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子現在是光腳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老子現在是光腳的

馬小燕突然想起一事,心中有些惴惴,「夫子,在我之前,咱們酒壺山這一門,有幾位師兄?」

「七位。」這一次,方涼沒有再對方懋的身份排位,有任何遮掩猶豫,「前面四位,在這次上山之前,想必你也知道了。李曦蓮位列第五,之後有是張屴;方懋,」

馬小燕輕輕嘆氣,「丙級乙班有個插班的,叫任平生;此人性格,從不輕言放棄;不知道他還在不在山上?」

她怕深居簡出的夫子,未必記得那個插班不足三月的新面孔,所以特意強調了一下。在山中這段光陰,馬小燕掐著手指頭倒算時日。按照夫子將近一月之前的說法,今夜子時,上山之人,無論獲得機緣與否,都會被「送」出這座雲海秘境。

看看天色,剩下的時間,不足三個時辰了。

馬小燕暗叫可惜。若不是任平生十多天前那一次排盤測算,給出那句「陰金雕陽木」的流年評語,自己在那座如同置身遠古洪荒的無字城中,也未必能循著那幾乎難以發覺的蛛絲馬跡,找出這段深埋池底淤泥中的雷劈木。

她之前與申功頡他們第三次進入秘境,那座無字城依然是大戰前夕;只不過這次更早了一些,所以僥倖遇上有民伕往城門裡送糧,三人渾水摸魚,得以進城躲避戰禍。在城中逛盪之時,也曾到過那北海湖一隅,林中紅樓前面的那片藕塘;甚至池邊駐足賞荷良久。馬小燕當時心神漣漪不斷,有所感應。只是當時聽了那位對一城典故無所不知的說書先生介紹;此方藕塘之所以沒有與北海湖相連,是因為這是一座千年以前的採金坑。而且在一城布局之中,地處辛金方位,與馬小燕的親木命宮相剋,而且當下流年,也是親木運程;所以她當時便沒有多想。

城破之人,一行三人盡皆「戰死」;所以直到被踢出秘境,三人都一無所獲。

然而任平生一旦給出那「陰金雕陽木」的推衍結果,馬小燕便如同醍醐灌頂,恍然大悟。

所以那份卦金再重,她馬小燕都是佔了大便宜的。

至於這次獨自上山,無論是想辦法進城,還是後來被裹挾與膠著戰事,都耗費了許多時日。算著日子苦撐的馬小燕,其實心急如焚;生怕一拖再拖,錯過了夫子給出的最後期限。

然而最終還是在幾個時辰之前,城池被狂人攻破了。人群慌亂之中,馬小燕趁亂脫身,如願以償。只是這份機緣的取得,小女子當時不但毫無喜悅之情,反而悲痛萬分。

古木出水之時,滿城生靈塗炭。

所以全身而退的馬小燕,直到見著早已候在此間的夫子,才稍稍自我安慰,那畢竟只是一座虛幻秘境,不是真的。

至少為了日後道心穩固,她也只能做此想了。

那位洞察天機的小學弟,怎麼反而會得不到屬於自己的機緣呢!

任平生眼前一黑,心神倒是瞬間澄然明凈;突然發覺下墜的速度,驟然變慢。任平生想起上次在日影渡船中的推衍結果,心下一沉,連忙睜開雙眼。

果然,這座並無雷池隱藏其中的雲海,跟自己原先那艘符舟一樣,在片片崩碎!眼前那朵朵崩碎飄飛的流雲,情狀氣色,都十分古怪,也有幾分眼熟。

若取其中幾朵拼接起來,便可以拼成某種遠古圖騰的一部分。

任平生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只不過耳旁呼呼的風聲越來越大,任平生才驚覺自身處境;即便找到了,又能

如何?頭頂暮色,腳踏虛空,自身且不由己,就算悲天劍近在咫尺,伸手不能及處,你任平生都拿不到啊!

