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同歸於盡(2)
夜刖咳嗽得越來越厲害,到最後甚至吐出了暗紅色的血跡來,紫蘇看到那血跡,目光一凝。
想到方才在密室里,原本力壓他們三個人,一直沒有受傷的夜刖在一掌打中了師妹之後,忽然口吐鮮血,原來不僅僅是因為他傷心痛苦至極的原因。
還因為夜刖在陸冉的身上,種下了雙生蠱。
這個雙生蠱不僅僅需要種在被下蠱人的身上,還要種在下蠱人的身上,這蠱本事一對,能夠互相感應。
下蠱的人能夠通過體內的蠱蟲,感應出另外一個人砸哪裡,同時也能夠感應出另外一個人有沒有受傷。
若是其中一個人死了,另外一個人也會被這雙生蠱反噬,若是下蠱人不解開這雙生蠱的話,那麼他也會必死無疑了。
現在夜刖肯定就是被雙生蠱給反噬了,所以才如此虛弱,口吐鮮血不止。而且看夜刖現在的樣子,他也是不想要解開這雙生蠱,而是想要跟陸冉一起死了。
可是憑什麼?他夜刖有什麼資格跟著陸冉一起死?都是因為他,才將師父和師妹害成了這樣子,即便是夜刖罪該萬死,也不配跟陸冉死在一起!
紫蘇眼中一片冰冷,狠狠抽出長劍,飛身朝著夜刖劈斬而去!
「嘭——!」沒想到夜刖都已經傷成這樣子了,竟然還有力氣借下了紫蘇這一劍。
紫蘇被夜刖強勁的內力給震得跌飛了出去,若不是白錦飛身上去接住了紫蘇的話,恐怕她就要撞到堅硬的石壁上去了。
「咳咳——噗!」夜刖半跪著倒在寒玉床上,口中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面如金紙,又隱隱透著青白,看著彷彿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末路。
他陰沉地抬起眼眸,冷冷盯著紫蘇和白錦,眼睛里儘是陰鬱,沒有半分方才看著陸冉的問溫情與柔軟。
「誰都不能將她從我身邊帶走,即便是死了,冉冉也是我的。」
說話中,他忽然用手裡的劍划傷了自己的手掌,鮮血如水一般涌了出來,他飛快抬手在寒玉床邊灑了一圈,鮮血滴落如水,在寒玉床邊圍城了一個圓形。
然後原本床下空空如也的地面上,突然冒出了嫩綠的新芽,那那些植物吸血瘋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芽長大。很快便將寒玉床包圍了起來。
夜刖的另一隻手按住了床邊的一個機關,然後抱著陸冉躺了下去。那寒玉床陡然往下沉,隨著轟隆隆的一聲,一面沉重的蓋子嚴嚴實實遮在了上方,紫蘇這才知道那床其實是一面石棺。
這一切都只是在瞬間發生,紫蘇和白錦反應過來想要衝過去的時候,床邊那些植物已經將那石棺材給封得嚴嚴實實了。
「阿冉!」剛剛趕過來看到這一幕的卓玉珩驀然大喊一聲,飛速沖了過來,竟然是想要朝著棺材的方向衝過去。
紫蘇連忙伸手拉住了卓玉珩,喊道:「別過去!那是死亡之花!」
夜刖居然在這棺材的周圍,埋下了死亡之花的種子,這花的變態的恐怖他們都有目共睹,若是這般衝上去的話,被這些邪惡的話給纏住了,只有死路一條。
「放開......放開我!阿冉還在裡面,阿冉被困在了裡面!難道我們不將她救出來嗎!」卓玉珩撕心裂肺地大喊道。
紫蘇心中也極為痛苦不甘,可是現在這樣的狀況,又能如何。
但是還沒等紫蘇開口勸說卓玉珩,這一方石室忽然間地動山搖了抵賴,大塊大塊的石頭眼看好像要掉落下來了一般。
白錦面色一變,叫道:「不好,這裡快要塌了!我們要快些離開這裡!」
紫蘇見狀,只好拖著卓玉珩朝著石室外面跑去,他們這才發現外面搖晃得更加厲害,剛剛他們來的那個入口裡,正有大塊大塊的冰錐掉落下來,要是想要原路返回的話,分分鐘都會被落下的冰錐給紮成刺蝟。
「阿蘇,這該怎麼辦才好?我們被困在這裡了。」白錦焦急地喊道。
紫蘇朝瀑布那邊看了一眼,沉聲說道:「跳下去!順著水流跳下去,快,要不然就要要來不及了!」
三人沒有辦法,當即便跳入了河水中,順著水流來到了瀑布邊緣,沒有任何猶豫地逃了下去!
