵鎚便現笨拙。王雪有心要在母親面前逞英雄,更是運出全數儘力,斗到三十招之後,黃強峰終於慢了一招,鎚頭被王雪令牌削掉。黃強峰見勢不妙,丟下手中錘柄轉身便逃。王雪高喝道:「你走不了!」追出數步,手中令牌脫手,正中黃強峰左腿。黃強峰身子一歪,跌倒在地。
金雲齊見自己手下又一名高手落敗,情知時候拖得越久越難脫身,大喝一聲,轉身向右首處的一座小山坡下跳去。圓相、圓色同時發掌襲去,圓色那一掌擊在金雲齊肩頭,圓色掌力雖然沉重,但金雲齊內功了得,肩膀又並非人身關鍵,料想金雲齊並無大礙,圓相那一掌所擊方位卻是金雲齊左邊臉的太陽穴處,太陽穴人身大穴,受招者立斃,圓相不欲傷害性命,手臂向旁一勾,收回掌力,寧教金雲齊逃走,也不願取他性命。
黑靈幫上下見幫主逃走,哪裡還敢戀戰,紛紛丟下兵刃向四處逃竄。胡曉晨、常龍跟著武僧們將沒逃走的山賊擒住,連同黃強峰和尤多利也在其內。
王雪見圓相放走金雲齊,心中忽然憶起自己年輕時在江南的繁華小鎮上聯手斷魂派的文函和秦丹相鬥李察,當時她不忍將李察擊斃而放走李察,文函言道:假使你今日手下留情放過李察,李察必定再去加害旁人,倘若現下他已殘殺三個無辜百姓,那麼要說這三條人命算在你的頭上只怕也不為過,這三人既可說是被李察所殺,亦可說是被你所殺。
王雪憶起往事,心頭一凜,走到圓相身旁,說道:「圓相大師只怕是慈悲過頭了罷,今夜放走金雲齊,他日後必會在江湖上隨意殺人,與其放過他這樣的一個殺人惡人,倒不如將他擊斃,也未免不是菩薩心腸。」圓相微笑道:「佛菩薩不會動念,又豈會幹涉人間因果?我那一掌若是當真打在金雲齊臉上,金雲齊立時便要送命,塵世間也立時便會多出一條冤魂,是以我手下容情,不傷人命,至於金雲齊日後會不會再造殺業,那便是另一番因果了。」王雪一時不解,心裡尋思:「你今夜放走金雲齊,那可是後患無窮。」常龍走了過來,忍不住對圓相叫道:「你這老和尚道理倒是挺多,你放走了大惡人,難道不怕諸佛菩薩們降罪嗎?」王雪斥道:「常龍,圓相方丈是前輩高人,你怎麼能如此胡言放肆?」對圓相說道:「我不會教徒弟,大師莫要見怪。」圓相擺手笑道:「無妨,無妨。我不殺金雲齊,那是我的慈心,金雲齊日後造作罪業,他會有他的因果,我們個人的果報是不同的,諸佛菩薩想來也不會降罪。」
圓相這幾句話王雪聽得似懂非懂,含含糊糊嗯了幾聲,心想:「少林寺百年威名,武功練的如何尚不敢妄論,這一個『禪』字倒是鑽研的明白。」金雲齊既已逃遠,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用,岔開話題問道:「被抓的這些山賊,大師打算如何處置呢?」圓相道:「暫且關押,待他們日後悔悟,再將他們放走。」
黑靈幫之事已了,王雪便急著去看母親,她與母親王曉麗分別二十年,這時只想與母親一見,向四周望了一圈,見周圍除了趙小草、胡曉晨、常龍三各弟子外,全是光頭和尚,哪裡有母親的身影。趙小草這時從遠處的油菜地里走了過來。王雪急忙問道:「小草,我媽媽去哪了?」趙小草道:「師奶奶打倒尤多利之後,便向山頂那邊走去了。」王雪急道:「你幹嘛不留她?」趙小草委屈道:「我留啦,可是留不住,師奶奶對我擺了擺手,讓我過來告訴你,你日後要多行善事,少造殺業,然後她便走遠了。」王雪嘆了口氣,料想母親是清心靜修,不願讓自己再去打擾,心中不由得暗暗苦笑:「天底下哪有父母會躲著自己孩子不見的?」圓相口宣佛號,對王雪說道:「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虛妄,王施主大徹大悟,你該為母親高興才是。你俠義心腸,這次專門前來搭救少林,少林寺無以為報,你們隨我進寺去用血齋飯,待我為你們安排房舍休息。」王雪這次好不容易見不到母親,不想連話也沒說上一句母親便即走遠,心裡五味雜陳,不願再留於此,當即向圓相此行,帶著弟子們下山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