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十一)在遠方
杜若還是和秋楠分手了,梁辰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跨進杜若在大二時租下的小房間,地上擺滿了立著倒著疊著的空啤酒瓶,杜若就在他新買的躺椅上睡著大覺,這個嚮往著永澤的男人還是哭了,他終究不是永澤君那樣無情,秋楠也不是初美那樣情痴,我們終究是這個世界食人間煙火的平凡之人。
梁辰在大學時一如既往地羨慕杜若的感情生活,即使不在同一座城市,相隔千里之外,梁辰還是能聞到那股愛情的酸臭味道,而自己還是孤獨寂寞作伴。
梁辰好像最了解杜若和秋楠的感情生活,他的微信里幾乎每一天都能收到杜若秀恩愛的甜蜜視頻和照片,這是杜公子的個性,他的骨子裡早就銘刻著愛情必須大膽表達,杜若也不相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來了,找個地方坐吧!」杜若緊閉著雙眼,薄薄的藍色被單落下露出最後酡顏,他的語氣有些秋日深夜裡的涼。
「您這個找字用得很是精妙。」梁辰把自己的書包丟在沙發上,開始收拾起散落在地板上的啤酒瓶,其實借酒消愁也不錯。
「喲!失戀了還能寫新作品呢!」梁辰看著書桌上筆墨未乾的宣紙,那三十個草書大字很是狂野,這是杜若在大學堅持的風格。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李白的《三五七言》似乎最是貼合昨夜的杜公子,梁辰在火車上帶著耳機聽著他回憶過去的三年甚至牽扯著遠古的高中歲月,梁辰除了時不時的寬慰應答,兩個多小時的通話時間裡,杜公子一人在痛訴自己逝去的感情,梁辰多少有些共鳴,只是某些東西掐著嗓子一語不發。
「喜歡嗎?送你。」杜若偏過頭,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來。
「我不要,和我又不搭。」梁辰還了杜若一個苦笑。
「對哦!梁公子應該是紅酥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杜若自嘲般奚落起梁辰來,「哎!我本來以為你老人家情路坎坷就算了,沒想到,我比你還慘。」
「我是自作自受。」梁辰開了瓶酒,自飲自酌。
杜若坐起身來,感慨道:「你總是好的,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沒有那麼痛苦。太宰治不是有一句話嘛!若是能什麼什麼······自然也不會什麼什麼。」
「若是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的來襲。」梁辰咽了口酒,回答道。
「還是梁子哥哥有文化。」杜若撒嬌般地回道,「你說我是不是也是自作自受啊!」
杜若也不是自作自受,只是他和秋楠慢慢活在了兩個世界,狂野的杜若和向陽而開努力綻放的秋楠不再能執手相愛。
杜若著實不適合秋楠了!他在大學的生活彷彿是汪峰的搖滾樂那般狂放不羈,大一時還因為物質上的短缺收斂著自己的興趣,在大二時靠著原來的老本行在宿舍開起了小賣部,加之幾個寒暑假的收入,有了積蓄的杜若宛若久在樊籠里的小鳥回歸自然,大一那時還偶爾帶著秋楠一起外出露營,在大二成就了一個真正的浪蕩客。
滑板、單車、野外生存是杜公子在大學的三項愛好,也不知何時的大腦抽筋,杜若在電話里激動地和梁辰聊了一個小時的徐霞客,浪跡天涯成了杜公子繼成為石河商業大佬后的又一個偉大理想,他胸中燃起的熊熊烈火澆滅了曾經對秋楠的那一團愛情的弱水。
杜若的天空只剩下那幾隻志同道合的自由鳥,梁辰和秋楠就好像天空中的白雲時不時的幻化成他兩的模樣,那是因為這兩個人時常還主動惦念著他。
最長的一段時間,梁辰四十天沒有收到過杜若發來的和秋楠在一起的消息,他偶爾在不經意時會提醒杜公子,只是梁辰那時還在度過自己的情傷期,抽不出一點心思來關懷其它修成正果的有緣人,那怕這人是杜若,梁辰也只是在越來越少的閑聊中,在某個沒有話題的時段里添上兩句杜若絲毫不會在乎的玩笑。
杜若對梁辰在感情問題上的建議在高中結束后便只是左耳進右耳出罷了!杜公子對於梁辰的愛情總是免不了嘲諷,梁辰實在太過懦弱,而懦弱者總該有所懲罰。
