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兔崽子

傍晚時分，一隻奇怪的背著書包的灰兔子來到了一片樹林前，只見它用肥胖的灰爪子拍了三下樹榦，「吱吱」地叫了起來。

聽到聲音，原本沉寂的松樹上面立即跳下來了三隻大白兔，足有兩米長的肥胖軀體卻顯得十分靈活，幾下騰挪便來到了地面，從樹林內部將一張透明的巨網掀開了個小口，正好容得下灰兔子進入。

「灰小南，外面情況怎麼樣？」為首的白兔子警戒地看了看周圍，低聲問道。

「猿族部落那邊已經發出戰爭信號了，想必是他們和從東邊遷移來的豹子部落開戰了！」

灰兔子語速很快地報告道。

聞聽此言，伏在後面的一隻雌白兔看向她，充滿擔憂地說道：「現在大山裡這麼亂，小南你要多注意安全啊。族裡面只有你一隻灰兔子便於隱匿，辛苦你了！」

「我沒事的，姨娘。」

灰小南隨意地擺了擺爪子。

快速鑽進巨網后，灰兔子跟隨著另外三隻白兔將透明大網迅速掛回原處，輕吸了一口林間熟悉的氣息，她神秘一笑，顯擺道：「今天我在外面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咱們快去找長老邀功吧！」

說著灰小南拍了拍身上的書包，鼓鼓的包裹頓時發出了一陣晃動。

「是嗎，是什麼好東西啊，食物嗎？」聽到小灰兔子這麼說，姨娘擔憂的臉上浮現出了笑容，溫和道，「快打開讓我們看看。」

「我自己夠不到書包啊，太費勁啦，咱們找到長老一起看吧！保證給你們一個驚喜。」

說著，灰兔子兩隻可愛的大垂耳撲哧撲哧扇了起來，顯示出它主人此刻激動不已的心情。

「恩，那快點走吧。」

三隻大白兔也好奇起來。

一路上，不斷有兔子從樹林中冒頭，皆被灰小南一行鼓動著前往樹林中心的長老祭壇。

松樹林很茂盛，樹與樹之間距離又極小，也就只有兔子這樣大小的物種能在裡面賓士，這是兔族的第二道保護線。

三轉兩轉之後，上百隻大小不一的兔子齊齊來到了林子中心的一小團空地。

空地之上，並不見所謂大長老的身影，眾多兔子定睛掃視，只見一旁的小水潭中，一隻巨型兔子仰躺在水面上，眼睛處還帶著一個殘缺的黑色墨鏡！

可不要小看這個墨鏡，這是兔族的護族至寶，也是大長老作為唯一一個去過人類國度的兔子的證據。

當然，這個唯一後面要加上一個活著回來。

至於那些被烹炸煮烤的，自然不在考慮之列。

「大長老，我帶來了個好東西，你快起來看看！」灰小南跑在兔群最前面，毫不顧忌自己的女兒家身份，興奮地大喊大叫。

「什麼好東西啊，看把你們給高興的，一個個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大長老頭都沒抬，懶懶地說道：「想當年，老朽在楚國的時候，要是像你們這樣一驚一乍，早就被那皇帝老兒做成紅燒兔頭一鍋端了！」

說著大長老翻了個身，喊道：「把東西放那兒吧，我先睡一覺。」

「不是啊長老，這個和你給我們的畫冊上寫著人類那一頁的圖畫一模一樣！」

「什麼？！」

兔長老嚇得一下子跳了起來，隨手抄起拐杖掃視周圍，口中念念有詞：「偉大的木精靈啊，您最虔誠的子民向您索求，使堅不可摧的藤蔓凝結吧，匯聚吧，保護吧！」

「深兔藤蔓！」

兔長老的吟唱甫一結束，幾道足有十圍粗細的精壯藤蔓在空地中迎風便長，眨眼間便有松樹高低，他哧溜鑽進藤蔓裡面，謹慎地盯著兔群，道：

「大家快躲到我後面來！小南，你說的那人在哪？！」

「哎？」

灰小南愣住了，上百隻兔群也愣住了。

這還是他們的那個談笑風生的大長老嗎？不是說好和宰相將軍坐在一處都悠然自得嗎……

「長老你誤會了，」灰小南一撅小屁股，扭到兔長老面前，胖爪一揮，指著身上的書包道，「那傢伙在這裡呢。」

說著配合一旁幾隻白兔將書包擰開，放出來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嬰兒。

「你看，他和長老的畫冊上一樣吧，連那個東西都有！！」

灰小南用手指了指小墨凡的肚子下面。

「是啊，人類真的長得那麼奇怪哎。」

「到底是萬物之靈，他們的攻擊武器才那麼小一點，竟然都能統治大半個大陸！」

「別說了，會變大的！」

「真的嗎，我彈著軟軟的…和我的小肚子差不多嘞！」

眾兔子你一言我一語，圍著這個奇怪的小傢伙看了起來，不少好奇心重的兔子都壯著膽子走上前去，摸摸這裡，捏捏那裡。

「唔！真的軟乎乎的，小臉蛋好可愛啊！」

「你拍的是屁股！」

「……」

「小屁股好可愛啊！」

聽到小兔子們的大聲議論，兔長老「咕咚」咽了下口水，從藤蔓後面走出，看向了那個如白玉般的胖娃娃，見其躺在土地上一動不動，這才鬆了口氣，佯作鎮定地道：「森林大亂將至，有這個人類在手上，我們兔族這次可保無虞！」