好在那瀑布的水流是流往冰谷外面的,下面的水潭很深,他們三個人跳下去保住了性命。但是因為身上傷勢過重,全部都昏迷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紫蘇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處,陌生的郊外了。
紫蘇掙扎著自河水裡面爬起來,嗆咳出了好幾口血水,才稍稍緩了一口氣,她緊張地在四處查看,終於在不遠處發現了白錦的身影。
「白錦......」紫蘇吃力站起身,踉踉蹌蹌朝著白錦的方向過去,將他從水裡帶到了岸上來。
但是在看見白錦身上的傷勢的時候,臉色陡然一變,原本就蒼白的膚色更是白得透明。
白錦身上的衣衫已經盡數都被鮮血染成了紅色,或許是掉下來的時候是,刮到了鋒利的石頭,他的胸前被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痕。紫蘇整顆心都慌了起來,抱著白錦的雙手禁不住顫抖了起來。
「白錦......」紫蘇心慌意亂,眼前一陣陣發黑,心中恐怖的猜測讓她感覺到了一陣陣滅頂的窒息,「白錦,不要有事......你不雅有事......」
紫蘇的語氣早已經不復以前的冷靜,在這一刻,她好害怕白錦救這麼死了,她完全不敢想象,白錦死了她該怎麼辦。
「咳咳......」白錦咳出了一口血,眼睛微微睜開,虛弱地喊了一聲紫蘇的名字。
紫蘇一怔,眼裡的淚水漱漱而落,她緊緊將白錦抱在懷裡,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死,你沒死......」
白錦怔愣住了,頓了一秒,他眼中劃過一抹溫柔的微笑,被紫蘇緊緊握住的手輕輕反握住了她的。
紫蘇撕下身上的衣裳,簡單包紮了白錦身上的傷口,點穴止住了血,將白錦背了起來:「待找到了卓玉珩之後,我這便就帶你去療傷,你要撐住。」
可是紫蘇在河灘邊找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卓玉珩的身影。心中雖然擔憂卓玉珩的安危,可是紫蘇身上也受了不輕的傷,而且白錦的傷勢也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她只好先帶著白錦離開了河灘。
夜郎谷。
如今山下已經是五六月份的天氣,但是夜郎谷里漫山遍野的梨花現在才剛剛盛開。
舉目望去,全部都是一片如雪的銀白色,好像滿山皚皚白雪還沒有消融一般。
山谷中一如既往地寂靜,梨花樹林里有鳥兒清脆的鳴叫聲傳來,一陣風吹過,落梨如雪,紛紛揚揚,悠悠的花香味浸染了人一身。
山谷中梨花林里最大的那棵梨花樹下,有兩處墳墓。
墳前的紫蘇一身雪白衣袍,紛紛揚揚的落花鋪滿了她一身,隨意披散的長長黑髮也染上了霜雪,她靜靜坐在一處墓碑前,手裡抱著一壇酒,鮮紅的眼眸靜靜凝望著自己面前的兩處墓碑。
「師父,師妹,我已經將夜刖殺了,給你們報了仇。」
她聲音有些沙啞,眸子里沉沉一片,凝著一種沉甸甸的悲傷與寂靜,紫蘇沉默了良久,才復又輕聲開口。
「師父,這麼久未見您,不知道師父現在……過得可好?有沒有想念蘇兒……」紫蘇的眼眶變得通紅,眸子里含著淚水,聲音哽咽了起來,「蘇兒沒能保護好師妹,我沒能保護她,之前沒能保護師父,如今也保護不了她……甚至連師妹的屍身都沒能帶回來,師父肯定對蘇兒失望極了吧?」
當日在幽冥宮冰谷中一場大戰,師妹為了保護卓玉珩而替他擋了夜刖一掌,後來夜刖帶著陸冉的屍身逃走了。
