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烏雲蓋雪
培育了十幾年的天屍被毀,碧玉蟬失竊。逍遙侯震怒,下令徹底查清楚。
根據現場遺留的痕迹,線索指向了東南一隅的死對頭姬國與南海派。
可巧雲溪谷一場大火后的第三天,在姬國芙蓉城的薈珍閣里,冒出一位黃臉漢子大聲嚷嚷購買「厲侯是不是金剛」的消息,名叫肖堯克。隔日,南星在番州遇刺,南海派隨即進入了緊急狀態,滿天下追捕肖堯克。
刺殺南星,誰都有可能,可一直無人承認。而名不見經傳的肖堯克捲入其中,裡面的關係頗令人云里霧裡。
他到底是仇敵,還是刺客?
化繁為簡,計算時間與行程,肖堯克具備了雲溪谷作案的重大嫌疑。
因為作案人明顯朝姬國方向去了,侯府高手便只在一溪之隔的陽武縣順便走訪了幾天,並沒有驚動縣衙。誰料想,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情況越來越複雜詭異,線索如同拽毛線團一般,越拽越長……
雲溪谷大火前的月圓之夜,陽武縣墳山爆發了一場浩大的仙師之戰。整座山的墳頭全部掀開,樹木折斷,白骨遍地。
從手段上看,是守護天屍的開光上境鬼修白無常所為。
那一晚,還有一個人獨自去往了墳山,陽武縣捕房的白役楚凡。
一場你死我活的慘烈戰鬥,究竟誰倖存了?
一個月後楚凡歸來,置辦莊園。
而白無常呢,並未在雲溪留下屍骨,極可能早就完蛋了。
追查楚凡,疑竇越來越多。
他憑空出現於陽武縣,據說是捕頭石猛的遠房親戚,暗訪后發現是一派胡言。
楚凡的路引上註明原籍雲夢,又在楚園大肆安置雲夢流人,人稱雲夢公子。以其做派與身手,加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銀,該屬於上層公子了,偏偏雲夢國內無一人知曉。
他與雲夢到底是什麼關係?毫無頭緒。
一個尊貴的仙師,怎麼降低身段做了白役?勤勤懇懇,巡街暗訪什麼的忙得不亦樂乎,並非簡單做做樣子。
難道,入紅塵歷練以求開悟?
又是何門何派的,抑或散修?
有一點可以肯定,他與天屍之案脫不了干係。
除了月圓之夜疑似殺了白無常外,楚凡回陽武后只呆了幾天就匆忙走了。離開的那日,恰巧雲溪谷大火,天屍被毀,碧玉蟬失竊。
他才是第一嫌疑人,肖堯克只能排第二。
再繼續深查,發現縣令李文在月圓之夜的仙師之戰後,竟然壓下了這個重大情況隱瞞不報。無巧不巧,其父親李光明曾為陽武縣令,十年前因為雲溪谷的天屍丟官,告老回鄉沒幾日就病故了。
……
聽完劉先的講敘,逍遙侯沉思了一會兒,冷笑道:
「現在的縣令李文居然是李光明兒子,難怪本侯看青雲郡呈送上的官員選拔名錄時心中一動……當年戰俘暴亂,李光明知曉情況,三番五次進言。說為蒼生計,必須毀滅天屍……哼,腐儒淺陋。他只看到縣裡面死了幾個娃娃,心痛無比。卻不知天屍一旦養成,戰場上要少死成千上萬兵……
「李光明不是病故,是本侯叫人殺了。想必,這個倔硬的老頭臨死前把情況告訴了兒子,所以李文千方百計謀求陽武縣令之位,以完成老爹心愿。可他對付不了天屍,於是為楚凡大開方便之門。你們也不必再追查了,以免事態擴大,拔出蘿蔔帶出泥,不好收拾。本侯敢肯定,毀屍竊玉的就是楚凡,甚至與肖堯克是同一個人。李文身為朝廷命官,一意孤行,其心可誅……」
劉先請示道:
「侯爺,在下立刻派人緝拿李文。」
「不,他畢竟是一縣之長,代表著國家的體面與威嚴,怎麼能隨便緝拿?得找個由頭,我就不相信他清如水,明如鏡。」
「侯爺,這個……還不太好找。我們的人查過了,李文在陽武的官聲非常好。加上才過去半年多,即使想中飽私囊,初期也會非常謹慎,努力做出政績。」
「政績沒問題,難道私德沒問題嗎?」
「這個,還真有。身為官員,李文喜歡上了蘭桂樂坊的歌伎杜秋娘。聽說二人如漆似膠,已經談婚論嫁。」
「哦,歌舞雙絕杜秋娘,清歌繞樑,舞動雲霞……這姑娘性情清高,受人排擠。眼下年齡漸長,也該尋個好人家嫁了,唱歌跳舞終究不能過一生……唉,算了吧,把李文貶官了事,其它的不用深究。但楚凡一定要拿下,他有沒有什麼親戚朋友?」
「稟侯爺,楚凡出現在陽武縣時,只帶了一個妹妹楚靈,最重要的親屬應該是她。借住過捕頭石猛家一段時間,彼此關係匪淺。後來,又與兩名女子李素、燕婉兒曖昧不清。對了,李素還是雲夢祭酒李正之女……」
逍遙侯豎起手掌,打斷了劉先介紹情況,道:
「七七八八的,不必細說。馬上派得力人去陽武縣,把與楚凡相關的人物抓捕,關押在安全隱蔽的地方,好生招待。記住,一定要悄悄進行,繞開官府。最好弄成一場普通的江湖仇殺,或者搶劫綁票……」
噠噠噠……
一騎飛至,卻被外圍的守衛阻住了過不來,焦急地向為首校尉說著什麼。
劉先看了看,道:
「咦,是欽天監的人。侯爺,我去詢問下。」
逍遙侯哼了一聲,道:
「不用,叫他過來。」
不一會兒,一名身穿欽天監官吏服飾的中年人一溜小跑到厲侯面前,躬身見禮后,急道:
「稟侯爺,有狂徒強闖仙師館,毆打天台宗弟子!」
什麼?