杜若著實是自作自受的,在他遠行前只是和秋楠不明不白地說上兩句自己將要外出,沒有時間、沒有地點、沒有原因也沒有誰和誰,而遠行時,他把自己當做了真的孤獨流浪者,連同肉體和精神還有和這個社會所有的關係統統拋在了他的背影之後,不曾回望一眼;當他回來時,往往是在長眠之後拉著秋楠敘述他的瘋狂經歷,杜公子一個字也不過問秋楠的生活了,火車在瘋狂的疾馳,鐵軌與車輪呲呲呲冒出火花,杜若在某個轉向的軌道駛出了道外,粉身碎骨的是他,那條軌道不會隨他前進了。
於是在某個艷陽天,在大一時,還會趁著好天氣躺在山頂操場的大草坪上曬著太陽說著你儂我儂的情話的兩人不再微笑了。太陽是在釋放溫暖的,可是寒冬畢竟還是寒冬,寒冷只會因陽光的存在更加寒冷。
杜若是如此和梁辰描述他和秋楠的最後結局的,一個自作自受的自以為是者辜負了一個女人的愛,她沒有扇自己耳光已是對自己最大的原諒。
太陽下的長椅上,秋楠攔著準備滔滔不絕的杜若,將曾經的歷歷往事娓娓道來,據說一個人將死的最後時刻腦子裡會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秋楠是將死之人了吧!她對杜若那顆心將要泯滅,她笑著講完了所有開心的從前,可是現實是,她眼裡的淚花閃過她的悲傷,對面這個曾經摯愛之人將她驅逐出了他的心靈,太陽升起,這一段愛情將要落幕,他們在深夜裡相愛,在白日里遠離。
杜公子也做過挽留,只是他錯過了千千萬萬個不必如此的機會,他的懇求和道歉換來的不過是更多的淚水更深的傷痛,杜公子還是放手了,他不願秋楠再如此傷心的,或者是自己再去插上一刀。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是杜公子講完的感慨。
「秋楠也和我說過的,比你還早。」梁辰有些尷尬地講道。他難免會想起高一的那個六月,自己和杜若在路口分離時自己腦海中突兀地閃出那句——尷尬人難免尷尬事。
代瀟是第一個,梁辰沒想到秋楠是第二個,還是那句方便說話嗎?彷彿是複製般的場景,梁辰腳背的傷在黑夜陰冷作祟下有些疼痛,他不再是十五歲的梁辰了,匆匆而過的五年,老天雖是褫奪了他的才華,但是同樣還給了他五年的閱歷。
「分手了?」梁辰平靜地問著。
「嗯!」秋楠是悲傷的,她的語氣還帶著顫抖,「你知道原因的。」
「你考慮好了嗎?還是只是等著浪子回頭。」梁辰畢竟要盡一些責任的,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也是積德行善之事。
「考慮好了,他的性格就是那樣喜歡冒險喜歡在遠方,我等的太累了,兩個人的生活讓我過成了一個人,我的心也累了,他的心也沒在我這兒了。」梁辰聽到了秋楠的抽泣,她在悲傷的。
「我不在你們身邊,我也不知道你們兩個怎麼樣了,我曾經和另一個女孩說過杜若他越來越了不起了,但是今天我好像沒有勇氣和你說,我自己就是個愛情失敗者。我也不是你我不知道你的傷痛,杜若可能捅了你一刀,我沒法騙你捂住傷口勸你勇敢起來,但是三天或者更久之後你後悔了,你告訴我我押著他來求你。」梁辰終究還是留了一招,他不是《前任三》里的鄭愷,總該給兩個人留條路的。
「謝謝!」秋楠連謝謝也說得冷漠,「我已經給過我自己機會了,在我們學校山頂的草坪上,我給杜若講了我曾經和他在一起所有的開心時刻,其實是我自己在勸自己,如果我心軟了,我就抱著他用眼淚挽留他的心,可是我沒有,我在太陽下微笑著和他擁抱,微笑著和他說分手,我一滴眼淚都沒有留,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心傷透了,梁辰,你知道等待的日子多麼難熬嗎?就像是你講的陸牙的故事,永遠在夢境里循環看不到一點希望。」
是啊!等待著實難熬的,薛姎也和梁辰講過,在無限期待中等待著那個你已經不知道愛不愛你的人是痛苦的,江水潮潮,湧上岸邊拍打著冰冷的身體,那種冷的感覺就是等待時逐漸冰冷的心。
「我們算是同病相憐嗎?」杜若舉著反射著光的杯子小聲說道。
「不,同病相憐的是她們,我們是刺殺了她們青春的兇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