「傳我命令，松樹林自今日起全面戒嚴，各家備好食物，以水潭為中心呈環狀居住。」

「另外，給這小子披上楓樹葉，貢在咱們祭壇上，大家輪流祭拜！」

「還有，那個誰，別再管屁股還是臉蛋的問題了！快動作起來！」

「是！」

大長老的話在兔族中如同聖旨一般，兔子們紛紛行動了起來，有的忙著檢查巨網，有的忙著幫別的兔子一同搬家，剩下的一些較小的兔子們，也開始分配起了族裡面的食物和水資源。

灰小南則和姨娘一同，將小男孩搬到了一座由紅土壘起的方台上。

「爺爺，這小東西是雌的還是雄的啊？你看它有幾歲啦？」

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后，趁著周遭沒什麼人，灰小南一蹦一跳地來到兔長老身邊，躺進水池中偷起了懶，笑著問向一旁的爺爺。

「唔…我看是個男孩，大概有兩三歲那麼大吧。」

在自家孫女面前，兔長老卸去了威嚴，溺愛地看著躺在水裡面肚皮朝上，一臉享受的小灰兔。

「啊，還沒有我大呢，怪不得身體才這麼小一點。爺爺，你說他醒過來之後咱們喂他吃什麼呢？」

「這小南就不懂了吧，人類什麼都能吃，不過他這麼小，還是喝奶比較好吧！」

「人類真是好奇怪哦！」

「哈哈，爺爺當初在楚國，見到的那才都是怪事呢，有一次……」

……

聽著兔長老分享著他年輕時的英勇事迹，灰小南心中沒有一絲不耐，雖然已經聽過了千遍百遍，但誰讓自己的記憶力那麼差呢，別的兔子們都快能倒背如流了，只有她還像以前一樣，喜歡依偎在爺爺身邊，聽他講述那些許多年前的老故事。

「對了爺爺，你看這個小傢伙白白胖胖的，多像剛出生的兔子寶寶呀，咱們給他起個名字吧！就像我叫灰小南一樣。」

「哦？小南想叫他什麼啊？」

「唔……」

灰小南撓著胖乎乎的腦袋想了一分多鐘后，終於選擇了放棄，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太難了，小兔子哈哈笑著說，「不知道！」

「吼吼，」兔長老老態龍鍾地笑了起來，「這個小傢伙以後由我們養大，就相當於是兔族的孩子了，我們就叫他————」

「唔——就叫他『兔崽子』吧！」

「……」

灰小南在水中打了一個趔趄。

不難看出，兔族的兔子們毫無起名字的天分，就算是號稱去過楚國王宮多次的兔長老也是一樣。

除了灰小南這個名字例外。

……

……

森林裡的時間過的幾乎和劍閣一樣快，眨眼之間，已經兩歲半的小「兔崽子」迎來了他在兔族的百日禮。

自從一個月前在祭壇上醒來之後，墨凡就如一個真正初生的嬰孩般，在兔族中生活了下來。

他甚至已經以為自己就是一隻白兔了。

只是，他和其他兔族不同的是，僅僅用了三十天的時間就學會了大陸通用語和兔長老的所有半吊子魔法。

並且可以準確分辨出兔族中上千隻兔子的細微區別！

在一次兔族大會上，兔群上下一致認證小「兔崽子」是全族百年以來最為出色的天才！

不過，這個天才和其他的兔族比起來，卻釋放不出哪怕一星半點的魔法。對此兔子們並不在意，畢竟不管怎麼說，小「兔崽子」終究是個人類，就算是四腳一起蹦蹦跳跳，也還是個人類。

也許人類和兔族的魔法運行軌跡不同呢。

事實上，經過劍閣一戰之後，墨凡破碎的靈台內只有一團記憶還完好地保存在識海最深處，在無數重的封印和保護之下，等待著有朝一日再次蘇醒…！

他的身體之內，丹田、洞天和經脈的狀況比起破碎的靈台也好不到哪去，三者幾乎都被劍氣割裂到了再也無法重鑄的地步。

這樣一副身體，能活著就已經是萬幸，又哪有可能再次施放魔法呢？

……

森林外的戰爭愈演愈烈，楚國西部的傭兵團一步步地向天山山腳下進發，壓榨著動物部族們為數不多的領地。

隨著傭兵團的大力西進，原本靠近人類屬國的動物部族們不得不一再向森林內部遷移，這勢必會導致不同部族之間的大戰。

猿族和豹族就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了不死不休的族戰。

「長老，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七十九次觸發巨網禁制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我們整個兔族的魔能都會支持不住巨網的消耗的。到那個時候，我們松樹林對外界來說可謂一馬平川，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兔族族會上，一隻大白兔憂心忡忡地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是啊，我們也不知道現在外界到底亂成了什麼樣子。只從這幾日觸網的探子來看，除了幾十隻猿族和豹族戰士之外，已經出現了巨蜥族和象族的身影，甚至還有一隻魚龍族『覺岸境』的二境大能！」