他們追了好幾天,才找到了他們兩人。那時候夜刖已經身受重傷,但卻還是抱著陸冉的屍體不放,后帶著她縱身躍下了山谷,那處山崖下是萬丈深淵,即便想要找尋屍骨,也找不回來了。
卓玉珩因為師妹陸冉之死,深受打擊,再也無心理會世事,已經削髮為僧,遁入空門。天下武林人士也才知道,他們的武林盟主,居然一直都是男扮女裝,前任武林盟主卓寒鳳的孩子,其實一直都是男子。
紫蘇安頓了受傷昏迷過去的白錦后,便回到了夜郎谷,在這裡立下了師妹的衣冠冢。
紫蘇停了下來,久久凝望著眼前的墓碑沒有說話。她伸手微微顫抖著撫著墓碑上師父的名字,低低地說道:
「師父,蘇兒好想你……」她的聲音好像哽咽住了一般,又是沉默良久,「蘇兒答應師父,會好好活下去……師父說得或許沒錯,若是我不想活下去了,想必白錦也不願意獨自一人活在這世上……」
想到白錦,紫蘇悲傷的眼眸里浮起了一抹自嘲。她這輩子沒有對不起師父,唯一虧欠最多,唯一愧疚的,就只有白錦一人而已。
她的前半生執念是師父,後半生的愧疚則是白錦。曾經她為了師父荒唐半生,可是白錦卻因為她而瘋魔痴狂一世。
紫蘇深深吸了口氣,壓下心裏面翻湧的情緒,抬起手邊的酒罈,仰頭直接灌下。
清澈的酒液飛濺而出,將紫蘇的衣襟都染濕透了。紛紛揚揚的梨花隨風飄落,酒香味和梨花的清香混雜在了一起。
紫蘇將喝空的酒放下,跪在地上,朝著師父的墓碑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然後才緩緩站起身。
她靜靜站在墓碑前許久,最後深深凝望了前面兩處墳塋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紫蘇順著梨花林的小徑朝外面走去,一直走到了梨花林的盡頭,在那裡的一棵梨花樹下,靜靜站立著一道雪白的修長人影。
好像有心靈感應一般,靜靜等在梨花樹下的人影轉過身來,深邃溫柔的目光凝在紫蘇的身上。
彷彿一直從未改變過的目光,陪伴著她走過無數的歲月,一直靜靜陪伴在她的身邊,只為了求得她的一個回眸一瞥。
一陣微風吹來,梨花林里樹枝輕輕晃動,紛紛揚揚細碎的梨花瓣飄落如雨,白錦安靜溫柔的視線穿過重重花雨,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
紫蘇忽然間就想到了之前下雪的夜晚,與白錦待在屋頂里的時候的場景。
白錦凝望著遠處一襲青衣的紫蘇,眼神有些恍惚,但是眼底卻是瀰漫著溫柔與滿足。
還記得他們兩人初遇的時候,年少的紫蘇白衣黑髮,靜靜站在府中的梨花樹下,吹著悠揚卻不知名的悅耳曲調。
如今一晃居然過了這麼多年,經歷的重重的磨難和波折,幸好......幸好老天垂憐,讓他終於將她等來了。
從此以後,他們兩人會再也不離開,會永遠廝守在一起。
白錦想到這裡,眼眸忽然間有些濕潤。
一起看落梨如雪,與你一起共白頭。紫蘇想起來那天雪夜裡,白錦無聲說的這句話。雖然那時候白錦沒有出聲,但是紫蘇看見了白錦的口型,便將這句話記下來了。
往後他們有漫長的一生,可以一起看無數梨花落雪。
紫蘇輕輕笑了笑,眼眸因為含著幾許憧憬,變得溫柔如水,她舉步朝著白錦快步走了過去。
白錦含笑凝望著走來的她,白衣黑髮,還是初見的模樣,發若流泉動,衣如蝴蝶翩。
白錦伸手輕輕拂去了紫蘇發上身上落下來的梨花瓣。
紫蘇望著白錦,低聲問道:「我們要去哪裡?」
白錦也微微一笑,說道:「無哪裡都好,只要是跟著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