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半·菩提

第21章 一半·菩提

美國1929年經濟危機在1930年並沒有結束,高一七也沒有走出五月的陰霾,六月的風暴在老師們忙於高考的幾日里慢慢醞釀著,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扇動了幾下翅膀,美國得克薩斯州在兩周后將會產生一場龍捲風,而六月的東南季風即將到達四川盆地。

歡樂啊!像湧上心田的蜜。梁辰這幾日對范進中舉后大悲大喜理解得越加透徹。五月末的大雨之後,先是愈漸炎熱的天氣驟然涼爽了下來,空氣那股沉悶消失得無影無蹤,王源說是他在六月初向上帝祈禱才換來六月的好運。

故事裡、戲劇里、小說里儘是好景不長,梁辰不知道他的日子也算得上好景不長,六月的第一次月假,在杜若遠方親戚家的小閣樓上,梁辰和他忙著整理從高三的學長學姐收上來的各類二手物品。

一整個下午,杜若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時常把自己本就整理好的東西翻亂。

回家的路上,梁辰問杜若,說:「怎麼了,一下午都這樣沒精打採的。」

「沒什麼啊!昨晚沒睡好而已。」杜若低著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像是在躲著梁辰一般。

從小時起,杜若有事瞞著梁辰時,總喜歡在下意識的揉自己的眼皮,梁辰提示過他無數次,杜若說這是融入骨子裡的行為,興許在前世前前世就已經養成了如此的習慣,改不掉了。

「你揉眼皮了。」梁辰面露著些許揶揄之色。

「阿西巴,和你說吧!」杜若沉默了片刻,轉過頭,看著梁辰,面露難色,「晚上你自己就知道了,我告訴你不好。」

「裝神弄鬼的,有什麼驚天大秘密呀!」梁辰眯著雙眼,有些鄙視的問道。

到了村口小學的岔路口,杜若快步向著自己家跑去,沒回頭,消失在了彎路之中。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杜若消失在梁辰視線之外后,他的腦子莫名的想起這句話來。

吃完晚飯,梁辰早已把杜若的事拋到雲邊海角。六月,母親明令禁止梁辰使用熱水器,他只得在灶房燒水洗澡。不多時,梁辰褲兜里的手機「嗚嗚」地顫動著,灶里的柴沒了,梁辰一邊用夾火鉗往灶里塞進劈開的竹塊,一邊接起電話。不料,灶邊快要燃盡的竹塊被梁辰的燒火鉗帶了出來,還帶著金黃色火焰的竹塊一下落到梁辰赤裸在拖鞋的腳上,下意識間,梁辰猛地把腳抽回,火燎的感覺使得他臉上的肉緊皺著,嘴裡一會兒「喔喔喔喔」地叫著,一會兒又「嘶嘶」地從牙縫往裡吸涼氣。

待得腳上的疼痛稍好了些,梁辰忙向電話那頭的代瀟說了聲對不起。

「方便說話嗎?」她沒有一點聊天前的寒暄,很是直接。

「你等一下啊!」梁辰喊著母親來替自己燒火,自己倚著牆走到了屋外的壩子。縱使是六月,夜色在八點多也登上了舞台。今夜無月,滿天的繁星懸挂在夜幕之上,梁辰很喜歡這樣的夜。

「好了,這下可以說了。」梁辰將腳搭在凳子上,任由涼風的吹拂。

「嗯。」電話那頭的代瀟有些猶豫,約莫過了五分鐘,仍舊是只有一個嘆詞。

梁辰有些奇怪,突然間想起杜若在街上說的莫名其妙的話,「晚上你就知道了,不必我來講。」

他的心裡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只是梁辰還有那麼一絲賭徒的僥倖,他狠狠的吸了一口晚風,故作輕鬆的說道:「幹嘛!什麼時候優柔寡斷成了你的形容詞了。」

「倒是。」梁辰只聽得,電話那頭代瀟笑了,很是勉強,梁辰猜測。

代瀟開口的幾秒鐘里,梁辰的心裡像是有人打鼓,嘭嘭的響聲撕扯著他緊繃的神經,真是度秒如年。

「我和杜若分手了。」這才是她的不方便之話。

梁辰苦笑著,久久沒有說話,空著的手撫摸著被火燙傷的腳背,臉上的溫度陡然上升,變得滾燙,「你猶豫的那幾分鐘,我就猜出來了,存在一絲僥倖,可惜還是一想成讖。」

「對不起。」梁辰小心翼翼地說道。

「是我說的分手,你不必內疚。」

「嘶!」梁辰拖長了氣,一時無語。

「怎麼了。」代瀟問道。

「沒什麼,剛才燒火的時候燙到腳了。」梁辰搖晃了幾下腳,說道:「我不想對你說沒事,我不想騙你,也不想騙自己,我內疚就讓我內疚好了,我只是想起或者見到你才內疚而已,就像我的腳上的傷,過了今夜,就不在疼痛,但是傷疤在你的心口。」