剛才因為沒有發覺竟是身處那座雲海的圖騰大門,所以任平生並沒有刻意計算此間特別的光陰流轉。但如今稍稍回想,粗略估算;玄黃天下的時光,該又過去十多天了!

練氣與劍道皆入臨淵的大修士,不但身上法力全無,手中也是僅餘一把劍鞘;在這天地無人之處,竟落得個坐以待斃的境地,任平生唯有苦笑不已。

破碎雲海終於漸漸消散,飄散四方朵朵閑雲,任平生拼盡心神之中東拼西湊的最後一點靈力,一一望氣勘探。雲朵中再不可能藏著什麼東西了。

望向腳下,並不見有地面飛速接近,唯見一片鴻蒙氣機,死氣沉沉。

任平生喟然長嘆。上一次在日影渡船中,那一次拼著有損此方天地百世功德的天機推衍,終究還是存在一絲紕漏!

這座神秘的異域雲海說蘊含的劫數,本該屬於當今道院同窗,周成與鍾礚澍;或者說,不知多少年後的般功與墨鍾兩位宗主。他們兩個既然沒來,這座雲海出現的唯一氣機,就是那把流傳此間的悲天劍條,算是將任平生的運程劫殺,與這座雲海掛上了一絲牽連。

而如今雲海如期破碎,悲天劍卻依然杳無蹤跡!

整座天地,雲煙盡散之時;腳下那一片蒙昧虛空,突然如有稚童投石鏡湖面,一片漣漪盪開,氣機律動不停,瞬息間便掀起一股翻江倒海聲勢的氣機浪潮。

那股氣機一線潮湧,將整片鴻蒙屏障居中劃開;兩座天下,在那屏障破開之處迅速接壤融合。

融合的缺口,先是出現一片雲霧繚繞,瓊樓玉宇的宮闕樓台。一座高高聳立宮闕之上的天台上,有兩尊神人金身,相依相偎,動作不停,正在做著某種連任平生都要非禮勿視之舉。

生死一線間,任平生也顧不得那許多了。

鴻蒙屏障的開口越來越大,瞬息間裂到天邊,整個鴻蒙天際,當然無存。下方那片樓台宮闕所處之地,竟然是另一座雷電如織的雲海中。那身處高台上的神人金身,一絲不掛;男的那釉亮堅實的金色肌膚之下,有那條條筋腱明晰的肌理,雄壯有力;胯下天根挺立一線,陽燧流轉如電光纏繞。那尊婦人神靈的金身,一般高大,一樣的金色肌膚,卻是與俗世女子差不多的身段樣貌;前有疊嶂高聳,後有丘陵起伏,其間溝壑,深不可測。

兩尊神人鏖戰不歇,高呼不停,天根進出玄牝門,便有那陰陽相合而生的雷電漿液,源源不斷留下高台,形成一道流泉飛瀑;飛瀑之下有如同天湖的一處雲海陷坑。

這座如同大湖的雲根雷池,漿液四處溢出,滲流雲海罅隙中;雲海渦流纏繞,道道雷電漿液,以某種溝壑縱橫的複雜趨向,最終匯成了遠方雲層之下那座如同蛛網交織的另一座雷池,任平生身陷幾次的煉獄之地。

下垂之勢幾近極限的任平生,只見那座寬闊的雷池湖泊撲面而來;漿液濃稠,天火凝鍊;身陷這一座雷池熔漿中,這具剛剛開府完滿而入臨淵的爐鼎,能剩下一縷青煙?

想不到我任平生的葬身之處,竟會是那對荒唐雷公電母的淫邪苟且之地!