幾個文士面面相覷。
從來只有天台宗弟子毆打別人,今日怎麼被別人打了,還是在自家地盤。
這,這……是要翻天的節奏呀!
「你快點原原本本講清楚,不要一絲一毫遺漏。」劉先命令道。
「等一等。」
逍遙侯擺擺手,望向田裡玩耍的孫子,臉上露出一絲慈愛,道:
「去把大將軍請來,一起參詳。」
待赤足泥手的厲烈走過來,恭敬侍立一旁,欽天監官員敘說了剛才發生的情況。他離開時,肖堯克正與吳王孫賭鬥猜棋子。
半盞茶后,氣氛凝重了。
天台宗,才是厲國的真正主子。現在主子被人像狗一樣打,王城非出大事不可!
逍遙侯嘴角掛著冷笑,揮手讓欽天監官吏退下,道:
「才提肖堯克,他居然就來了,還大鬧仙師館。厲烈,你說該怎麼辦?」
厲烈恭敬地微曲腰身,道:
「應當立即封鎖城門戒嚴,派出重兵……」
逍遙侯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道:
「若想國運長久,你一定要記住,在宗門沒下命令之前,不可隨便介入修士之間的爭鬥。肖堯克能夠讓吳王孫屈尊結交,絕對不是易與之輩。剛才我感覺仙師館那邊有一道凌厲意志乍現,居然強過渡劫五重的雷鳴長老……你猜一猜,他是來幹什麼的?」
厲烈道:
「肖堯克定是一個假名,前面加上南海二字,偏偏又神識強大,是故意讓人疑心南海派,挑起與天台宗門的仇恨。」
逍遙侯笑道:
「這個目的,瞎子都看得見,卻非主要……昨天厲玲瓏神差鬼使回來,竟然瞞過了滿天下探子,絕對有高人護送。今天外門押她回去,立刻冒出一個肖堯克阻擾,也太巧了點。再拐彎想一想,厲君奇與雲夢的共同敵人是我,而楚凡與雲夢關係匪淺,肖堯克又明顯是玲瓏搬回的救兵。結合以往的情報,完全可以肯定,他們是同一個人。
「那麼,楚凡是來幹什麼的呢?十有八九是來刺殺我的。如果要滅天台宗,該上天台山,而不是毆打無足輕重的外門弟子。刺殺了我,厲國將大亂,短時間內不能討伐雲夢,厲君奇也可以趁勢而起。端的好算計,一箭雙鵰。」
文士們面露驚疑,厲烈聽得冷汗直冒。
逍遙侯長身而起,伸了個大懶腰。
一股無形氣浪撐開,眾人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逍遙侯握拳屈臂轉動手腕,發出咯嘣脆響,大笑道:
「哈哈哈,正千方百計消除隱患,沒料到楚凡卻自己一頭撞上了門。本侯自從踏入金剛境,好多年都沒有痛快舒展筋骨,希望他不要令我失望……」
正此刻,一聲巨響,大地微顫。
眾人紛紛扭頭望向仙師館方向,劉先沉吟道:
「似乎那塊分界石被人用蠻力擊打,我沒有感覺法力波動。」
逍遙侯點點頭,道:
「嗯,不錯,只有崑崙奴具備如此神力。派人去察看,隨時回傳消息。另外,增加人手,嚴密監視王宮和公主府。」
待劉先安排妥當后迴轉,剛與逍遙侯、厲烈討論了幾句國事,晴天霹靂,地動山搖。
婢女們花容失色,亂鬨哄跌倒在地。連肅立的兵丁們也酒醉一般轉了幾圈,數息之後才重新整理好隊形。
呆田裡玩螞蟻的孩子一屁股坐下,委屈得哇哇哭叫。身為大將軍的父親厲烈連頭也沒回,仆佣們不敢上前安慰。未被允許私下王田,是要砍頭的。
嗖……
厲嘯傳來。
逍遙侯抬手一抓,天空中一塊砸向八卦田的碎石頭改變了軌跡,落入掌中。巨掌一合,源源不斷的石粉從指縫露出。
風起,天陰了。
雲彩從四面八方彙集,隱約透出淡淡血紅。
逍遙侯的朗笑聲震田野。
「天人之下,莫非螻蟻。哈哈哈……即使天仙下凡,可敢與厲某赤身肉搏?喚我烏雲蓋雪,抬我冷鋒槊,出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