一隻壯碩程度僅次於長老的兔子接話道：

「那隻魚龍已經掌握了化形之力，當日若不是我們以有心算無心，只怕讓他現出本體來，本族除了長老之外沒人能制服得了他！」

發言的是兔族中為數不多的二境修士，按照人族修鍊境界劃分的話，正是處於法伯後期的魔法師。

連這樣實力的高手都已經開始悲觀起來，整個兔族現在的氛圍可想而知。

「可是，象族和魚龍族不是號稱西麓的最大族群嗎，怎麼連他們都開始向森林中心轉移了？」

「別說了，還不是因為楚國的那群人類逼迫得太緊！」

「該死的人類！」

「噓，你小點聲，別忘了咱們這裡可是有一個人類的，誰知道他是不是外界派來的姦細！」

「在哪呢？」一隻剛出生沒多久的白兔疑惑道，「咱們兔族裡面怎麼會有人類呢？」

「那兒不就是一個！」說話的兔子伸手一指墨凡。

「切，那不是兔崽子哥哥嗎。叔伯你就會騙我！」小白兔扮了個鬼臉，扭頭就蹦向了墨凡。

看著一個右耳的毛略有缺陷的小白兔朝自己蹦來，小男孩沖著身邊的灰小南咧嘴傻笑，也向著迎面的兔子蹦了過去，抱起他來，奶聲奶氣地道：

「咿呀，小右耳，你好呀？」

「兔崽子哥哥你好！」被叫做小右耳的小兔子很有禮貌。

「百……百日禮？」

小墨凡扶著松樹站了起來，拍了拍懷中比他大上一倍有餘的兔子，笨拙地問道。

「是啊哥哥，」小右耳笑嘻嘻地用腦袋拱了拱墨凡的脖子，天真地說著，「為什麼哥哥你年齡比我大，卻和我一起辦百日禮呢？」

「恩……」

墨凡裝作一臉老氣橫秋的樣子思考著，卻沒想通，索性拍了拍裸露在外的肚子，開心地傻笑著：「是不是……因為我還沒有長白絨毛啊？」

灰小南聞言嘟囔了一句：「笨蛋，照你那麼說我也要辦百日禮了！」

就在幾隻小兔子打鬧的時候，水潭邊響起了一陣喧嘩聲音，一隻巨大的白兔從水中爬了出來，笑眯眯的眼睛裡面滿是慈祥，他看著立在林間空地上的兔群，嚴肅地道：

「情況確實已經刻不容緩，我宣布，自明日起將巨網禁制的範圍縮小，布至洞穴外五十米處。同時，灰小南和兔崽子每日午時準時外出，以便查探樹林外面的戰況，但是黃昏之前必須回來，否則族內不予開啟巨網！」

「其餘的白兔則負責輪流戒備，戒備的順序由抽籤決定，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長老！」

兔群齊聲答應，平時軟糯的聲音混合在一處，也多出了一分不同尋常的剛強之意。

見狀，兔長老笑了笑，溫和地道：「戰事緊急，諸位多多辛苦了。」

「我們不辛苦，長老才是壓力最大的那個！」許多白兔發自真心的感謝。

大長老擺了擺手，笑著說：「不過，孩子們的百日禮還是要好好地過，這一次所有禮物都被我藏到了樹林裡面，那幾個嚷嚷著過節的小傢伙，可要仔細開動腦筋尋找咯！」

「記住，你們只有一個星期的尋寶時間！找不到的話就沒禮物了！」

一旁，一些年長的兔子想到了之後自家小崽子們的吃癟情況，很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

「至於老祖我……就先去久違地喝一杯了！」

兔長老嘿嘿一笑，從水塘里掏出了一副精緻的酒具，鼻子輕輕地嗅了上去。

「嘖嘖，真香！」

……

「我們來比比誰先找到禮物吧！」小右耳興奮地叫道。

「一定是我，我是咱們幾個裡面跑的最快的。」

「胡說，我打賭肯定是兔崽子哥哥，他最聰明！」

「哼，你們說的那些都沒有用，我鼻子最好，找禮物誰也比不過我。」

小兔子們爭著搶著打起賭來，隨著灰小南一聲令下，便開始了快樂的尋寶之旅！

……

就在同一天，楚國王宮外走出一個提劍女子。

她戴著很奇怪的寬大斗篷，將整個身體都罩在了裡面，用著很奇怪的左手劍，斜挑起的劍尖上，串著一個很奇怪的人頭。

這個奇怪的女子從宮牆邊一步步走向天山。

魚復城外，萬千禁軍無一人做聲。

城中，琴聲繞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