「所以是我和你說,而不是杜若,也不是旁人。」

梁辰似乎聽到了她的抽泣聲,忙問道:「你哭了嗎?」

「還沒有,還能忍住,只是紅了眼眶罷了,估計一會兒得哭,你別笑我啊!」

「沒事兒,我陪你一起哭,到時候你笑我就得了。」梁辰笑道。

代瀟有些哽咽地笑了,「還是陳汶了解你,你果然和她說得一模一樣。」

「她怎麼說。」梁辰問道。

「她說你像個女孩,對感情敏感得狠,一旦有人因為你受到傷害,只要與你有那麼一點點的瓜葛,你比受傷害的那個人還要難受。」

「所以你聽信了她的誇大其詞。」

「我覺得她說得對。」代瀟停頓了許久,異常冷靜的說道:「我也了解你,梁子。」

「每次我和杜若吵架的時候,你都異常緊張,總是過分維護我。」

「我只是,哎!」梁辰感嘆道:「長嘆息以掩涕兮!」

「我和杜若是我自己決定,要是我不喜歡,你怎麼安排也沒用。我和他是我的問題,良人怎奈變涼人。」代瀟有些無奈的說道。

「怎麼感覺像是你在和我說分手。」梁辰還了聲無奈的笑語。

「對啊!我眼淚的都憋回去了。」代瀟也是笑著回道。

「所以,你們為什麼分手。」梁辰問得有些小聲。

「剛才不是說了嘛!良人無奈變涼人。」代瀟說,「距離遠了,感情淡了,我成長了。」

「夜裡總是在想未來,發現我和杜若沒有未來,他的道和我的路隔著長長寬寬的一條大河,長痛不如短痛,你覺得呢?」代瀟問道。

梁辰有些懵,她沒想過代瀟會問這個問題,「如果是你的決定,我不置可否。但是我和杜若相處了十六年,這個男人越來越了不起了,我也不知道你們以後怎麼樣,只要你們各自見面還能道一聲珍重便好。」

代瀟答了聲好,梁辰似乎感覺她流淚,眼淚淌過她的臉頰,她渾然不知。

屋內,母親和奶奶已經叫了梁辰三遍了,梁辰只得掛斷了電話。晚風吹在他的臉上,梁辰既憂傷又暢快。

六月的蟲鳴聲在寂靜的夜裡像一個巨大漩渦,嗡嗡的,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又在梁辰的腦海一圈圈地炸開。陳汶說得真對,梁辰怎能不難受,即使有著代瀟的「安慰」,在他的心裡依舊會想起,那個女孩在深夜裡落淚,而每一滴淚珠都有著他的因果。腳踝的傷疤還歷歷可見,腳背又添了新傷。

或許陳汶是對的,自己當真是白娘子轉世,本來無一物,到處惹塵埃。

洗完澡后,杜若在qq上發來消息,譴責自己的罪行,讓梁辰不要多想。梁辰沒回杜若的消息,他有些無奈,自己本是一個局外人,卻被深困在情局之中的兩人安慰。

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放月假的兩天,杜若有些膽怯,躲了梁辰兩天。再見時,梁辰調侃他是過街的老鼠,而他是滅鼠的專家。

回石河的車上,梁辰問杜若被甩了有什麼感受。

「三分春色描來易,一段傷心畫出難。」杜若癟著嘴,有些傷心。

「我看是有心爭似無心好,多情卻被無情惱。」梁辰笑道。

「總朕錯,總朕錯,請莫惱,請莫惱。」杜若搖著頭說道,「我已經準備好迎接班裡那群長舌婦的口誅筆伐了。」

「那您是比楊貴妃還慘了。」

「哎!半行字是薄命的碑碣,一培土是斷腸墓穴,再無人過荒涼野。過錯都是我,奈何沒有一個天理。」

「行了,只有你我才是傷心人,其它那些無非是些看戲的道德標兵罷了,到時候我們兄弟兩和她們大戰個三百回合。」梁辰帶著戲腔說道。

杜若和梁辰倒是小人之心了,回到石河遇到的幾箇舊時初中同學儘是如初,打著招呼,梁辰兩人在車上幻想的憤怒者、蔑視者、出言譏諷者只是兩人的內心最隱秘的黑暗而已。

是的!梁辰多少有些腹黑。「獅子似的雄心,兔子似的的怯懦,狐狸似的狡猾」,他都有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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