還未接近雷池湖面,熾熱之氣已經大盛;任平生那原本雷火底蘊深厚的火府,再次天火迸發,一發不可收拾。無需望氣,更在修士神通盡失的情況之下,已經感覺到體內哪座稚嫩木府的飛速枯竭;即便是那座原本穩壓火府一頭的水府,水運精華也在迅速萎縮乾涸;更莫提那座剛剛有點起色,卻是被火府死克的金坑了……

任平生最後抬頭,望了一眼那座翻雲覆雨不知,雷瀑飛流直下的白玉高台,眼神狠厲。

趁著神魂燥亂之中的一絲清明,任平生心生某種感應,來自那道雷漿飛瀑。

任平生左手中一張暖樹巢罡符的符膽破開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道符籙夾入右手那冊泛黃古書的書頁之中。就是一次死馬當活馬醫的賭命之舉,他並沒有等待祭出這張符籙的結果,而是空出的左手隨即抓緊劍鞘,向那行將撲到顏面的廣袤雷池,遞出一劍。

也許便是此生的最後一劍,他沒有用悲天劍術;而是太極六十四劍的一式移山望海。

劍鞘末端所觸,是那雷池湖面的濃稠漿液無疑。只是湖面卻並沒有被刺破半分,這支木質精純的木鞘,也沒有被那雷池天火點燃。

劍招法力的瞬間,任平生眼見劍鞘末端的觸點,有一道堅實凝練的氣機屏障,隔絕了那座雷池的熾盛天火。

一座危然高聳的九層寶塔,在眼下雷池中拔地而起。好在那一式移山望海,本來就是借力從人,異形換位的妙招,否則這一次,從天而降的任平生,勢必與那九層寶塔轟然相撞。就算不撞個半死,也得落個頭破血流的下場。

九層寶塔與那白玉高台,毗鄰相對。那對激情熾燃,水深火熱中的雷公電母,終於注意到了不遠處那峭立塔尖的青衫少年。

任平生倒無意窺伺別人的風流韻事,趁著那兩尊高高聳立的神人金身並未發難,低頭望對面向台下的飛瀑之中,先前心生感應之處。

雷漿激流之中,一根渺小得如同火柴梗的物事,正在逆流激進。雷漿瀑布煉燒不止,那「火柴梗」衝擊不歇;頗有一番要拼個魚死網破,不死不休的氣勢!

奈何面對強大的雷瀑,說那「火柴梗」是蚍蜉撼樹,螳臂當車,都算天大的抬舉了。

久別重遇,任平生又愛又憐。不在匣中好好獃著,你跑這兒來,跟這對狗男女較什麼勁?

丟不丟臉?臊不臊?腥不腥?

沒吃過豬肉,任平生也是見過豬跑了。十六歲的男子,誰沒有過那夢中旖旎,孤衾春思?激靈醒覺之後,褻褲間殘存的腥臊味,誰沒聞過……

原本只屬那二神世界的雲根宮闕,突然間多出一個陌生男子;雷公還好,一愕之下,更長几分陽剛氣概,腰胯之間更加鐵骨錚錚。怎奈那雷母一個激靈之下,羞惱難忍,竟是下意識抽身急退。

陰陽分隔,整座雷瀑,一下子變成了無源之水。

「火柴梗」驟然脫身,如離弦之箭激射而上!任平生一掠而前,將那堪堪射到白玉高台的劍條,牢牢抓在手中。

此時的黑鐵劍條,竟似深通人性似的,一擊無功,劍身嗡鳴震顫不已。

任平生沒理那劍條的騷動不安。在那奇恥大辱的泉流中被困半月,換他他也受不了啊。劍到手中的第一件事,任平生便是連忙檢視劍柄。

那團纏繞劍柄的陳舊絲線,竟然分毫無損!

任平生鬆了口氣。

白玉高台邊沿的一襲青衫,突然一躍而起,如箭后掠回到那九層塔尖。

饒是如此,雷公盛怒之下祭出的那道雷光,仍是擦著任平生的腳底閃過;一雙不歸山上某種異獸皮毛縫製的堅實靴子,瞬間被燒成灰燼。

任平生抬頭望向哪個暴跳如雷的神人金身,冷笑道,「老子現在是光腳的,你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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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黃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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